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遇上西雅圖 -4-

作者：薛曉璐


社會在進步，社會在發展，而在進步和發展的推動之下，有很多疾病可以得到治療，雖然治愈率不高。當然，也因此多出了很多新生疾病，慢性的、急性的、身體上的、心理上的等等。

比如抑鬱症，比如夜食症，比如空虛症。

前兩者有很多人都知道，那麽後者呢？

空虛症和孤獨症不同，孤獨症是一個人的孤單，但空虛症卻是不管你是不是一個人，你都會感到由內而外的空洞。哪怕是你深處人聲鼎沸的自由市場，哪怕你掉進了像是蛤蟆蟆坑一樣的遊泳池，哪怕你穿行在人踩人的廟會裏。

空虛症的當代典型代表，據說有這樣幾個人，比如：巴金、李敖、餘秋雨、徐靜蕾等。這種病無處不在，尤其普遍存在於一些認為自己沒有病的群體身上，他們以為自己很正常，其實他們都處於即將崩潰的邊緣。

百度百科對於空虛症的界定十分廣泛，連“越生越窮，越窮餘生”，“獨身”，“政治獨裁”，“追逐名利”這些現象都不能幸免，又何況是文佳佳了。

文佳佳一直有空虛症，而且很嚴重，但她也像大多數人一樣，對自己的病情毫不知情。後來仔細想想，或許就是因為這種現象存在的太過普遍，所以才會被她忽略了。

文佳佳的空虛症表現特征是：不花錢空虛，花完了錢更空虛。

告別了銀行家以及銀行家的情人和女兒後，當晚，老鍾親自坐車送文佳佳回到她的公寓裏。

文佳佳將做好的龍蝦意大利麵盛在一千多塊買的盤子裏，放在老鍾麵前那張不知道多少萬的餐桌上。

老鍾拿著意大利鋼製叉子卷起意大利麵往嘴裏送，非常滿足的“嗯”了一聲，又一次不厭其煩的稱讚文佳佳的廚藝。

文佳佳也不厭其煩道：“那是，我跟你之前好歹是美食雜誌編輯，見得菜式多，自己又喜歡做，再不好吃能對得起您的胃嗎？”

老鍾特給麵子的吃了兩大盤，又端著文佳佳親手衝的消食茶坐在沙發上看新聞，翹著那二郎腿一晃一晃的，老神在在。

老鍾有時睡覺也這副姿勢，有專家說是那是因為自戀。

文佳佳在心裏頻頻點頭，這男人要是不自戀，也不會把自己捯飭的這麽人模狗樣的，她也不會看上他。

人有錢，還要學會怎麽花錢，花不好就土了。

好在老鍾不土，這都歸功於他的自戀。

老鍾喝完茶，看完新聞，摟著文佳佳進臥室做完了奉獻，又坐車回到老婆身邊。

文佳佳一個人站在公寓床前，眺望著北京的夜晚，燈火輝煌，那景致就像是撒在黑藍色的絨布上的大大小小的鑽石，簡直比天上的星星還好看。

可是，她怎麽就突然覺得孤單了呢？

以前沒有愛馬仕的時候，文佳佳偶爾會沒有安全感，可是現在有了愛馬仕傍身，她又覺得空虛。人家都說，錢能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那麽現在連錢也解決不了的問題，該用什麽解決？

老實說，文佳佳也不知道。

而這個“不知道”，就像是在心裏裂開的一條黑色隧道，越擴越大，逐漸形成一個無底黑洞，用再多限量版的愛馬仕也填補不滿。

並且文佳佳很快就發現，愛馬仕可以滿足她一時的快感，但在那快感之後，隨之而來的卻是更大的空虛。

隨著時間的推移，文佳佳獨自站在窗前眺望北京夜景的時間也越來越長，撲麵而來的空虛感令她有種滅頂的絕望，就像是被黑寡婦纏住的獵物，在冰涼的毒液一股腦的注入體內後，又眼瞅著自己被它拆卸入腹卻無能為力的絕望。

文佳佳覺得自己簡直上癮了，上了空虛寂寞的癮，癮犯了就得花錢，可錢花完了反而更加重病情，隻能用更多的錢去壓製。久而久之，就像吸了鴉片一樣，享受背後是無間地獄。

不過好在，文佳佳最後還是找到了可以治療這種空虛症的藥。

那個藥，就在老鍾身上。

文佳佳也是在幾個月後，如獲至寶的找到這劑藥的。

藥名就寫在婦產科開出的化驗單上：尿妊娠試驗（+）。

一個人的時候，是（－），多了一個人，就是（+）。

當文佳佳將消息告訴老鍾的時候,連她自己都還沒從這個驚人的事實中醒過神來，就被老鍾一把摟進懷裏，聽著他胸口咚咚咚的跳動，瞪著他興奮地漲紅的臉。

“太好了寶貝兒！”

文佳佳也覺得太好了，她的空虛症痊愈了，拿著那張據說沒有限額的信用卡副卡，興高采烈地大Shopping。

同樣的燒錢，幾個月前是雪上加霜，幾個月後就成了錦上添花。

後來，文佳佳將懷孕的功勞，歸功於老鍾的勤加鍛煉，以及她讓他吃的那些健康食品上。

藥補不如食補，準媽媽說什麽都是對的。

文佳佳誌得意滿的想，看來年屆中年的老鍾尚有實力，問題隻是出在老鍾太太身上。

隻是好景不長，文佳佳的得意終於在她孕吐得最厲害的那個早上破滅了。連最喜歡的Chloe小短裙也扔在一邊，她蹲在洗手間的馬桶跟前嘔聲連連，恨不得連胃一起吐出來算了。

當她喘過一口氣撐著洗漱台站起身時，鏡子裏也同時出現一張慘白的麵孔，連嘴嘴唇也是白的。

驚得文佳佳立刻罵了一句髒話：“懷孕真他媽的受罪！”

據說，這樣的孕吐過程將持續三個月，而她連三天都沒挨到，就要崩潰了。

但是文佳佳沒想到，比這個更加難纏的，竟然是孩子落地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