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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漢森一家

(2006-10-27 20:55:39) 下一個


我與漢森一家

住在小店後麵,我的住房下麵的是漢森一家。
漢森是這家的男主人,他是個滿臉陰鬱沉默寡言的人。他那灰暗的臉上因從來不見笑容而顯得有些鐵青,整個一幅苦大仇深的模樣,在這個性格開朗豪爽的族群裏實屬少見。漢森從未進過小店,隻是在飯後街上散步時偶爾見到他和他的家人在一起。我們從未打過招呼,就連他的名字也是從和其他顧客聊天時得知。漢森有份工作,他是做什麽的我不知道。
做家庭主婦的漢森太太是一位有五個孩子的媽媽,瘦骨嶙嶙,瞪著一雙轉動不停的大眼睛。漢森太太也隻是在想賒賬時才來小店,但在短短幾分鍾的賒賬請求中,她會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有千百般理由讓她不達目的決不罷休。我想這該是天作之合,漢森的話一定是讓她代說盡了。
五個兒女從不足十歲到不足二十歲,他們個個繼承了父親的體壯和母親的口才及精氣神,所以他們有的是體力和精力在家裏家外鬧翻天。五個孩子中屬那個綽號叫Dragon[他說他的這個綽號是他自己起的,因為他喜歡中國龍]的老五模樣可愛,也屬老五來店裏最勤,可愛的小機靈鬼還時不時地扮個怪臉逗我發笑。
要說起漢森的家人到小店裏買東西的精采勁,還是要從他們家有錢的那一天說起。
因政府有鼓勵生孩子的政策,據說從生第一個到生很多個所給的補貼逐漸增長,生的越多給的越多。有奶費保姆費住房補貼等,但我所知道的有限。漢森何時發工資,單單從他們家在小店的購物情況是看不出來的,可能另有他用。但孩子們的錢到手的這一天卻是清楚可知的。常常可以見到的是孩子們將大盒的麥當勞炸雞塊,大個的皮薩急匆匆地往家裏搬。接著便會是五個孩子走馬燈似的,你來我往穿梭於家和小店之間。手裏捏著吃的,嘴裏津津有味地嚼著吃的,嬉笑著爭搶著,再把一些吃的喝的用的一趟一件地不厭其煩地不停地往家裏搬。那個忙碌勁,那個興奮勁,簡直就像是過節。隻要錢到了手裏,他們便會處在節日的歡樂氣氛之中。
有了錢的周末,少不了的便會有家庭舞會。晚上七點左右,鏗鏘有力的音樂便穿透牆壁傳到店裏。接著就會是一瓶水,一袋糖,一袋CHIPS[炸薯片或者是各種麵做的零食],再一次的你來我往。即便是在冬天,孩子們也是身穿T恤跑來跑去,那個熱火勁兒,簡直就是冬天裏的一把火。
每到這時,我便會清楚地知道:今夜我將難以入眠了。雖然我會在三地叮囑他們,請他們不要把音樂聲弄得太大,不要太過吵鬧,但往往效果甚微。我第二天還要早起開店,但他們是可以睡到任意想起的時間的。本來就有些失眠的我,常常是要躺在床上鍛煉自己的忍耐力的。起初總是盡量地忍耐著,並試圖調整自己去適應那強有力的音樂節奏,但總是失敗。我想有這種定力的人可能隻有到武俠小說裏去找了。
喧囂聲強烈地震撼著房屋的四壁,震撼著我的床鋪,乃至震撼著我的心髒,我的心要跟著那強有力的節奏跳了出來。那根本不是音樂,那簡直就是殘酷地刺向耳膜,刺向大腦,刺向心髒的凶器。
忍無可忍,我會跳下床,用力跺腳以示抗議。我的跺腳聲常常也隻能是淹沒在他們的喧囂聲之中,有時他們還會用棍子敲打天花板以示反抗議,有時也會把聲音略為調的小一些。十二點過後,我要依法保護我的權益,再幾次的跺腳抗議無效後,我會打電話請警察幫忙。警察來了,他們會乖乖地把音樂聲音調小,吵鬧聲也有所壓抑。而我的耳朵還在轟鳴,心還在顫抖。。。。。。
然而好景不長,錢用完了,幸福便像小鳥一樣飛走了。漢森太太會帶上幾個孩子跑到店裏,滿臉愁雲地訴說著:沒有吃的沒有喝的,請幫幫我吧。見不得那悲慘的情景,我隻好答應隻此一次,而且隻賒些必需的食物。漢森太太這邊還在千謝萬謝,那邊幾個孩子則像是領取聖誕禮物一般激動雀躍,將麵包牛奶各類罐頭抱來了一大堆。
好人沒法做,這一開頭便沒完沒了。從幾十元到過百元到二百以上,他們賒賬賒上了癮。好在每次拿到了政府的支票後都能及時還清,我的警惕性也就漸漸地降低了,而且我還有一個小心眼,賒的多了不就等於賣的多了嘛。
兩年後的一天,突然發現他們在搬家。我猛然一驚,他們欠我二百多元錢沒有還,他們想遛。我趕緊跑過去問漢森太太,她說等有了錢一定還,她還把新的地址告訴了我。好在搬去不遠,他們仍在這同一條街上,我這樣安慰自己。
此後,隻有老五DRAGON有時還來小店買東西,漢森家的其他人都未再進過小店。在經過小店時,他們還會特意繞到街的對麵走。這便是賒賬的後果,失去了錢還是去了顧客。
等不到還債人,隻有登門討債去。但幾次的結果都是一句話:沒有錢。無奈又要請警察幫忙,麵對警察的漢森太太還是那句話:沒有錢。
“你起訴她嗎?”警察問我。
我知道了,警察隻管做筆錄。
要起訴她,那就是要打官司了。就是法官判了她要還給我錢,她還是會說沒有錢,我還是得不到這筆錢。
算了,我不想找這個麻煩。就算做交學費,就算做對孩子們的一點施舍,我這樣安慰自己。隻是以後不要心太軟,我下了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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