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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風從哪個方向來 -15-

(2017-02-19 05:43:23) 下一個

        彭野沒看清楚,伸手去拉程迦的帽子,想看個明白。

    程迦迅速往後躲,把自己捂了嚴實。

    她再度甩開他的手,直奔縮在床角的肖玲,她一下攥住肖玲的手,後者哭喊尖叫,抓住床沿,卻被程迦一把拖到床外頭。床單被罩全部滾下來。

    誰也想不到她竟有這麽大的力氣。

    程迦隻說了一句:“打火機。”

    其他人都在,肖玲沒臉讓大家知道她在危機時刻見過程迦,嗚咽道:“你說什麽?我沒……”

    程迦掐著肖玲的手腕,幾乎是一字一句:“打火機。”

    肖玲:“我沒……”

    程迦:“我最後說一次,打,火,機。”

    肖玲求助地看彭野,可他不攔程迦了,黑而冷的眼睛盯著肖玲,肖玲撐不住,哭道:“被安安搶走了。”

    正說著,安安衝進屋:“你回來了?你沒事吧?”

    程迦帽子遮著臉,看不見表情,安安沒以為她出事:“太好……”

    程迦打斷:“打火機。”

    安安從兜裏摸出來遞給她。

    程迦奪過來,這才扔開肖玲的手,走出房間。

    彭野再次隱約看到血跡,他大步隨著程迦出門:“程迦。”

    程迦充耳不聞,走上走廊。

    “程迦!”

    彭野上前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擰回來;

    程迦埋著頭,激烈反抗,沒想彭野直接把她拎過來,用力摁在牆上。

    程迦掙紮,不讓他看,卻拗不過他力氣大;他抓住她的領口一撕,“刷拉”一聲,程迦的衣服被扯開,帽子也拉下來。

    她頭發髒亂糟糟,臉上血紅與慘白交加,腫得老高,是被人打的,嘴角都裂血了;更駭然是脖子上幾條傷口,血糊了整個脖子。

    彭野狠狠愣住,捏緊了她的肩膀:“誰幹的?”

    程迦:“看夠了嗎?”

    彭野:“我問你誰幹的!”

    程迦:“我叫你放手。”

    彭野沒鬆。

    程迦眼睛血紅:“放手!”

    追出來的十六和尼瑪看到她這樣,嚇傻了,不敢猜程迦消失的這幾個小時經曆了什麽劫難。

    程迦的臉血紅與慘白交加,腫得老高;眼神凶惡,狠厲,像嗜血的狼。

    彭野手上的勁兒鬆了,程迦打開他,轉身回房摔上門。

    彭野看著程迦的背影消失了,才回頭看向房間裏的肖玲,問:“發生了什麽?”

    肖玲低著頭隻是哭,不吭聲。

    彭野說:“你毫發無損地坐在這裏,你有什麽可哭的?”

    他語氣很克製,但語調再平淡,也讓人從字裏行間讀出隱忍的怒氣。

    肖玲抽泣著,就是不吭聲。

    石頭氣了:“你倒是說話啊。程迦弄成這個樣子,怎麽她的打火機在你這裏?”

    肖玲不說。

    彭野說:“你要不開口,過會兒離開的時候,我不會讓你搭車。”

    肖玲驚恐地抬頭。

    雖然她昨晚和十六聊天時說好了搭車,可現在形勢變了。麵前這個男人分明才是老大。不搭車就意味著她得獨自留在這恐怖的村子裏過夜,或者徒步走出茫茫雪原。

    肖玲眼淚又出來了:“求你別這樣。”

    彭野冷冷道:“我說到做到。”

    **

    安安把前因後果講了一遍,彭野才知道一切並非他所想。

    他沉默地聽著安安講,想著程迦坐在門口的小板凳上,說“彭野說不要我亂跑”,不知為何,他一時間竟覺得很苦澀。

    程迦這個人,你說對她不客氣,她會威脅說整死你;可你給她一點點糖,她就服軟了。

    安安說:“她是為找肖玲才出去的。”

    在眾人目光的壓力下,肖玲終於崩潰:

    “我掉下一個坡,雪太滑,我爬不上來,凍得都發不出聲音了。但她找到了我,想把我拉上去。可我比她重,結果把她拉下去了。……她說她比我輕,又比我高,讓我踩著她的肩膀爬上去,再拉她。我就爬上去了……”

    石頭安安等人聽得臉色都變了。彭野卻很冷靜,沒有任何表情。

    十六咬牙:“然後你把程迦扔在那裏了?!”

    “我沒有。我想拉她,可我太冷。我被凍了好久,真沒力氣了。……幾個男人走過來,看到了坡上的我,指指點點地往這個方向來。他們一看就不是好人!”

    安安瞠目:“所以你把她留在那裏自己跑了?”

    “我隻是為了減少總體傷害!我不能出事。我要是被強.暴,郭立會甩了我的!”

    安安:“你回來後為什麽不告訴我真相?為什麽不去救她?”

    “我們兩個女的去了不是送死嗎?所以我叫你別去。”

    安安:“他們回來後你也沒吭聲。”

    肖玲:“那時已經遲了!”

    十六氣得要衝上去揍她,被尼瑪緊緊抱住。

    安安:“你逃走時還順走她救你時掉在地上的打火機。你就那麽確定她會死了會回不來!”

    肖玲無法反駁。她懊悔死了,不該拿她的打火機,要是不拿不好了。

    不拿就會不一樣了。

    彭野始終很安靜。

    程迦不是故意往外跑,也不是一時衝動,而是考慮到肖玲等不到彭野他們回來就會被凍死;

    她也沒有盲目去找,她帶了指南針,設定了路線,沒有走出那個山坡,她有目標有節製有計劃,找人同時也自保。

    程迦其實很謹慎了,卻架不住遇上肖玲這樣的人。

    彭野什麽也沒說,轉身離開這間讓他窒息的屋子。

    肖玲在他身後大哭:“我都說出來了。你們答應過的,要帶我離開這個鬼地方。”

    **

    隔壁房間內,

    程迦疲憊不堪,她背靠著炕角坐在地上,盯著手裏的打火機看。火機底部清晰地刻著幾個字母:

    “jk&cj”

    她雙眼無神地看著,想起最後的那次爭吵:

    “程迦,她死了。你的朋友她死了!”

    “和我有什麽關係?她全家死了都不關我的事!”

    ……

    程迦涼薄地扯扯嘴角。

    不管她發生什麽事,她都不會怪別人,也不要別人擔責;為什麽別人發生什麽事,後果都得由她承擔?

    **

    灶屋裏氣氛壓抑,男人們頹廢地坐著。

    彭野靠在牆邊抽煙。

    尼瑪騰地站起來:“我要去給程迦姐報仇。”

    “站住。”彭野說,“你找得到是誰?”

    尼瑪頓住。肖玲對那幾個不像好人的描述是“少數民族”。

    彭野說:“事情還沒查清楚。”

    “有什麽不清楚的?”

    彭野說:“這村子各家各戶我們都了解,沒有婆婆說的那種人。……程迦的反應也不對勁。”

    眾人一回想,等等,程迦的反應隻是……要回打火機?!

    尼瑪激動得眼淚快出來:“哥,你的意思是程迦姐沒被……那她脖子上的傷哪裏來的?不像狼抓的啊。誰傷她的?”

    彭野站直了身子,問石頭:“煮好了嗎?”

    **

    彭野端著碗上樓,擰了下程迦的房門,沒鎖。推開門,屋裏很安靜,程迦側躺在炕旁的地上。

    彭野過去放下碗,低頭看她。她沒有清理自己,頭發仍髒亂,脖子上仍有血漬。她閉著眼,呼吸均勻,睡顏疲憊,仿佛連爬上炕的力氣都沒有。

    他第一次見她睡著的樣子,沒有冷漠的眼神,看上去柔和而脆弱,臉腫腫的,像嬰兒肥的孩子。

    他蹲下,掀開她衣領看,刀傷,指甲痕都有;抓得很深,足見對方力氣之大,不是女人。

    她手裏握著打火機,手上傷痕累累,血跡幹枯;

    他鬼使神差地碰了一下她的手,很是冰涼。

    他想起見程迦“安然無恙”“愛搭不理”回歸的那一刻,他的憤怒,實在無厘頭。

    他把她抱起來,放到炕上放平了。

    他拆被子給她蓋上,發現她睜開了眼睛,一瞬不眨看著他。

    她的眼神平靜了,沒什麽情緒。

    彭野被她筆直的眼神看得一時無言,把櫃上的碗給她,說:“石頭煮的薑湯,別著涼。”

    程迦坐起來,順了順頭發,拿血跡斑斑的手接過碗來,淡淡說:“我手疼,你喂我。”

    彭野默了幾秒,坐到炕沿上,要拿她的碗,她卻又說:“不用了,騙你的。”

    **

    程迦喝了幾口,感覺彭野的目光籠在自己臉上,便抬頭,問:“看什麽?”

    彭野說:“肖玲理解的是真是假?”

    程迦反問:“如果是真的你怎麽辦?”

    彭野說:“我會很自責。”

    程迦問:“你自責什麽?”

    彭野說:“我應該帶你一起出去,用根繩子拴著你。”

    程迦問:“係在你腰上?”

    午後有一方陽光,白燦燦地灑進屋子裏,他的臉看上去有些朦朧,卻又很清晰。

    程迦發現,任何時候,他的眼神都是堅定的。

    她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想象著他在劈柴幹活她係著根繩子在一旁玩耍的場景,淡淡笑了,說:“那是事前,事後呢?”

    彭野眼睛很黑,看著她:“到底有沒有?”

    程迦說:“肖玲腦補太多。”

    “那幾個路過的藏族漢子是好心,他們救了我,還奇怪肖玲怎麽撒丫子跑了。”程迦嗓子嘶啞,道,“你不信,我脫褲子給你檢查。”

    彭野:“……”

    她還能開玩笑,看來是真沒事。

    彭野說:“這裏民風淳樸,婆婆嚇唬她們的。”

    雖然理智上知道民風純樸,也非得等她親口說沒事,才徹底安心。

    程迦說:“我知道。你早上出門時也拿這個嚇唬我了。真拿我當小孩兒逗的。”

    彭野:“……”

    程迦問:“你以為我故意讓你找我,就作死地跑出去了吧?”

    彭野沒做聲。

    程迦哧笑:“我回來時,你對我那態度,就看得出來。”

    彭野咬了嘴唇,說:“對不起。”

    程迦的心一磕。

    她原本就沒怪他,他一說,她心就軟了。

    她低頭攪著湯勺,淡淡道:“你出去找了我很久吧?”

    彭野“嗯”一聲。

    程迦說:“足夠了。”

    去找過,就足夠了。

    房間裏安安靜靜。兩人都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程迦抬頭看他,道:“以為我故意讓你找我,看不出你還真自戀。”

    窗外的陽光正好照在男人俊朗的側臉上,給他的臉頰灑了熱度。

    他生平第一次被人用“自戀”形容,他曾以為之前那種想法是她這些天一連串行為的自然解釋。現在看來,他的“以為”,其實是在不知不覺中入了她的套?

    程迦淡淡道:“也對,你應該‘想著’我不會出去幫忙找人。”

    彭野說:“不是。我沒有這麽想你。”

    “哦?”程迦若有似無地一笑,問,“你是怎麽想我的?”

    請君入甕,一語雙關。

    於是,一米陽光的溫度,暖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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