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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風從哪個方向來 -9-

(2017-02-18 12:14:32) 下一個


    程迦站起來,準備從車上跳下去。她看見彭野在旁邊,便衝他招招手:

    “喂,搭把手。”

    彭野瞥一眼她那隱隱的驕矜樣兒,有點無語,但這次卻沒不搭理她,他舉起手;

    程迦握住他的手掌,感覺很大很暖,掌心寬厚又結實,和她春夢裏一樣;更妙的是,他掌心有很厚的繭,粗糲有質感,像狗爪的肉墊墊,或者熊掌應該是這樣。

    摩挲在肌膚上,一定有妙不可言的觸感。

    她借著他的力穩穩跳下。

    彭野瞧她:“非得這樣就消氣了?”

    “非得這樣。”程迦哼一聲,“誰打我一巴掌,我得扇回去一百個。不隨地扔煙頭就是我的以德報怨。”

    她晃了晃手裏的煙,嘴在笑,眼神卻冷淡。

    彭野想起那晚在她房間,她盯著他說有人摸了她胸時,就是這個眼神。冷靜,淡定,看似可以一筆帶過,實則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嬉皮士和熊貓眼早躲開十萬八千裏,拿毛巾清理身上的汽油。從裏到外的衣服都得換,兩人到車裏翻行李和衣服時,都不敢正麵和程迦有目光接觸,怕忍不住用眼睛剜她,而她瞬間一個煙頭扔過來。

    這女的站在車頂倒汽油那架勢那眼神,就是個神經病啊臥槽!

    **

    程迦走開一段距離,坐在枯草地上吹風。

    不一會兒,身後傳來腳步聲,她握煙的手頓了一下,豎耳聽,這腳步聲是……

    她挑著眉回頭,是尼瑪。

    他羞澀地撓著頭,嘿嘿笑。

    程迦問:“你想聊天?”

    “姐。”尼瑪在離她兩三米的地方盤腿坐下,“剛才那兩個人說以後恨死上海人了。”

    程迦莫名其妙:“為什麽?”

    “他們說你是上海人。”

    程迦:“我騙他們玩的。”

    尼瑪:“……”

    “姐,你哪兒的人啊?”

    程迦沉默了一會兒,她不知道她該算作是哪兒的人。難怪她四處漂泊,無處安家。

    最後,她說:“齊齊哈爾。”

    尼瑪“哦”一聲,隔了好一會兒,小聲說:“姐,你別生氣。”

    “生氣?”

    “其實……這是規矩,在無人區,別人的車壞了,你得停下。因為不知道下一輛車是一天還是一個月後經過。”

    程迦明白過來,淡笑一聲:“已經撒氣了。”想想,隔半秒又問,“誰叫你來解釋的?”

    “啊?……我看你一個人跑來這兒坐著,以為你在生氣,怕你說我們不站在你這邊,所以來……”

    程迦“哦”一聲,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隻道:“純良孩子。”

    她想起他叫尼瑪,覺得逗,問:“上次,那個人好像叫過你另外一個名字。”

    “哪個人?”

    程迦回頭看一眼彭野的方向,指了指。

    “你說七哥叫我啊。……桑央……我全名是桑央尼瑪。”

    “尼瑪有什麽意思沒?”

    “在藏語裏是太陽的意思。”

    “哦?尼瑪是太陽。”程迦點了點煙灰。

    她扭頭,指:“那個人叫什麽?”

    “哪個?”

    彭野和十六站得近。程迦說:“摸我的那個。”

    尼瑪紅了紅臉,說:“彭野。”

    “彭……野……”程迦念著,說,“名字不錯。”

    隔了一會兒,她問:“他多大了?”

    “過了三十,不知道準數兒。”

    “結婚沒?”

    尼瑪搖搖頭,有些警惕地看她:“你為什麽問這個?”

    “你隻管答。”程迦稍稍皺眉,說,“他身邊有沒有女人?”

    “不知道啊。”尼瑪低著頭。

    “相好的?”

    尼瑪抿緊嘴唇。

    “你們隊的人會不會出去找女人?”

    尼瑪嘴唇抿成一條線。

    程迦抽了一口煙,問:“他什麽時候來這兒工作的?”

    “好多年了,具體我也不清楚。”尼瑪默默揪著枯草。

    這孩子嘴挺緊啊。

    程迦失了興趣,不想聊了,淡淡地說:“我給你拍張照吧。”

    “不用了!”尼瑪連連擺手,特別不好意思,一下子跳起來跑開。

    程迦抽完一根煙,站起身。

    突然,有風刮來,帶著不同凡響的力度和冷意。

    程迦裹緊外套抬頭看,天空的藍色變深了。枯草地上泛起波浪,由遠及近,仿佛成群的爬行動物從遠方急速遷徙而來。

    山雨欲來,氣勢壓迫。

    十幾米開外,彭野背脊筆直,他仰著頭,望著風來的方向,眉心緊緊擰著。

    程迦快步走過去,嬉皮士和熊貓眼的車勉強修好了。

    石頭說:“你們快點上路往前走,暴風雪要來了。”

    彭野皺著眉頭,說:“來不及了,折返去剛才路過的村子。十六!”

    十六“誒”一聲,立刻收拾工具準備上車。

    熊貓眼詫異:“啊?那是村子?隻有三四戶人家啊,這怎麽能算村子。”

    嬉皮士則不相信:“隻有一個小時就能到下個鎮子,這天看著很晴朗,高原上本來就風大,一時半會兒怎麽會有暴……”

    “那你們繼續往前走。”彭野關上車門,“再見。”

    嬉皮士:“……”

    **

    車開出去不到500米,天空炸下一道雷,要把人耳膜震破。

    可天還是藍色,隻是風突然停了,枯草也靜止了。

    原野上的藏羚等動物全都不見了蹤影,一股詭異的死寂籠罩著荒野。漸漸,程迦腳底傳來陰森森的冷意,溫度在悄然下降。

    十六坐在駕駛座,把車開得像飛機。

    突然之間,天黑了。

    烏雲從遠方的山裏湧出來,天地變色,藍天金草地雪山全都不見,隻剩黑暗詭異的輪廓。

    黑雲翻滾,狂風肆虐。

    頃刻間就下雪了,洋洋灑灑,雪太厚,車燈都穿不透,伴隨著硬幣大小的冰雹,子彈一樣砸得車身劈啪響。

    程迦這輩子沒見過這麽凶殘的雪。

    風雪愈演愈烈,氣溫持續下降,路上開始結冰,十六不得已放慢車速。一車人像乘著小舟在黑夜的狂風驟雨的海上顛簸。

    隻有10分鍾車程的村子,走了半個小時才到達。

    這段路走得太辛苦,所有人下車時都疲憊不堪,臉色很差。

    **

    村子在一個小山穀的矮灌木叢裏,除了分散在各處的三兩戶人家,還有個破舊的驛站。

    程迦不知是太冷還是路上顛簸,有些胸悶。她拿到鑰匙後,進了房間。

    房間裏沒有床,是炕頭。

    程迦伸手一摸,很暖和。她照鏡子補妝,發現自己臉色發白,嘴唇發紫,估計是凍的;可屋子裏又很熱,她脫了外套,還是有種熱得暈乎的感覺。

    冰雹打著窗棱悶聲響,驛站是全木結構,看上去年歲不小。

    程迦推開木窗,才開一條縫,大片的雪花就隨風湧進來,一粒冰雹砸在她腦門上咯嘣兒響。

    不到下午四點,外頭黑漆漆的。她聽到隔壁房間傳來男人的笑鬧聲。

    有她在場,沒她在場,他們似乎是兩種狀態。

    風把窗子推上了。

    程迦出了房間。這驛站雖然破舊,卻有古代遺風,橫梁上勾勒著祥雲佛像和舞姬,看著像有很多年曆史。

    程迦想下樓看看,走到拐角處,發現錯了方向。

    就在這時,她聽見了潺潺的水聲。

    拐角處是衝涼的地方……

    程迦剛聽到過隔壁房的笑鬧聲,知道有一個人不在房裏。

    **

    外頭風雪蕭蕭,程迦耳旁卻靜悄悄的,隻有流水聲淅淅瀝瀝和她的心跳。

    砰,砰,砰。

    古老的驛站,簡陋的房間,木裂的門板,昏黃的燈光從縫隙裏漏出來,像曆經風吹的紙燈籠。

    程迦悄然走到門邊,燈光溢出門板裂縫,灑在她臉上,她看清了燈籠裏的燭火——

    彭野在衝澡,一絲.不掛。

    水從他頭頂衝下來,黑發濕漉,古銅色的身軀修長精實,流線型的肌肉像石膏塑像。

    他在衝涼水,沒有起霧,水流清晰地在他的肌膚上淌。

    程迦似乎能聞到水的味道,還有荷爾蒙的味道,從狹窄的縫隙裏湧出來撲在她臉上。

    她目光筆直,盯著他的身體,一寸一寸,從上往下滑:寬肩窄腰的倒三角,流線型的背肌,凹陷性感的背溝,緊而翹的臀部,筆直的雙腿……

    尤其是他背上幾道長刀和子彈留下的傷疤,男人疤。

    他比她幻想的還要性感,如果是在野生動物族群裏,他一定是雄性動物中的首領。

    程迦不經意輕輕吸了一口氣,要是現在手頭有根煙就好了。她又緩緩吸氣,卻猛然發覺自己呼吸困難,心跳加速。

    那邊,他揉了一下頭發,水花四濺,他微微側過身了,程迦抿緊嘴唇,盯著他精窄的腰。

    突然,

    她心跳更快,甚至頭腦暈眩,她身體不由自主地晃一下,有什麽溫熱粘稠的液體滴到她手上。

    她低頭一看,竟是鼻血。

    操!

    更多的血湧出來,不可控製,迅速滴到地板上。

    程迦呼吸更困難,她突然一晃,地板吱呀作響。

    她猛地抬頭,縫隙那一邊,彭野的身體僵了一瞬,頃刻間,他扭頭看過來了,眸子濕潤而黑暗,正正撞上她的眼睛。

    如果是平常,看了就看了,程迦不會逃;她甚至會堂而皇之視.奸他正麵的裸.體;

    可現在,她在流鼻血。

    **

    程迦衝進房間,飛快鎖上房門,她靠在牆上,仰著頭捂著湧血的鼻子,完全被震撼到。

    彭野轉身的時候,她看到了,隻一眼,卻什麽都看到了……腹肌,人魚線,還有轉身時帶著晃動的那一捧……

    像大爆炸,一切都在刹那間失控,她的心髒跳瘋了,鼻血也流瘋了。

    彭野的腳步聲尾隨而至,止於她房間外。

    “開門。”隔著一扇門,他嗓音極低,語氣並不好。

    一秒,兩秒,裏頭的人不搭理,外頭的人忍夠了,突然一掌拍在門上:“開門!”

    這氣勢讓隔壁房間的笑鬧聲都安靜了。

    很快,隔壁的十六等人開門出來,就見彭野黑著臉杵在程迦房門口。

    “咋回事兒啊……”十六低頭看見地板上一長串滴墜型血跡,驚呆,“臥槽,什麽情況?”

    彭野沉默一秒,都不用後退蓄勢,突然就發力,一腳踹開程迦的房門。

    **

    程迦倒在地上,意識全無,臉上全是血。

    彭野大步進去,把她抱起來,語速極快:“高原反應,很嚴重。”

    十六立馬明白:“我去拿藥。”

    尼瑪又擔心又不理解:“她幹嘛躲在房間裏死不出來呀?”

    “……”彭野舔了舔門牙,冷冷地看了昏迷的女人一眼,

    隔半秒,說:“她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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