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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教,必然要傳教嗎?

(2006-09-05 10:57:50) 下一個
許多教徒以為,宗教是自證為宗,化他名教,想要沒宗教的人信教認宗,以至要已有信仰的人改教歸宗,這是非常自然之事,信教的人自當盡傳教的義務。所以我們看到耶、回、佛教的信徒,常勸人信主、認主、唸佛。

其實對我們一般華人來說不太被注意到的許多宗教,並非都一定傳教。猶太教不傳教,除非你一意要加入,還得經過他們的公會或組織嚴格審核。印度教為世之第三大教,也不傳教,其教本身已就是五花八門,聽之由之。大梵既然是無所不包,人接近真理,儘可自便,方法各殊,所以傳與不傳都一樣,反正我修我的,你修你的,你修到最後說不一定就是我的,你要是不修是你以為不修,你不修也是一種修,所有的不同修,皆不過是一修。此外還有印度的錫克教,波斯的祆教,日本的神道教,也都不傳教。世上傳教的教很多,但不傳教的教也不少,作為宗教,不必然要傳她的教。

人或認為,這些不傳教的教概屬民族性的宗教,不向外人傳教,隻要本族的人信教。但宗教不外傳,有民族的原因,可是並非唯一原因,甚至不是最主要的原因。猶太人相信耶和華雖是至高的神,然而隻作以色列選民之神,選民並非優秀,反而經常背道,隻有當以色列人全體歸正,彌賽亞國度實現在地,選民成為萬國之光,萬民也都必蒙福,故非民族的優越感令他們不傳教,而是民族對全人類的責任感,令他們不急於傳教。錫克教則認為,多神異名,實同一神,隻有一位神,又隻有一個人類,信仰不同者不是不信者,宇宙唯一之神賜給所有宗教平等權利敬拜,所以宗教皆善,宗教多元平等才是正確人生。宗教、國籍、民族、階級、財富的差異都是表麵的,天下一家,他們歡迎不信其教者同來敬拜,禮拜後同坐同食pangat,然後拜拜,祝福走好,絕不要你信其教。

常有一種似是而非的觀念,以為一神教排他,所以強要人信教。猶太教、錫克教都是一神教,皆不傳教。排他不排他與一神不一神並沒有必然關係,和熱心傳教不傳教也無直接關係。佛教非一神教,佛陀自己解脫,不為終了,還要轉法輪度人,和合信眾非隻修行,並按時出發四遊宣教。暴君阿育王皈依後洗心革麵成為法王,秉受釋尊以來的傳統,派遺僧團佈道,東入東南亞諸國,西至敘利亞、埃及、希臘各地。漢朝以後,東來的高僧大德絡繹於途,釋教終中土植根;漢傳佛教承先啟後薪火相燃,又再宏法至韓國、日本、越南。

傳教吸納新血,固為其教增添活力,但不傳教的不等於自外於世界,成為封閉的社會團體。現今飛印度的航機,常少不得歐美澳紐的香客,北部黑山白雪之間,總見繞了半個地球前來訪師求道的足跡。昔日在地中海希臘化的高度文明世界,曾一度為猶太少數民族的宗教癡狂,諸神的廟宇和哲人的睿智未夠滿足人心,會堂宗教簡單純潔的敬虔備受注目,帝國十分之一人口傾心一神信仰,守安息聖日,過猶太節期,猶太人多被動回應查詢,譯經答覆,不大主動傳教。渾金璞玉,總有識者,隻怕沒有真材實料,無虞太少宣揚。

因此我們看到傳教的教,所以為人接受,也多半是透過自然而然的生活見證和文化接觸,而非單靠不分時地的講而又講。即使有洗腦成功出來的忠心信徒,個個空腹大言,走到哪裡都是破貨劣牌,不能促銷,倒成了生動鮮活的反宣傳。待一日他們或清醒改悔,更變作了反教宣傳品。

至於以刀劍傳教,結果最為適得其反。當代塔裏班政權和中世紀十字軍行徑,自食惡果不必說,即使和平的穆斯林與基督徒也告無辜受累。至於一手大木棒一手胡蘿蔔的傳教,或收效於眼前,長遠而言,得不償失。例如十三世紀開始後的數百年,有些猶太人在高壓下改教,但內心依然維持本來信仰,私下遵守猶太禮儀,教育子女不得數典忘祖,他們被人叫馬蘭內Marranos,其實是說中世西班牙語的豬,鄙視他們的不諏崱_@種人多見於天主教的西班牙、葡萄牙,穆斯林的波斯等地也曾有類似情形。這些信仰妥協者當中,真心忠氈緛硇叛齙淖罱K逃不過審查,被逼流亡或處死,後人逾痛恨專製,成為死硬的敵對勢力;另一些人,是非不分,沒有原則,出賣靈魂,很容易被收買甘為暴政走狗,變作剝削殘害人民的幫兇,加深不公正社會的災難。

正因為強製性的傳教沒有效果甚至有反效果,結果一動念便想以高壓傳教的,歷史上實際當不如想像之多。比如說伊斯蘭全是靠一手利劍一手古蘭傳開的,乃屬以訛傳訛已變誣蔑,伊斯蘭自始便是宣揚真主和平的信息,這一點應非常清楚。阿拉伯人大多遊牧,以營商牧馬飼養駱駝稚??侶}的家族本也從商,自成立信仰一神的團體以後,他們仍要工作吃飯,所以跟其他商隊一樣,來往沙漠送貨,進出城市交易,平日佩備武器,保護生命財產,隻是他們不會好像一般人那樣,以時之惡俗械鬥為消遣,乘機偷盜劫掠大發橫財,他們到處立約守信,公平買賣,隻有盟誓被破壞,真主榮譽遭羞辱,性命家當受威脅,他們才會出刀反抗,直到敵人後悔願意回到和平的立場,穆民立即休戰,給予完全的饒恕。正是因穆民以身作則,親證安拉的公義仁慈,四方鹹服,紛紛歸正,這是順服真經,不是屈服寶劍。

不過如此正義的宣教,因未能完全無涉衝突,還會留下些問題。虔盞哪濾沽謿v史學者Sayyid Fayyaz Mahmud對之有非常深刻的覺察。他說:「昔日從未統一在一人之下或集合在同一事業之下的阿拉伯人,如今卻在崇拜同一真宰,誦讀同一清真言,念誦同一部古蘭經。因此為這種新信仰盡忠的願望,是這種熱情自然而然的結果,這也刺激了對外掠奪的欲望。…這種出征的號召,同他們世世代代對北部綠洲的嚮往剛好吻合。無疑他們是為主的事業而戰,但並不反對從中獲取戰利品。因此一批接一批的穆斯林到北部遠征,既是出於主的事業的需要,也是出於獵取世間一切美好之物的欲望。」

為高尚目標獻身倒還不太難,杜絕一己之私實非易。人心越往深處去,越虛弱幽暗不好把握,良好意願會有私欲摻雜,自己和別人概都難免。所以至今尚未完全擺脫十字軍與殖民主義陰影徽中睦硐碌哪濾沽鄭?諼鞣礁R襞刪葷??種?安粺o猶豫,尤其是像佈道家葛培理之子Franklin Graham,帶著人道機構「好撒瑪利亞人錢袋」Samaritan' s Purse,物援救濟之餘還要傳講福音。多數穆斯林國家雖無明文鏟除異教,但若按教法字麵直解可判叛教者死罪,部分執政當局因以實施抵製改教政策為當然,取消傳教簽證,家人鄉黨殺死改教者官府視若無睹。有些福音派不知是因政治無知還真是宗教傲慢,動輒揚言伊斯蘭乃邪惡宗教,依舊鼓勵平信徒隱瞞身分帶職進入禁區,他們引用阿拉伯文辯稱,這樣做隻為見證分享tabshir福音而非強迫同意tansir福音。這些傳教義工雖有置自身安全於不顧的殉道之勇,但是任改教者尤處險境,而其他非福音教會及人道機構也受池魚之災,這樣子的福音,實際仍否還算「福音」?

耶穌曾斥責假冒為善的文士和法利賽人,走遍洋海陸地,隻為一件事,勾引人要人入教proselytize(太23:15)。這種專門找人改變身分的「入教」,不僅不是分享、勸善,更意味唯我獨尊,所以不是說隻要傳教,必得主的稱許。

以色列的「選民觀」可歌可泣:「使我見你選民的福,樂你國民的樂,與你的產業一同誇耀。」(詩106:5)但今之猶太人仍可邊讀經邊說:「埃及、亞述、以色列都屬耶和華,同蒙賜福,地上的人一樣得福。」(參賽19:23-25)

「清真言」懇摯悲情:「除了安拉再沒有神,穆罕默德是安拉的使者。」同時深明啟示連續性的穆民仍說:「真主是至赦的,是至慈的。」(可蘭9:27)

「大使命」激動鼓蕩:「所以你們要去,使萬民作我的門徒,奉父、子、聖靈的名,給他們施浸。」(太28:19)但若尊重聖經的歷史性,這原隻是對十一位使徒說的,基督徒們要同讀另一經訓:「你是誰,竟論斷別人的僕人呢。他或站住,或跌倒,自有他的主人在。而且他也必要站住,因為主能使他站住。」(羅14:4)又記住另一做信徒的基本:「隻要心裡尊主基督為聖。有人問你們心中盼望的緣由,就要常作準備,以溫柔敬畏的心回答各人。」(彼前3:15)

(本文係原創,轉載或徵引,請說明出處。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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