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憾

著名電影演員孫道臨、越劇演員王文娟夫婦和我們住在一個樓裏。據說小時候我還曾去他們家玩過，因為我和他們的女兒隻差兩歲，常在一起玩。我似乎有點模模糊糊的印象，好象他們家有鋼琴，非常幹淨，有很多漂亮的東西，不象我們家除了幾件傻大黑粗的木頭家具以外什麽裝飾品也沒有。

雖然知道他們是演員，但是親眼看到他們的作品是在“四人幫”倒台後的1977年。《永不消逝的電波》是我看到的第一部孫道臨主演的電影。他在裏麵演一個地下黨員李俠，喬裝成一個商人，在敵占區將情報用發報機傳遞給組織，最後被捕犧牲。

應該是一個感人的好片子，但不知為什麽我們一幫小孩子喜歡摹仿裏麵壞人的台詞。有一次我們四個女孩一起去上學，正碰上孫道臨在我們前麵，推著他的‘老坦克’去上班。小紅首先說“嘀嘀噠”，小靜接著說“噠噠嘀”。我一聽，“哈哈”地笑出了聲。小萍說“夜裏三點鍾聽什麽廣播”，口裏裝著日本鬼子的聲音。小紅也裝怪腔“你刷（說）不刷？”然後我們爆發出一陣笑聲。孫道臨推著車一聲不響地走在前麵，也沒回頭。一直走到大樓底下，才回過頭來看了我們一眼，然後騎上車走了。我當時還木知木覺的在繼續傻笑，但他的眼神我卻一直忘不了：那裏麵沒有憤怒，而是一種有點悲哀有點憐憫又有點無奈的很複雜的感覺。

一段時間以後他在一個電台節目裏提到了這件事，感歎文革十年耽誤了教育，使得幾個正值豆蔻年華的少女做出如此舉動。他沒有怪我們，這使得我感到很感動也很羞愧。

以後隨著我們的成長，看了更多他演的、配音的電影，對他越來越崇敬，也越來越後悔那時無知的舉動。很想對他說聲“對不起”，但又怕他早已不記得我是誰了，這句話終究還是沒找到機會說出口。

前兩天看到他參加陳述追悼會的報道，他已經很老了，我大概再也沒機會了，歎息。

後記

這次回國，聽家裏人說孫道臨現在得了老年癡呆症，對家人、保姆動不動就罵，態度惡劣，已經氣走了好幾個保姆了。。。再歎。

[dancingqueen]

嗯，我們那時還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那時的我們整天地鬥私批修，滿口的紅衛兵語言。。。

[RoseSong]

少年時期的我們不可能在當他從樓上扛著“老坦克”往樓下走時，主動而有禮貌的說：孫道臨叔叔，我們看過你演的“永不消失的電波”，你演的英雄我們太喜歡了或者說很敬佩。。。即使在今天估計也不會有孩子會主動以這樣的方式與他交談，除非他是去訪問學校，老師會讓孩子麽在歡迎詞上這樣說的。我們也做不到像乖乖的girl那樣默默的看著他從我們身邊走過，因為當時的我們是精力過剩又充滿激情的青少年，對剛看過的“永不消失的電波”還激動著。我反思和重溫了當時的動機，至少是沒有一絲的惡意，更沒有一點的嘲笑。我們用青少年的方式在告訴他：我們看過了你演的電影，我們為之還興奮著因為我們喜歡，看我們還記得裏麵的台詞。。。雖然我們常在電梯裏見麵卻因他是大明星大家也就沒那麽隨便的與他說話，所以這是我們在看過電影後的第一時間也是即興用的最直接的方式與他打招。讓我們來假設一下：如果在他聽到我們念的台詞時，接著往下念地下黨員李俠的台詞，或者對我們說些什們，給我們一個交流的機會，他一定會聽到還是孩子的我們是多麽熱愛英雄李俠，是那麽的喜愛他演的電影。。。可惜啊，他沒能看到我們的心。更遺憾的是他不知道真實的我們從心底裏敬重他這樣的著名演員，也為曾與他同住一個大樓而感到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