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竹專欄

講述你身邊的人和事-----加拿大《北美時報》“人在他鄉”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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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鐵站飄出悠揚的笛聲

(2004-11-23 21:11:20) 下一個

被采訪者:王老師,男,40歲
背景:著名笛子演奏家,原為國內著名樂團首席,2002年登陸多倫多
采訪時間:2004年9月6日
采訪者:筱竹

相信很多讀者都有過這樣的經曆:在一天繁忙的工作後乘坐地鐵回家,從轟隆隆的車上下來,急匆匆地往家裏趕時,突然聽見一陣悠揚的笛聲。腳步不自覺地慢下來,循聲望去,是自己的同胞在全神貫注地演奏著。熟悉的旋律中,從心底漾起的情緒便會模糊了雙眼。於是有人停了下來,任由自己的感動宣泄;而有人卻因為無法直麵懷舊的憂傷,在眼淚出來之前便加快腳步,逃離了那美麗得讓人心痛的笛聲,之後,卻仍然在心頭久久地回味著。

我屬於後者,也因而一直很想采訪在那演奏的人。所以當朋友告訴我說約好了王老師時,我真的很高興。我想很多人一定和我一樣,想走近他們,那些在多倫多地鐵站奉獻音樂藝術的人們。

見到王老師,才知道原來他是中國國內有名的笛子演奏家,曾經多次受文化部委派到世界各地許多國家和地區演出及文化交流。王老師很低調,不願意太張揚自己以往的成績,說隻是想按照“人在他鄉”專欄的一貫風格,聊聊自己的想法而已。為此,我尊重王老師的意見,隱去了他的真實姓名。

我做人做事低調,不太喜歡媒體的大肆報道,好多人要采訪我,都被我婉言謝絕了。我都對他們說不要寫我,一寫就有功利性了。一個人真正有本事,該有名的還是會有名。以前在世界各地演出,場麵很大,多輝煌的場麵都經曆過,真是熱鬧過了。到現在隻想靜靜地做自己喜歡做的事,不想太宣揚。在多倫多,生活著很多國內有名的音樂家,我吹噓什麽呀?在這邊,我經常參加大型的演出,連排練的時間都沒有,直接就上台去了。如果沒有好的實力,當場就砸在台上了。真正的實力大家都看得出來,光靠吹噓是沒有用的。

剛移民來加拿大的時候,換了環境,我也不舒服,也很不快樂。曾經的輝煌,一甩手全都丟掉了。沒有了往日的鮮花和掌聲,所以精神覺得挺寂寞。四十歲的人了,人到中年要放棄一切從頭再來,談何容易啊。我雖然不能說是被綁架來的,但是最初我確實想過一直做空中飛人。後來我還是接受了現實,何況太太和孩子喜歡這裏呢。很幸運的是,剛來不到一個月,台灣的一個音樂家就給我介紹了五個學生,生活問題馬上解決了。所以我還真算是沒有什麽移民辛酸史的人。

後來一個音樂界的好友對我說,有一個觀念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那就是去考一個到地鐵裏表演的LICENCE,但還不知道你考不考得上。確實這個LICENCE很不好考,要知道多倫多是國際化大都市,有來自世界各地不同風格的許多優秀音樂家。而LICENCE的發放是有限的,每年隻錄取74名。後來我很順利地拿到了LICENCE,我真的挺高興。我倒不是說考上了就沾沾自喜,但起碼,我可以在眾人麵前重新演奏,可以繼續把我喜愛的音樂介紹給大家了。這真得感謝我那位好朋友。

剛開始的時候我吹《渴望》,吹《紅樓夢》,吹《蘇武牧羊》,我放棄了那麽多,當時心裏也不快樂。我都是用心吹呀,很多人聽了都哭了。在那樣特定的環境下,吹這些曲子,會讓大家感動,會讓大家想家,我知道。所以我現在很多曲子都不敢吹了,我也怕自己會控製不了自己的情緒。上星期有個女孩子在地鐵碰到我,聽著聽著站在我身邊就哭了,她邊哭邊說:“謝謝你,謝謝你。”我對她說:“你看,現在才發現,其實流淚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吧。”又把她給逗笑了。這一哭一笑中,我知道自己的音樂感動了她,因為感動,才能流出眼淚來!

我現在喜歡吹歡快一些的曲子,像《太陽最紅,毛主席最親》、《我的祖國》等等,又好聽又不傷感,大家都高興。說起來,我也要感謝大家,很多人都很慷慨地支持我。能讓大家感覺到我的音樂好,能夠感動大家,我就滿足了。

我在網上看見過很多同胞在討論國內的藝術家來到加拿大後的處境問題,大家對在街頭或是地鐵站獻藝的藝術家們無一例外地傾注了大量的同情心。我向王老師提出了這個問題,說很多讀者並不真正在乎他是不是個名人,但是大家都特別想知道他在想什麽?是什麽力量促使他站在地鐵站為大家演奏?每天周圍都有同胞來來回回,他是怎麽看待不同的眼光不同的看法的?

大家有這樣的看法,我覺得主要是東西方文化背景的不同。當我們看見街上表演的藝人,就認為他們不行了,被生活所迫了,以為他們就是流浪漢、是要飯的。在國內或許我們都會有這樣的想法。在國外情形卻大不一樣,尤其在北美和歐洲大家在人格上都是平等的。我有一次在匈牙利演出,同台演出的布達佩斯國家交響樂團的小提琴首席演奏的太棒了,可第二天我卻在漁人堡看見他和其他三人在街邊演奏弦樂四重奏,他們照樣拉得很自然、很快樂!而聽眾在享受完優美的音樂之後所給的小費是對音樂家所付出勞動的尊重和肯定。這充分體現了歐洲人的紳士風度。

在多倫多乘地鐵的人可能會見過經常在Bloor和Finch演奏的一對俄羅斯夫婦,女的彈電子琴,男的拉小提琴。他曾經是莫斯科音樂學院的小提琴教授。俄羅斯的音樂,在世界上是多麽有名啊。所以真正的藝術家把藝術看得高於一切,他們隻想把最好的音樂奉獻給大家,而不去理會太多的東西。像我剛才提到的那個小提琴獨奏家,他就可以頭天晚上在大場麵演出,第二天就到街頭表演,他們都願意把美妙的音樂和大家分享,自己也覺得非常地自豪。

對我自己來說,其實現在光是在家裏教學生,我已經能夠衣食無憂,但我仍然願意去地鐵站吹笛子。就像練武術的人,他練了武功並不是要去打人,但他會每天都練習、運動,身體感覺才舒服。所謂“拳不離手,曲不離口。”像我,每天不去地鐵站吹笛子生活就像缺了點什麽。你想啊,作為一個音樂家,他沒有機會演奏是很殘酷的一件事情。真正的藝術家把藝術看得高於一切,至於別人怎麽看那是別人的事情,我不太在意。我演奏的時候我很自豪,我是在用心去演奏。我願意把美妙的音樂和同胞們分享,和全世界的人分享。這就是我最真實的想法。

我現在在這邊,隻想多教點學生,多培養出一些人才,我不喜歡張揚,我教出的學生就是我自己最好的廣告。我現在的學生,小的老的都有,我最老的學生都六十多歲了,小的剛上學。原來在國內教過的學生中,有的考上中央音樂學院了,我一看到這些學生的成績,就特別自豪。錢誰都喜歡,可多少算多呀?可是一生當中教出幾個好學生來,真的很自豪呀。最近有一件我來加拿大之後最高興的事,我教的學生中又有一名在國內的全國民族器樂比賽青少年組裏得了第一名。

其實音樂和文學一樣,是需要文化底蘊的沉積的,等大家技術都差不多時,就是比修養了。現在的小孩技術真的是好得不得了,他們隻是生活的閱曆不夠,還不能用心去吹,所以他們也得慢慢積累,才能成大器啊!

也有朋友勸我開個音樂學校,這樣可以更好地把自己的音樂教給孩子們。可是我這人的性格低調,對錢的欲望不強烈,隨緣吧。我現在最看重的是正如我的好朋友著名音樂評論人郭先生所說的健康、親情和友情是最重要的。在加拿大,我們一家人享受著這邊簡單美好的生活,孩子過得很快樂,這就夠了。我特別感謝我太太,她一直都默默地支持我。我現在就是希望能好好地和太太過日子,好好地培養兒子,讓他健康成長,這些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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