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友之聲

春風何處﹐點點滴滴人間﹔春意何處﹐點點滴滴心裡。-姚雲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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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子,為父

(2006-08-22 13:14:18) 下一個

為子,為父

 

一個男人的一生,要經曆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為人之子,第二個階段是為人之父,第三個階段是為人之爺,當兒子的時候,總想有個慈父,下班回家後抱起胡子刮刮,或者坐上肩頭,去碰那天花板,然後一起玩“打仗”,騎在凳子上衝鋒陷陣,扔手榴彈:或者是去樹林中,假山後亂鑽,玩起捉迷藏來。然而,在我這輩人的記憶中,這樣的父親極少,因為和兒子一起玩耍,一起大笑,就沒有了父親的威嚴,而一點小事就訓人,做錯事便打就成了許多父親的代名詞。於是兒子見老子,總像小鬼見閻王,說話吞吞吐吐,聲音如蚊子叫,人也矮了半截。這種以“棍棒”為手段,以「訓斥」為手段的教育方法,常常是中國父子間的普遍生活內容。或許可以說是中國的封建社會太長,人治曆史太長,“老子天下第一”天經地義,“不打下成器”、“棍棒出孝子”已成金科玉律;或者可以說,中國的社會文化低,素質不高,教育方法下多,而體罰代替教育是立竿見影,容易生效的方法,一個耳光下去,兒子們便鴉雀無聲了。

  不久以前,看了作家楊沫的兒子寫的文章,他倒是以真話真情寫出了母子間、父子間的人性扭曲,關係扭曲。看到他為了“革命”,捆綁了姐姐,砸爛了家俱,拿了家中兩百元要去越南打仗,而他的母親為了劃清與“攻擊無產階級專政的現行反革命”兒子的界線,三次宣布“斷絕母於關係”,同時去信要求嚴懲兒子。為什麽中國的父子常常如此對立,為什麽父子之情不能用愛來表達,卻要以老子的專橫和兒子的仇恨來替代。有多少父子,盡管形似貌似,卻如同路人,沒有多少共同話題,沒有多少親情可言。當然,時間有可能軟化父親的無情冷酷,共同的命運會改變父子間的敵對,然而,倘若許多的兒子們在童年、少年、青年時能有父親的愛,許多的家庭能夠生活在愛中,而不必到了為時不多的晚年、暮年,父子間才能以愛來交流情感,才能理解,才能溝通,那該多好啊,可惜不少的家庭辦不到,不少父子間做不到,可悲可歎可哀。

我沒有做父親之前也想給自己有個慈父的形象,至少是個講理的父親,不要動手打人。然而,當了父親之後發現其中的難處。第一,我們這代人是處在東西方兩種教育方式之中,我們經曆過的“嚴父教育”在此行不通,而有效的教育方法又不多,對美國的教育,美國的文化又理解不深,於是在教育子女時容易碰壁,常常技窮,一不當心又成了“惡形惡狀”的魔鬼樣於,喉嚨也響了,眼睛也瞪圓了,牙齒也咬緊了,尤其是看到女兒的作業要一催再催,彈鋼琴不到兩分鍾,又要喝水又要上廁所又要吃餅幹,反而振振有詞的問,“為什麽美國的小孩回家後可以玩,你一進門就問功課?”“為什麽我一定要學中文?”有時候心情好時,能夠向她解釋在美國生存的不易,多掌握知識,培養良好的學習習慣,建立成功的學習方法,一生有益。但心情不好的時候,或者看到女兒主次顛倒,上網打電話賣力,功課丟了一堆,大考又是臨近,於是真是怒火萬丈,忘記了女兒出生在我拿到博士學位前一天時帶來的歡喜,忘記了第一次捏住女兒小手小腳,看女兒睡覺時的幸福,也忘記了牽著女兒蹣跚走路,看到女兒獲得優秀生時的自豪。作為父親,責任大於親情,養兒易,育兒難。自己當兒子時,父親因為忙,沒有時間督促功課,但東方民族重視教育的氛圍,“書中自有黃金屋”的傳統,學校中給學生名字貼紅星畫烏龜的教育方法,逼得兒子們功課第一玩耍第二,而成績優秀的好處又處處可見,同學前得意,老師前抬頭,鄰居前驕傲,家務又可不做,何樂而不為也,況且評上三好學生,可以去夏令營,可以領獎狀,出人頭地的優越感也是學習的動力、而對美國念書的女兒,“學而優則仕”的感覺太遠,功課好會念書在學校裏沒有中國那麽多的優惠,競爭的壓力少數民族的壓力也不容易體會到。況且美國的教育以兒童為中心,你看見她上網忙,打電話忙,製止她玩電腦時,她便用比爾·蓋茨來回敬,你說“書中自有黃金屋”,她卻說人生道路寬義廣,發財致富各有招。有的時候,女兒也會聽你解釋,“多一點知識多一些競爭力多一些機會”,於是坐下來看書,好好做完功課後,一溜煙出門去玩。但有些時候,或是記掛著網上的Email,或是急著想參加好朋友的生日,於是你的苦口婆心一句也聽不進,兩代人發生了興趣衝突,利害衝突,惡戰一觸即發。有時想想,恨不得放棄了,女兒有你的血統,但不是你的財產,作為家人生活的時間有限,何必步步緊逼,又成仇人又播下仇恨?或許放任自流也有一定的好處,女兒有興趣的功課她會做得很好。然而念書又沒法隻念有興趣的,小學三年級時我曾經恨過數學,然而有位老師卻能使我們像玩遊戲般地做起數學,一點也不感到頭痛,至今還記得他教的小花樣。而給老師訓斥,給父親訓斥的陰影多年無法揮去,紅木戒尺打在左手掌的疼痛依然記在心頭。人生隻有一次,帶子女來到世界上,作為子女能夠來到世界上也是不易,而要承擔起這人生中兒子的角色,父親的角色也任重道遠。兩代人的價值概念有衝突,兩代人有代溝並不奇怪,客觀存在。我們這一代人中,哪一個沒有被挨打的經曆,哪一個對上一代不是經曆歲月,經曆了磨難之後才能相互理解?我記得被父親屈打後,我跳著腳喊,“媽媽死了,我也死了罷!”一麵用頭呯呯撞牆時的絕望;我也記得,文革中第一次和父親睡在一個床上,他輕輕給我蓋被時的感動,我不知道,哪一根白發是替插隊的狗崽子兒子操心操來的,思念思出來的。我更記得,從來不會推童車的父親,把我女兒和那童車一起抱起,“一二一”地給自己喊口令,左不是右不是地把我女兒笨拙地抱著,嘿嘿嘿地直笑。女兒十一個月學走路時,他躬腰屈背地跟著,怕她摔跤,又唱著祖母給我唱過的蘇州小調,又唱著帕瓦盧蒂,那形象分明是我童年中找不到的,夢中渴望的慈父慈爺的形象,如今都給了我的女兒,出我意料之外的,加倍的給了我的女兒。或許是因為隔代親,沒有生活瑣事的煩惱,或許人生已到盡頭,看見孫輩似乎是自己生命的一種延續,寄托了許多祝願罷。而成為父親,管與教是一種責任,管與被管,教與被教是一種矛盾,我們這些兒子們經曆過的教育方式已經落伍了,不符合美國的環境,現代的教育要求。我們和上一代相比,接受過更多的西方教育,眼界更開闊了,雖然潛意識中也有“我是老子我就有理”的毒素,但環境的變化迫使我們去學西方的教育方法,說服的合適方法,輕易的放棄是一種失敗,我們今後會付出很大代價的。人間成為父子,成為家人是個緣份,而勇於承擔父親的教育責任更是不可推托的曆史責任,需要用心去學,認真去學,認真去做,虛心改進,不斷提高。相信這一代的華人子女中,會有更多的人才出現。

似乎又是女兒四歲時的情景,騎在我的背上,張開雙臂,唱起“泰坦尼克”的主題歌,似乎又是遙遠的夢中,永遠年輕美麗的母親穿一身潔白的衣裙和我的父親一起,拉著我的手在草地上飛跑,我也像其他許多小朋友一樣,踮起腳尖,在父母的手臂中蕩出去很遠,陽光一路明媚,笑聲永遠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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浦江客 回複 悄悄話 很好. 也轉我博客去, 好嗎? 浦江客棧http://blog.wenxuecity.com/myindex.php?blogID=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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