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草地的音果

記錄我聲音的是時光;記錄時光的是我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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暫無題

(2010-07-02 14:45:46) 下一個
十二歲的明明走在田埂上,發覺雨後的泥土很滑,細潤的黑漿早已滲入塑料涼鞋,一不留神整隻腳從鞋子前麵的洞溜出去,隻能一步一搓跟在爸爸後麵。
眼前是無邊的水稻田,地裏偶爾幾個人,一麵拉開嗓門同金三哥打招呼,一麵就行著注目禮,看這一行人通過。
這一行五個人,五歲的堂弟浩浩一扭一扭的打著頭陣,金三哥拎著行李隨後,小叔和爸爸扛著各自的漁具,一麵指著堂弟說,這小屁股,走起路來跟爺老倌一個模子裏印出來的啊。明明綴在後頭,隻後悔穿了這易髒的白紗裙。
 
經過魚塘,半塘蓮葉半塘波,爸爸說,這好,要痛痛快快釣它三天。金哥笑著說,二叔四叔隻管玩,清靜幾天好的。
轉入山腳,不遠處一座青埂,叫做鬆柏山的,是這家祖墳,小叔和爸爸的爺老倌,明明的爺爺,就落葬在這座山上。
斜坡上大樹蔭裏散落幾處房舍,泥牆黑瓦,是金三哥的家。金三哥五十多歲,比爸爸還大,輩分低。
門檻上坐著一個三歲小兒,直直望著明明。金三哥說,這是我小兒子威威,威威叫姑姑。這小人眼神清亮,忽的咧嘴一笑,噔的跑掉了,把明明嚇個趔趄。
 
一行人略略安頓,浩浩早按捺不住要往外麵玩。這小孩方才在火車上瞎鬧,被他爸爸攔腰抱起來要扔出窗外,明明驚得拚死拉住。爸爸拍著明明手背說,怕什麽,還能真扔下去嗎?這時已全忘了,隻管纏著他爸爸就去釣魚,小叔便攜了漁具去了。
爸爸與金三哥在堂屋說話,金三嫂在灶前忙得煙熏火燎。明明跨了門檻出來走到魚塘邊,回身看見一縷炊煙輕輕嫋嫋升了空。她尋摸了半天地方,兜著白紗裙也不能坐,隻得信步來回,剛才那小小孩威威跑出門,不知去向,大人也都渾然不覺似的。
 
殘陽墜地,農人歸耕,老遠扛著鋤頭喊起來:金三伯,屋裏有客啊?
金三嫂說,飯得了,農家飯菜,沒什麽好的,將就吃了吧。明明放眼看去,大盞小碟擺滿一桌,隻都黑黑的,看不見是什麽。
金三哥擰亮一顆昏黃的電燈泡,招呼客人,威威也不知什麽時候跑回來了,同幾個大些的孩子,圍在一起吃起來。
幾樣小菜雖看不清,入口卻知是菜頭竹筍蘿卜一類,鮮辣爽口;又有一隻新宰的雞,剁成塊和幾樣菜蔬煮了,油香滿溢;又有一尾鮮魚,細細煎了,灑滿血紅的剁椒,入口即化的。
 
眾人水足飯飽,大開了門在堂屋歇涼。金三哥就誆威威來叫姑姑,說叫一聲姑姑賞一枚糖果。小孩子耐不住誘惑,低低的叫一聲,搶了糖果跑去一角。明明恍惚想起自己三四歲光景時,老家人訪,不記得來的是哪一位親戚,爺爺也是這樣哄人家叫她做姑姑,叫了賞一枚糖果。
如今爺爺早沒了,變成後麵鬆柏山上一個土包,音容都不甚記得了。
 
爺爺去世的時候,明明正在幼兒園哭得稀亂,午飯也沒有好好吃,因為爸爸早上許諾白天來接她劃船,卻爽了約。不多時媽媽來了,明明歡呼雀躍,隻當是來接了她去玩。媽媽卻素著一張臉,匆匆跟老師講了幾句,把明明背在身上就跑。一麵跑一麵輕輕跟明明說,爺爺死了,快去跟爺爺說幾句話。明明因趴在背上問:那爺爺到底是死了還是還沒死,怎能聽見我說話?媽媽氣了,叫她閉了嘴巴老實趴著。小人兒忽然悲從中來,竟也知道爺爺就是已經死了。
 
去到家裏,竟是已經入殮了,怕嚇著小孩子,終究沒讓她看。
過兩日爸媽把她寄在鄰居家裏,自顧忙後事不提。明明年幼性浮,隻顧同鄰居家小學六年級的灣灣姐玩。那灣灣生得眉清目秀,衣裙整齊,對著明明說話又輕言細語,有問必答,一派小淑女作派,深得明明仰慕,自為得了偶像,暗地裏趨趨模仿。
 
如今自己也長到灣灣當日的年紀,比起來卻隻是枉著了一條紗裙,言行雖也淑靜,性情遠卻沒有那樣溫軟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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