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一枝花
永不凋謝的繡球花
我將一朵美麗綻放的繡球花獻給我的鄰居珍妮娜是再確切不過的了，因為珍妮總是將自己打扮的鮮豔奪目花枝招展，還因為她總是開開心心地將她那圓圓的臉蛋笑成一團花。
芳齡六十多的珍妮住在小雜貨店的右側，她是單身的領退休金族。除了交房租用去一部分錢以外，餘下的錢過正常的生活應該是綽綽有餘。因為看病作檢查和有病住院是可以免費的，所以像這裏的其他人一樣，她不需要有積蓄。
每當收到政府支票的這一天，珍妮都會刻意打扮一番，濃妝豔抹，首飾行頭齊全。先到銀行把支票換成現款，接著到馬路對麵那漂亮幽雅的小餐館，在緊挨著馬路一側的大窗戶旁的位子上坐下，點上一支煙，姿勢優美地吐著煙圈。精心修整過的塗得豔紅的指甲和豔紅的口唇在淡淡的煙霧裏晃動，漫不經心地欣賞著窗外，其實是為了讓窗外的過客能夠欣賞到她更為確切。接著在服務小姐的熱情招待下，認真地享受她的那份午餐。她會很有修養地將食物鋸切成小塊，刀，叉，勺，吸管各盡其職地交替使用，絕對不會破壞她那美豔的唇紅。她會極耐心地用上一至兩個小時，慢慢地品嚐。反正有的是座位，老板樂得不付工錢請她做這個櫥窗廣告。
用餐完畢，珍妮照例會到我的小店買煙，買彩票，聊天。
“我隻有一個人，你是知道的，到餐館吃飯不用洗碗，不用洗廚房，太簡單了。”她說的是那樣的瀟灑，是那樣的漫不經心，好像那個小餐館是對她免費的一般。刮了一張又一張的彩票，邊刮邊哼著什麽，不管中不中獎都高興，因為今天她兜裏有錢。
“說不定能中個大獎，為什麽不試試看。”她說得好象這些彩票不要錢似的那樣輕鬆，當然她從未中過大獎。
有時她會興衝衝地跑來告訴我：“今天我要和朋友去卡西諾 [ 賭博的地方 ] 。”那麽這個晚上她會打扮得特別高雅，活脫脫一副闊太太的模樣，她要去享受扔錢的奢侈快樂。
“我隻帶一百元，從不多帶。我隻是坐在機器前聽會兒扔錢的聲音，過過扔錢的小癮。不像有的女人著了魔般地抱著錢盒子扔的人都傻了。”
不管怎樣，在這幾天裏，珍妮是個快快樂樂的富婆。
一周過去了，那個小餐館的窗戶旁已看不到珍妮的影子。她每天還會來店裏買煙，隻是不再玩刮票了。雖然她看著刮票時的那種神情如同小孩看著糖果般的貪婪，她嘴裏卻說：“每一種刮票都不好，不會有人中大獎的”，一幅“吃不到的葡萄當然是酸的了”的模樣。臨走時她會高興地對我說：“我要去大采購了，我要到超市去買很多東西呢。”
兩三個小時過後，就會看到她大包小包吃的喝的用的滿載而歸。經過小店門口時她會笑著衝我顯示她的戰績，而後吱吱呀呀地唱著歌離去。說不定回家做飯的珍妮還會又唱又跳呢。
我想這段時間的珍妮，應該是享受著采購和烹飪的快樂的快快樂樂的家婆。
最後一周，珍妮有時會樣子神秘地對我說：“我的朋友，請幫我一個忙，賒我一盒煙，我的煙丟了。”或者：“今天我有朋友來，賒我一瓶葡萄酒。”或者：“我要去醫院做檢查，賒我十元錢坐出租車。”
當然我會說：“我的朋友，你知道我不給任何人賒賬，我隻給你這一次。”
“我知道，因為我是你的好顧客好朋友嘛。而且我每次都按時還你的，我的信譽很好呀。”一句“信譽好”便是她的榮耀，與這裏的許多人一樣，珍妮不會覺得賒賬是不光彩的事情，他們會以能得到賒賬的人都是信譽好而感到榮幸和自豪。珍妮把我這裏當做她的儲用戶頭，對付那些出其不意的意外事件所需。當然我有個底線，每月不超過三十元。而達到目的的珍妮，總是高興得像是中了個小獎一般，拿著她想要的東西一聲“ BAY ， BAY ”便笑著跑開了。
每到月底的珍妮，常常要成為一個快快樂樂的乞婆。
富婆也好，乞婆也罷，永遠不變的是她那開心果般的笑容。如果說稍稍有區別的話，隻是在賒賬時她的笑容中略帶些討好的成分。就連這個不同，恐怕也是我這個被求助者的心態誤導所致的感覺。還有變化不定的是她那些廉價的各式小裝飾和爭奇鬥豔的衣服，以及她那已變疏了的灰白色的頭發時常變換著的顏色。
有一次的珍妮使我的眼睛為之一亮：黑色的頭發蓬蓬鬆鬆，薄粉淡描，一身紫裏透著灰藍的套裝雖然緊繃了些，卻也莊重大方，清淡脫俗。
“你今天太美了，珍妮。你這身衣服的顏色也是我最喜歡的顏色。”
“是嗎？謝謝你的誇獎。”珍妮笑咪咪的，將挺大的一雙眼睛眯成了兩道縫。
“今天我有一個很重要的聚會，是和以前的老同事相聚，還有一位是我的老情人，這套衣服就是我五十歲生日時他送給我的。”珍妮似有回到從前的甜美感覺。
“我的朋友，你一定要賒我一瓶紅葡萄酒，那是我老情人最喜愛的。”
“沒有問題，珍妮，這瓶酒我做為聖誕禮物提前送給你，願你有個美好的聚會。”我的情緒被感染了，我情不自禁地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太感謝你了。”珍妮孩子般摟著我說完這句話轉身便笑著走了。我真不知道她這一笑要到何時才能止住。
等回過神來，才發現我自己也還在咧著嘴樂呢。原來快樂也是會傳染的。
真讓人羨慕，珍妮永遠像是一隻快樂的花蝴蝶，自由自在，無憂無慮。她的快樂是發自內心的自然的流露，是全身心的釋放，她將自己開放成一團華麗的大繡球，感染著周圍的每一個人。
試填“虞美人”：詠繡球花
平平相貌庸庸號，幾許閑姿繞。眾花神裏不風流，脈脈柔情淡筆寫春秋。
圓圓滿滿開心笑，盡展春光俏。摘來細露洗嬌容，坦臥園中飲醉蝶和蜂.
(據說,繡球花在雨中會更加鮮亮,故又稱為"雨中精靈")
二零零三年八月二十二日(修改於是2007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