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梅往事

      
      在我的心上，開著兩枝臘梅。雖時光愈來愈久遠，但香氣彌久不散。每逢心靜的時候，花的幽香就會從心湖裏漸漸浸上來，我便深深地沉醉於那馨香。一時, 仿佛倘佯在時間的河流裏，融化在記憶的懷抱而不知身在何處了。    
                     
                                一

   還是高中的時候. 冬季的夜晚，我們一幫住校女生剛下了晚自習，嘻嘻哈哈地往寢室走。路過辦公樓前的花圃時，忽然一陣暗香襲來，我們都止住了腳步。原來是花圃裏的臘梅開了，淡黃晶瑩的花瓣，映著天上的明月，襯著幽暗的夜色，一縷縷地吐露清香。我們都震懾於它聖潔的美。半晌，一個女孩兒發話說：“我們摘些花回去放在床頭吧，香呢！”那時我們還不懂得真正去愛惜我們心愛的東西。隻知道自己喜歡的, 便想占為己有，於是紛紛說好。幾個女生七手八腳地，把些玲瓏剔透的花瓣往衣兜裏塞。正忙碌時，背後手電光一閃，隻聽得有人斷喝一聲：“站住，抓偷花賊！”我們頓時愣住了。呆了一呆，隨即不約而同地拔足狂奔，驚慌中，還不忘相互知會：“跑到大操場的女廁裏，他絕不敢進來。”一個女孩兒的辮子跑散了，一隻鞋也不知道何時遺失了, 狼狽不堪。可她顧不上這些，光著一隻腳, 披頭散發地緊跟住我們。要知道，如果真的被人當賊抓住了，那是多麽可恥的一件事啊。

   這時如果碰巧有什麽人出來散步，一定會看到一幅奇異的景象：一群小女生，不知道受了什麽驚嚇，慌慌張張地, 在深夜的校園裏狂奔。好容易跑到女廁門口，看看背後無人追來 -----或許根本就沒人追，總算放下心來。大家互看一眼，忍不住哈哈狂笑。因為我們當時的形象，非“麵無人色,氣喘如牛”不能形容。這時終於想起了我們的梅花，但翻遍了衣兜，也找不出一朵來，早不知散落在哪裏了。一個女孩得意地伸出手掌，原來她手裏還緊緊地攥著兩朵花瓣！可惜業經手心香汗的浸潤, 和慌張時使的暗勁，花瓣早就又皺又軟，可以提煉香精了！她悻悻地把花扔到地上。 我們又是一陣哄笑。

　　大家精疲力竭地回到寢室，一麵為自己方才的靈敏反應而竊喜, 一麵在心裏問候那位缺德男生的祖宗。當年一起采花的小女生們，現在也都為人母了。散落在海角天涯，不知, 還記得當年這段臘梅往事否。

　　　　　　　　                   　　二

　  那年我讀大三，新年前的夜晚。宿舍的女孩們都在鏡前忙碌. 她們在為化妝舞會做準備。 尚沒有男朋友的，希望愛情能在新年前到來。有了男友的，將要和愛人依偎在一起, 聆聽新年鍾聲的敲響, 然後深深一吻。對情人們來說, 這是非比尋常的一個夜晚. 被愛人環擁在懷裏, 向著寒冷燦爛的星夜許下彼此心願, 新的一年來得多麽溫暖而容易啊.

　　女孩子們象歡快的燕子一樣, 一隻一隻被男朋友們領走了. 宿舍裏隻剩下我一人, 呆呆坐在一隅，麵前裝樣子似地攤著本書，不知所雲地讀著。他答應我今夜會來的，盡管我們有些爭吵，有些誤解，新年總是要在一起過的。可到現在，他仍然杳無音信。等待本來就是漫長的，今晚更是加倍地使人煎熬。牆上的鍾嗒嗒地走，時針漸漸地逼近十二點, 我的心情也降到零點, 頭漸漸地低下去. 但, 就在此時，牆上的對講機終於出聲了：“xxx,有人找。” 我從座位上跳起來，衝出房門，三步兩腳跑到樓下。是他，正是他，他立在一部單車旁，頭發被風吹得直了起來, 鼻子也是紅的. 而他的手裏, 卻擎了一枝華光璀璨，芬芳撲鼻的臘梅. 他微笑著把花遞給我：“新年快樂！”, 在我臉上輕輕一吻。 原來是他妹妹出車禍受了傷，被他送去了醫院. 但為了我們的約定，匆匆趕來打聲招呼。路上遇見賣臘梅的，知道我喜歡，買了一大枝。"馬上還要趕去醫院呢, 對不起，我不能陪你過這個新年夜了。”他充滿歉意地說。我溫柔一笑：“走吧，路上小心。" 他上車離去。 我癡癡守望，直到他消失在午夜的冷風裏.

　  我捧著那枝梅花, 在女孩們豔羨的目光裏上了樓。我把它插在盛滿清水的瓶子裏，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它，讓它的幽香, 一絲絲沁到我的心裏去。愛有時不可言傳，一枝臘梅，勝過了千言萬語。沒有愛人的新年夜晚，我卻感到萬分溫暖。 在我的微笑裏, 新年悄然來臨. 

   緣聚緣散。新年後不久，我們就分了手。接下來是寒假，因為假期太短，我沒有回家，空蕩蕩的寢室裏，隻有我和梅花朝夕相伴。我仍然每日為它換水, 盡管送花的那個人已不在身邊. 梅花也好像知人心意， 整個冬天都吐露著芳華。 失戀是痛苦的，但我並不絕望，每次一想起分手，就記起他立在單車旁，手擎一枝梅花的畫麵。相愛一生一世太難，有那麽一刻真心相對，也不枉了這枝美麗脫俗的臘梅。病人怕冬天, 對失戀的人來說，一年四季都無異於嚴冬。而在心靈的冬季，我有過一枝臘梅。它溫暖了我整個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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