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淬火的三年(2)

(2007-08-26 19:01:13) 下一個

      轉眼到了四月。蒙特利爾的春天好象在一夜間就來了。對麵公園裏的孩子穿著短袖T恤在大雪堆裏打雪仗,大雪堆邊兒上裸露的地麵居然長出了嫰綠的青草。天藍得沒有一絲雜質,空氣清新。從國內出來的時候,空氣汙染已經達到很嚴重的地步。有時午休時出去轉一圈兒回到辦公室,用麵巾紙在臉上輕輕一擦,能見到星星點點的黑色粉末。蒙特利爾清新的空氣給了子芳深刻印象,即使verdun的白孩子拖著的鼻涕也是白的,這也許是出國的好處之一。

 

這天李影興衝衝地來了,說6月份她準備回國,5月份她就不選課了,打工掙錢買機票。還說她已經在衣廠找了一份工,剪線頭,一小時五元錢,不累。她說你去嗎?去!子芳順聲應道。本來劉峰在外打工子芳已經感到不好意思:家是兩個人撐的,哪能讓他一個人辛苦。隻是子芳膽怯出門辦事。在國內走南闖北,也見過一些世麵,到了加拿大倒怯場了,不管大事小情都指望劉峰去辦。英語不通,人家說什麽都不懂,除了急出一頭霧水,就是打掉了所有傲氣,自卑油然而生。所以子芳雖然想出去打工,卻不敢應聘,隻好等著熟人介紹,這樣去了還有個人照應,豈不是膽壯一些。

 

   第二天就隨李影去了,這時子芳甚至還不會乘地鐵。因為既使告訴她在哪站下車,她也記不住。法語發音本來就吞音連讀多,加上子芳滿腦子中文。所以李影與她約好在地鐵站集合。

 

衣廠在一個大樓裏,裏麵擠擠地每個小門都是衣廠。進得門來,隻見一排排衣褲掛在鐵杆兒上,,高高矮矮的看不見人頭。李影引著子芳來到一架縫紉機前,對一個白白胖胖的女人說:老板娘,這就是我朋友。老板娘從縫紉機上抬起頭說:"好,好".一邊用挑剔的眼神在子芳臉上剜了一剜。以前幹過什麽呀?老板娘說。子芳就不好意思地搖頭,心想從小就是保姆帶大的,別說我不會,我媽都不會。外婆是個法官的獨養女兒,聽說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就是女紅不好,想必來這也不會什麽。老板娘可不管子芳怎麽想,見子芳搖頭,就說:那就去後麵剪線頭吧,你教教她。老板娘手裏忙著翻衣服,用下巴點點李影。

 

   李影得令後就拽了子芳的衣袖,快步來到剪線的地方,仔仔細細地告訴子芳一回,先剪領口,再剪鈕扣,後剪下擺。先剪襯裏,後剪表皮。然後不敢戀棧,匆匆回到她的崗位,給了子芳一個遙不可及的後背。子芳拎著剪刀不敢怠慢,卻一時無從下手。心中暗罵自己,有什麽好呆的,見線就剪就是了。

 

    終於捱到中午休息。12點到12.30是吃飯時間,老板不付錢的。子芳放下剪刀,隨李影端著飯盒來到衣廠過道。李影撕了兩塊套衣服用的塑料套,平鋪在衣車上,兩人坐下,端著飯盒吃了起來。幹了一上午真是累了,子芳從來沒有吃過這麽香的飯菜。吃完飯又吃了桔子。想上廁所時離上工就隻有兩分鍾了。子芳從廁所衝出來時正是鈴響,不覺想起劉峰說的話。1987年劉峰研究生畢業後分配到工廠,1.80的個頭,一表人材,是廠裏第一個研究生,給他介紹女朋友的人數不勝數。劉峰倒老實,條件隻有兩個,一是順眼,一是不在工廠找。理由是工廠的女同事太可憐,鈴聲一響,放下吃奶的孩子也得上班。子芳現在也是工廠女工了,在國內不順心了廠長不好可以找政委,這好,整個兒受資本主義剝削來了。

 

下午適應了環境,子芳倒有閑暇觀察周圍環境了。中午閑話中她知道這衣廠是兩個柬埔寨華僑開的,兄弟倆。老板會講英,法,柬,越南,台山話和少許國語。早晨見的是二老板娘,主內。管她的工頭叫阿勇,越南人,不會國語,甭指望和他交流。身後是兩個燙衣服的車床,發出噝噝的熱氣。燙衣服的人操一口不知是哪裏的話,雞啊鴨啊說個沒完。子芳前麵的剪線工看樣子也是新移民,三十出頭,圓圓胖胖一臉柔和的線條。她衝子芳笑笑,說:“第一天都這樣,明天就好了。”很體貼的樣子。然後半探過身子說:“我叫何麗麗,你叫什麽呀?”

 

子芳剛要答話,忽見二老板娘腳步飛快地直奔過來,拽過子芳正剪的衣服說:“不是這樣的,要這樣,注意看呀,線頭在這裏,很簡單的。”子芳一時不知所措,見老板娘又一陣風刮走了,知道她是不滿意自己同何麗麗聊天了。

 

到了下午三點多,子芳覺得兩條腿的小腿部分開始麻木,頭也象乏血似的痛起來。手卻不敢慢,有些怵那個柬埔寨華僑的老板娘。那麽圓潤的腰身居然走得那麽快,可不是氣的是什麽。自己長到三十幾歲都沒讓別人這樣哈呼過,這滋味不好受,以後要處處小心才是。

 

5點鍾下班的鈴聲響時,子芳手頭的活兒還差一點點完成。子芳想,三,五分鍾幹完算了,不然明天得找半天才能找到。老板卻走過來,精瘦的高個子,笑著說:“下工了,不幹了。”子芳說隻差一點點。老板就用一條粉紅的帶子,一雙大手很靈巧地係在子芳那一點活兒上,說,這樣就行了。

 

    子芳這才悟到資本家的剝削方式.在國內單位時,隻差一點點的工作是憑良心幹的,誰也不會把稿子留到隻剩一個小段落,鈴聲一響,撒腿走人,而領導也不會因為你在工餘改了一篇稿子多付什麽.那是一種自覺自願的行為,象給家裏幹活一樣自然.在這不同了,資本家客客氣氣地表明:你是你的,我是我的.我用你的時間你一分鍾也不能浪費,而我不雇用你的時間我也不會用你。子芳想這就是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的不同了。原來不知道,社會主義主人翁精神原來一直藏在自己的靈魂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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