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窮開心的日子

(2010-11-30 20:57:03) 下一個

窮開心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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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這話一點也不假,有些人就是窮命,無論怎麽折騰
也發不了財。很不幸,我就屬於這一類人。在這個金錢萬能的時代,這真是讓人
非常沮喪的事,我愛錢哪,有了錢就是老大,過上‘千金散盡還再來’的日子,
多瀟灑呀!唉,沮喪呀沮喪!好在事情並沒有糟到無可救藥的地步。我想來想去
的不服。如果按窮命富命來分,我的命是差了點,用別的標準來劃分呢?比如:
忙忙碌碌的命,悠悠哉哉的命,不錯不錯,我就屬於悠哉悠哉的窮命。打小時候
起就喜歡笑,見人放屁,見人打噴嚏,見人打嗝兒。。。都笑,好像天下沒有不
可笑的事兒。人家就問:你看你窮的響叮當兒,麵黃肌瘦,一件藍褂子穿半年,
你樂個啥呢?我也答不出來。心裏也在納悶我到底樂個什麽還是心理不正常,於
是就想想通常會讓人憂傷一點的事,比如沒錢什麽的,還是愁不起來。

  “不知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也許我該讓別人分析分析,那時候
的日子是這樣過的:早上九十點起床,漱口洗臉,喚上幾個同伴悠哉悠哉地騎著
單車出去吃碗粉或吃個粽子。胡亂地作些事看會兒書就到十二點一點了,到食堂
買盒飯填飽肚子,說說笑笑,就到睡午覺的時間了,下午五六點鍾去打球到七八
點鍾,回來把臭鞋扔一邊洗個澡,到食堂再買個晚飯,或幾個哥們到街上大排檔
對付一頓。真的是窮命哩,要不髒兮兮的大排檔怎麽就對我的胃口呢?那時候也
不象現在這樣成天擔心傳染上肝炎什麽的。對我,這樣的時間表怎麽看也好像無
懈可擊,除了那堆破衣服洗起來有點煩而希望有位田螺姑娘出現外,真想不出有
什麽好煩的。可對很多人來講,這簡直是混世魔王的生活:吃了睡,睡了吃,空
虛,無聊。從小就有好多好心人告訴我一個命運的公式或概念:“成功=99%努力
+1%天份”。媽呀,我的命運真是玩完了!我沒有那1%天份,盡管我還不算傻,但
不傻和天份可差得十萬八千裏呀。再說我的性情是那種不顧一切去追求輕鬆,快
樂,和諧的。我不知道性情和命運之間有什麽關係,我隱隱約約地感到關係匪淺,
甚至覺得性情是打著真命運的幌子出現的,不是有‘命為性地’或性格決定命運
之說嗎?太糟啦,我喜歡我的性情,而這種好吃貪玩的性情卻決定了我的惡運,
如果我違背性情去追求那種符合某種概念的命運,我又很可能不會快樂;再說就
算我能做到象李安那樣閉門不出五年,要是我沒有那1%的天份和機遇呢?那我不
是白苦了?看來我隻能窮開心一輩子了。

  除了天性以外,我還幸運的有一幫窮開心的狐朋狗友。幾位整天泡在一起的:
譚兄,別看臉黑得象非洲難民,卻有黑幫頭領的架式,一對好像睡不醒的貓眼笑
起來陰陰的,說話慢悠悠的,拿手戲是用南方普通話念高爾基的<<海燕>>和抱把
紅棉吉他用破鑼嗓唱‘請跟我來’,夠惡心人的吧?很讓人想不通的是就有挺多
姑娘跟他去了,神了。黃兄,油光粉麵的小白臉,整天打扮的整整齊齊象個紳士
似的,那天上他宿舍正碰上他在折騰他的頭發,嘿,對著一麵小圓鏡子,左麵看
看,右麵看看,上麵看看,低頭還看看,最後終於露出滿意的表情,於是哼起那
首粵語歌:少爺威威,少爺威威,穿上‘亮’衫追女仔。他會對著一大幫姑娘朗
誦歌德那首詩:蒼穹輕擁著山巒,月光輕吻著海波;這般的柔情有什麽意義、如
果你不吻我?最後一句還配上動作和表情,大家都快吐了。還有一次大家酒足飯
飽要散夥的當兒,他大概覺得風頭還沒出夠,居然抓起每一個在場的人的手象歐
洲紳士那樣行吻手禮!!!!大家肚皮都笑痛了,我們都趕緊去洗手。我知道來
玩的女孩子裏有不少人挺喜歡他的,臉上的表情就是既羞還喜的,但黃兄那種對
什麽事都滿不在乎的態度又讓人家望而卻步了。馮兄,實實在在一個人,我敢打
賭地球上找不到脾氣這麽好的人啦。要是打起仗來,他就屬於衝鋒陷陣第一個送
命的炮盔。要是我們拿他開心開得太過份的時候,他會氣鼓鼓地呆在一邊不講話。
我呢,想了半天自己有什麽優點居然想不出來,唉,算是個隨和愛熱鬧的人吧(在
美國這麽多年也漸漸習慣了一份靜諡)。信奉莊子那句話:水善利萬物而不爭。別
問我這句話什麽意思,因為我也半懂不懂。

  別看我用調侃的語氣形容這些朋友,他們都是很好的人,反正我們玩得很好
很隨便,沒事就在一塊兒,我們也不是一個單位的,隻是挨的很近,要是這個人
到月底沒錢了就到那個人那兒吃。要是到了西瓜上市的季節而大家還有點錢,就
會抓鬮讓一個人去買。你要是不知道什麽叫毒日頭,那就夏天到南寧去體會體會。
所以我們常常到了黃昏時才像籠鳥放飛一樣跑出去,逛逛江邊的夜市,在涼爽的
江風中吃點田螺或酸野,然後騎車從七一廣場那個大斜坡上比賽飛飆下來,體會
那種風之子一般的自由感覺。有一次一不小心摔了個狗啃屎,膝蓋上縫了好幾針,
隻能跛著腳走路,本來對我這種整天在球場上狂奔亂跑的人來說受傷是家常便飯
的事兒,可這次最難受又讓人難以起齒的是好長時間腿不能彎,而國內的廁所是
蹲式的,那會兒差點兒練成單腳樁功夫。

  我們住的地方有一個土得掉渣的名字---麻村。除了我們這兩個單位和一個苗
圃,外麵有很多農田,春天的時候綠油油的油麻菜份外惹人眼。塵土飛揚的小路
邊有一個孤零零的小賣鋪,賣點煙阿酒阿什麽的。到了晚上路上也沒路燈,要是
月亮大餅露露臉還好,要是沒有黑漆漆的加上田裏叫不出名的蟲子的怪叫就有點
滲人,好像白衣長舌頭吊死鬼就在身後一樣。那天我們一幫人在譚兄那喝酒,到
了兩三點的時候,沒煙了。譚兄醉醺醺地到小賣鋪買煙,到那一看,門已經關了,
就敲敲門,“咚咚咚”,裏麵看鋪子的是個老頭,驚醒起來,卻先不開門,慌裏
慌張地用粵語問:是誰呀?這個死譚兄居然要開老頭的玩笑,壓低嗓子象特務接
暗號似的一個字一個字說:是、、我、、呀。老頭嚇壞了,聲音顫抖著:你到底
是睡?譚兄這才報上名說是要買煙。我們在他宿舍裏聊得正歡,忽聽外麵傳來一
陣鬼嚎的聲音,在靜得怕人的夜空裏非常刺耳、良久不息傳得老遠,心裏頓時硬
生生打了個激泠,煞白著臉互相望著,誰也沒說話,口沫橫飛的黃兄臉快成了白
紙,剛剛還鬧騰騰的房間忽地靜的鴉雀無聲,外麵又是一聲鬼嚎,比上次明顯近
了好多,好像衝著我們的方向,接著一陣此起彼伏的犬吠,我們往外麵望去,對
麵的四層宿舍大樓好多家都同時亮燈,還有人影晃動。最後一聲恐怖的鬼嚎就在
門口,然後就是那張黑漆漆的臉,掛著令人討厭、得意洋洋的笑!我想<<射雕>>
裏黃老邪的四海潮生曲大概就這個效果了吧?

  這種搞鬼搞怪的事好多好多,到現在我想起來還會笑,但有一件事卻讓我們
看到了譚兄不為人知的另一麵。有一個深夜我們從外麵閑逛回來,抄近路從南湖
公園回去,說說笑笑地騎到一座石橋邊,南湖長得像個寶葫蘆,不長的石橋就從
瘦瘦的腰間跨過,在橋上往兩邊望,湖麵如鏡豁然開闊。月光如水讓一切景物看
起來象透過濾色鏡而變得虛幻,岸邊樹影叢叢分不清是依依的楊柳還是蕭蕭的月
桂,反正都象睡熟一般,風一吹還忽悠忽悠的瞎晃悠。我們這幫麻村土人並無心
吟風賞月,隻想趕回家睡大覺。前麵幾個家夥騎過去了,譚兄卻停下來、把單車
放一邊、走到一個欄杆邊、不聲不響、若有所思的不知是望著湖水還是望著水中
月發起呆來!我覺得很奇怪,也停了下來看看究竟。他沉默了好一陣才開口,聲
音低低的象從時間隧道裏傳出來:我記得很真切,這是我和我第一個女朋友分手
的地方。原來如此!此情可堪,我壓住一向愛開玩笑的天性,居然破天荒受到了
一點感動,於是搜索枯腸念了一首唐詩給他聽:“獨上高樓思渺然,月光如水水
連天;同來賞月人何在,風景依稀似去年”。他那黑幫老大的臉居然顯出一份激
動,點了一隻煙默默抽起來。回到宿舍人家問你們倆哪去了,我把事情告訴他們,
那幫家夥可不管那麽多,大笑不止:譚哥真衰呀,多情種子呢,哈哈哈。譚兄後
來還要我把那首詩抄了給他,也不知道拿來幹什麽用。

  我們想方設法地尋開心,派對形式花樣翻新。有一次我們自己編了一個小品:
由譚兄扮演一個賣假藥的江湖郎中,他那副模樣賊眉鼠眼加幾縷老鼠胡子,整個
一黑臉葛優;馮兄扮演病急亂投醫的病人,吃了假藥一陣肚疼後兩腿一蹬睜著不
甘心的死魚眼見了閻王;黃兄演整天遊蕩愛管閑事的無賴,歪打正著成了打假英
雄;我呢,就演一個無聊的跛腳警察,打扮得像三十年代那種傻不楞登的樣子,
戴個大圓帽,穿個半截的破褲子。黃兄一看出了人命,咧開嘴大喊出人命呐,譚
兄撒腿就跑,我就從一堵破圍牆那邊翻將過來,一跛一跛、費一番周折,逮著他,
還用那種很土的南方普通話大喝:你還往哪跑?跑到香港,香港要收回,跑到台
灣,台灣要解放!當時真是笑得大家前仰後翻!看著大家笑,我的心裏也癢癢地
想跟著笑,可是角色又要求我作出很凶惡的樣子,把我真的憋壞了,肚子憋得隱
隱作痛,臉上的肌肉都有點抽動了吧?從此我知道自己最多隻能演<<大話西遊>>
裏被唐僧惡心得上吊的小妖。那次的派對是在一個朋友的後院,緊挨著一個魚塘,
塘裏的水隨著輕柔的風蕩過來蕩過去,好像我們當時的歡快心情。

  很無聊是不是?當時我有一位中學同學在城市南麵的一個單位上班,騎車大
約四十分鍾,我這位同學跟同單位的一位女職工出了那樁子事兒,被領導抓了處
分,那時候這種事還不算小事。看著他那本來英俊的臉變得蒼白憔悴,清諡的眼
神變得茫然痛苦,健談的小夥子在聊天時常常地出神,心裏很難過。家也不在附
近,於是我們常常邀他過來玩兒,喝酒打牌跳舞,慢慢的,在這種快樂的氣氛中,
他就恢複了過來。我想心靈的創傷就象肉體的創傷一樣是有藥可治的,我們很高
興看到一顆受傷的心沒有封閉起來讓可怕的疤痕留在心深處。

  臨出國的前幾天,我又和幾位來到了大排檔上,還是窮的叮鐺響,大塊地吃
著狗肉,大杯地喝著入口如刀的烈酒,看著天邊如血的殘陽晚霞漸漸地侵染了那
片油麻菜田,還有田間長長的小路,它記載著我們的腳步,我們不禁又唱起了那
首已經唱了好多年的歌----“哪天再重聚”。一生中可數的幾次,淚水模糊了我
的視線,將夕陽和純純的友情折射成了無數、無數、金光閃閃的星點,永遠地存
留在我生命的行囊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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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若鴻 回複 悄悄話 你"窮"得很開心!
x瀟瀟 回複 悄悄話 你很富有啊!
buzz 回複 悄悄話 “水善利萬物而不爭”,是說一種境界,在世上的萬物中,最強大不可戰勝的就是貌似柔弱的水,楊萬裏有首詩:
萬山不許一溪奔,攔得溪聲日夜暄,到得前頭山腳盡,堂堂溪水出前村。

你看山很厲害很凶巴巴吧,可凶巴巴的萬山也擋不住貌似柔弱的小溪的前進,為什麽呢,因為水從來不去硬爭,而是順勢而行,擋住右麵走左麵,山怎麽下絆子,水都能繞過去到達自己的目的地,所以柔弱的水不與萬物爭卻沒有東西比水更能有成就。

如果做人就像做水,忍耐,靈活,柔韌,包容,這樣的人就能立於世上不被征服。
阿卡卡 回複 悄悄話 水善利萬物而不爭4 啥14 啊,書記?

你滴古4 狠好玩, 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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