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友之聲

春風何處﹐點點滴滴人間﹔春意何處﹐點點滴滴心裡。-姚雲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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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鄉遇故知,故人難相識

(2012-01-10 13:28:18) 下一個



12月30日抵達紐約後的第一個上午10點,即按約與123街的瑪麗老師見麵,瑪麗老師雖然在中國沒教過我英語,她是應聯合國之聘在貴陽教書一年的,但經過貴陽朋友介紹,87年,88年的聖誕都是在她家過的,第一次,第二次的享受了美國人的節日氣氛。而從那以後,雖然她去了新墨西哥州,亞立桑那州,歐洲愛爾蘭,紐約,但每年總是最早寄來我家的第一張聖誕卡,2003年還和丈夫回安娜堡一次,到舍間小聚,與我女兒合影留念。聽說我要去,電話裏十分興奮,告之地鐵出來後如何如何走,又把門前的聖誕燈點亮,給我引路。

根據女兒的 GPS 指點,從47街地鐵乘 A 次快速車,9:30既抵達125街,出站台後朝後走兩條街,即看見瑪麗老師的住處,那房子還是和當年那樣,收拾的十分幹淨,雖然是從街沿走下三個台階,但朝南的客廳,臥室陽光明媚,沒有上海一般地下室的灰暗潮濕的感覺。更為喜歡的是另一頭的門通向個小巧的花園,有椅,有花壇,有樹,實在是個玲瓏精致的去處,在那小桌前坐下,翻上本書,陽光暖暖地照著,倒是鬧中取靜的意境,很替她開心。瑪麗老師的女兒就住在樓上的三層,其就職的哥倫比亞大學就在附近,走去就行,而對87歲的老人也可有個照應,不至於孤家寡人,象我父親那樣,要自言自語保持語言能力,也是可憐。

打電話告訴瑪麗老師,我們已抵達,看得見她的燈時,她立刻開門,給我和我女兒一個大大的擁抱,帶我們進屋入座,再去她的客房,客廳走走,女兒見她的客廳裏都是書,一麵牆上還排列著她出版的八本小說, 不禁對我說她喜歡瑪麗老師的藝術品味,佩服瑪麗老師的辛勤筆耕。瑪麗老師說,她是三十歲有了兒女後,再去密大完成她的大學和碩士學位的,後來又到哥大完成了博士學位,以後就在大學教書,寫作。79年應聯合國之聘在貴陽教書一年,教授英語口語和寫作。

此時她的女兒從樓上下來,問好閑聊時說,她的母親是怎麽認識我的,據說在貴陽沒教過我英語,我告之是87年聖誕由貴陽朋友介紹相識的,去她那 ALBION 家中過的第一個美國聖誕,瑪麗老師取來她87年,88年的相冊,立刻翻到88年和她丈夫到我家作客,合影的照片,"那時你沒有女兒,我昨晚總算找到這些照片。"我說我記得你 ALBION 家中鋪紅布的桌子,以及你的兒子比爾夫婦,瑪麗老師又翻到88年的聖誕照片,我和妻子正在其中,她女兒見了,也是寬心,似乎一塊石頭落地,不是歹徒來騙其老母,想來在大城市中要多點警惕,人老糊塗了,容易成為壞人的目標,被騙錢騙物的,而且其母近來健忘,說著說著會忘記要說的話,瑪麗老師也說,她學意大利文,西班牙文,費時許久,前學後忘,我說隻要記得自己,記得回家的路就好,隻要充實的過好每一天,人生就會是有回味的酒,人生的苦樂經曆就會是種財富,不必為年老而發愁,不會無所事事的等死。我希望我到87歲還能記得今日的造訪,於是大家大笑。瑪麗老師還是如以前那樣慈祥,知道我女兒的夢是到曼哈頓大學學音樂時,便說如果錄取,一定住在她的客房裏,不收錢的,走去三條街就到,十分方便,我也希望女兒能有此能力,實現她的夢。此時瑪麗老師的女兒說,隻要努力,刻苦,人生的夢想總會實現的。

久別重逢,難得的機會,大家話題不斷,笑聲不絕,格外興奮。人生有知己是福,老年有友是寶,或許與瑪麗老師的聚會也是人生最後一次,可是隻要今日的歡聚能帶來快樂,帶來笑聲,千裏萬裏,最後一次也是值了。此生成為朋友,就是緣份,人生能成為伴侶,更是不易,過日子時雖有磕碰,但真的不在了,攜手渡過的日子,有過的感受無人可以代替,無人可以共鳴。

正在說話間,已是中午,瑪麗老師問想去附近就餐嗎?又請她女兒叫上另一位81年至83年在北大教過書的女教授,於是一起向哥大校園內的餐館走去。經過哥大圖書館時,我告訴瑪麗老師當年她們夫婦帶我去密大東亞圖書館的情景,可是她說記不得了,又問是否記得她帶我開飛機的情景,那橘黃色的單引摩飛機,她又說記不得了,想不到瑪麗老師在丈夫去世後會如此快速的衰老,真希望我老了以後,能象老父親九十歲時那樣,對許多事情還記個清楚,不要摸不到家門。

因為正是假期,哥大校園的餐館內人不多,很快入座後即看菜單,三明治,通心麵比洛克菲勒中心的便宜,但比密大的餐館貴。瑪麗老師問我要紅酒嗎,估計是她買單,退休金再多,也不好意思,於是搖頭。問到她和貴陽的學生們是否還有聯係,尤其是那位當年由她擔保出來念書的,卻已是斷線的風箏無蹤影了,想想當年凡是貴陽來人,無論是否認識,都是她和她的丈夫從 ALBION 鄉下趕來三四小時接送,節假日還接去她家過節,轉眼間人走茶涼,過眼雲煙,而可貴的是,她對這些不置一句非言,似乎正常,有我這朋友之朋友在,已是開心,很是滿足。

她女兒和另一位在北大呆過的女教授都知道中國的情況,知道當年的反資批修,走後門等故事,其實中國是不可能複辟資本主義的,因為第一要取消千年流傳的中央集權的政府,中央任命的各省政府不可能,集權政治體係帶來的好處特權人人想要,無法短期取消;其次是對政府權力的監督辦不到,權力的基礎還是人治,許多地方還有家族治,真象美國那樣,總統沒財權,政府服務型,當官的不但要公布個人與家人收入,還要列出赴宴,收禮,娛樂的次數,與公司交往的次數,更不可能;議會,工會代表各種團體要爭利益,政府沒有一言九鼎的威權,隨時要被查賬,那是辦不到的,政府無法與民平等;第三是社會的思想基礎還是封建集權人治的一套,沒有民主,法治,平權的概念,對皇權專製,獨裁壟斷倒是習慣,容易臣服。而反皇上,反專製,反獨裁,反黨國的,走到社會前麵的人,走到社會前麵的人,是注定要吃苦頭的。

其實這不罕見,歐美資本主義早期,也有這樣的倒黴人。1775年1月,美國獨立戰爭打響九個月後,大陸軍司令華盛頓白天和"紅袖子"英國遠征軍激戰,晚上還為"英王陛下的健康幹杯",因為當時的美國革命領導人是在拖著個君主製的豬尾巴和君主作戰,隻反強征惡稅的貪官,不反皇帝,後來是讀過湯瑪斯潘恩出版"常識( COMMON SENSE )"一書後,才知英王是貪官的總後台,美國今後的國體不能選擇君主製,而應選擇共和製,"權力歸民"才能取消社會不公。

可是這位潘恩畢竟是書生,是個理想主義者,隻顧抬頭望月,卻一腳跌入路邊的臭水溝,不久得罪美國革命集團裏的權貴,隻能辭去權力中心的秘書長職務,狼狽下台。1792年法國的革命者對他表示了熱烈的歡迎,巴黎人滿城空巷地迎接他,使他成為議會權貴的座上客,但是當他指責革命家羅伯茨比爾的濫殺無辜,暴君惡魔統治,一年中殺人一萬七,把皇室成員從94歲到14歲都砍了頭時,便象法國國歌"馬賽曲"的作者魯日德克爾一樣,被以"反革命罪,叛國罪"投入死牢等著砍頭,所幸是1793年7月的"熱月政變"砍了羅伯茨比爾的頭,於是他才能活命。馬克思說潘恩寫的是"人類曆史上第一部人權宣言,"但他卻被美國人拋棄,英國人通緝,法國人打入死牢,最後被好友傑佛遜邀請返美,又因反宗教立場被批,寂漠潦倒中死去。我講這些故事時,把文革與法國革命對比,無政府思潮和集權專製基礎相比,倒把這幾位教授聽呆,心裏難免得意,"反正也是一點常識,不足掛齒",若在哥們前我或許會這麽說了,可是對美國人說不通,隻是她們都能理解我的意思。因為倘若你在76年的中國人麵前影射毛澤東是個複辟的秦始皇,就象在今日的朝鮮民眾前反對權力世襲,製造金太陽一樣討打,要被槍斃了。

結賬時,不出所料,還是瑪麗老師付錢,她女兒感謝一下完事,此時我女兒要去 SOHO 大街購物,已問好如何坐地鐵,於是她們三人送我們到地鐵進口後,擁抱告別。瑪麗老師說以為我會回去的,可以在哥大圖書館的台階上合影留念,現在你知道我住那裏了,常來常來,我可以送一套我寫的書給你。微風中瑪麗老師的白發漂動,倒令人傷感。



在地鐵上我翻開帶去的瑪麗老師寫的書,看來看去,沒見到瑪麗老師的簽名,白跑一趟也是怪哉,女兒說你該提醒她,能記住你是誰,能每年寄聖誕卡,請你吃飯很是不易了。你說如果你來這裏上研究生,她會讓你免費居住嗎?那是客氣的話,她肯了,她的女兒不知肯不肯。哈哈,你上學一學期,對社會的人情也懂些了,很好。這是位好老太太,希望她長壽,開心,健康。女兒有如此見解,也是不易,令我心安。



離開紐約時與瑪麗老師電話中告別時,她還是朗朗大笑,為我在時代廣場上的苦熬迎新高興,更為我們的相逢歡樂。送的禮物她都喜歡,幾聽茶葉送了她女兒和她們的朋友,而絲巾和巧克力是她的所愛,留下了。"以後常來,希望你女兒能進曼哈頓大學,住在我家。"不知怎的,心裏有些難過,見一次少一次,那年剛考出駕照來紐約時,父親的同學哥大經濟學教授王念祖要我去府上,我在紐約轉了幾個圈便沒了方向,隻好告之去不了了,至今十分歉意,想不到今日倒圓了舊日的欠債,不知王念祖教授在天堂上,是否還生我氣,鄉下人進城又沒 GPS ,晚上十點找不到方向,隻能回新澤西朋友家了,莫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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