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色鹿的草場

躍出我的夢境,輕輕走進你的世界。
正文

黑子

(2007-09-14 17:22:53) 下一個

在一個沒有任何特別的、卻無比清醒的夜裏,我突然想起了黑子,一個犯過錯誤,同時也為自己的錯誤付出沉重代價的男人,是否就那樣從人世間消失了?他的生死難道就這樣成了永遠的一個謎?他真的就如人們所說的無可救藥?我還會不會在世界的某一個角落與他巧遇?


黑子,是我四叔的綽號。奶奶一共育有五個兒子,他排老四,綽號黑子。我小時候常去鄉下的奶奶家玩。幾個叔叔裏麵四叔最喜歡我,經常讓我騎上他的脖子在鎮上招搖過市,還喜歡親我的臉蛋兒。在那個連電動剃須刀都沒有的時代,他卻總是把自己的兩撇小胡兒打理得整整齊齊,有生有色。現在想來他從情竇初開時就已經顯現出了他的與眾不同,他有著比別人更超前的性意識。很多女人喜歡他,他更喜歡女人,於是家裏為了拴住他那顆放蕩的心,給他定了一門親事。

黑子的第一個女人是奶奶家鄰居的女兒,一個嫻惠的鄉下女人,我見過,人長得很秀氣,那個女人給他生了一雙兒女。然而沒過兩年他就再也不想在鄉下繼續作他的農民了,他要進城。爸爸當時在城裏工作,是個國營企業的大單位,

為了他這個弟弟,爸爸這個一向很正統的老實人,也不得不厚著臉皮去送禮和拉關係,為的就是能讓黑子在城裏有份象樣兒的工作。於是,黑子很幸運地弄到了一張城市戶口,並且名正言順地在工程隊當上了他的小隊長。


可是沒過多久,爸爸就從別人的口中聽到了一些風言風語,說黑子和工程隊的一個姓王的會計好上了,而且姓王的還懷了他的孩子。如果按當今的社會道義去評判,他也無非就是包個二奶,可是在八十年代那會兒,“通奸”可不是一個好聽的罪名。黑子最倒黴的是他趕上了全國嚴打那一波兒,他和那個姓王的事情一報露,姓王的女人為了開脫自己,馬上反咬一口說是黑子強迫她的。這可好,有口難辯的黑子很快就被判了,罪名是強奸,一判就是八年。

那女人後來良心發現,黑子在大牢裏的時候,隻有她去探監的時候最多,女兒生下來後又帶著孩子一起去看他,甚至還求我爸幫忙找人減刑。

最恨黑子出這種醜事的不是我那鄉下的可憐的爺爺奶奶,也不是他的那個鄉下的結發妻子,而是我老爸。黑子出了事以後,老爸總覺得別人在戳他後脊梁骨,讓他抬不起頭來做人,甚至官運仕途也被一並斷送。黑子蹲大獄的頭兩年裏,老爸一直都不肯再見他的麵。所以,自打我懂事兒以後黑子的名字就不能在爸爸麵前提起,一提那個名字,爸爸就會黑口黑麵地說:“別提那個不爭氣的畜生”。 在爸爸眼裏他是個叛逆,一個十足的罪人。

四叔出獄之後又打過幾份工,也有另外一個女人不論貧賤地跟著他。但是從媽媽的嘴裏得知,他過得很頹廢,甚至淒涼,他後悔嗎?怨恨嗎?因為自己對感情太執著?還是女人就是他的克星?

我上大二那年,他從天而降一般出現在我去圖書館的路上時,我當時的不安多過於驚訝,因為從童年到大學的那十幾年裏我都沒有再見過他,除了因為我一直在外求學很少和家人團聚外,那麽多年從父母嘴裏聽來的對他的責罵與不滿,很難讓我接受麵前的這個中年男子。然而他與父親長得太象了,不由得我不相信他是誰。現在想來,那次會麵甚至有點尷尬,他想找回與我兒時玩耍的親近是不可能的,我更不會讓他抱或讓他親一下我的臉,我甚至沒有與他握一下手。他對著我說了一些莫名的話,告訴我好好學習,多回去看望父母,保重身體等等然後就走了。

我很後悔那時不懂他的絕望,如果我能了解,或說些什麽,他或許不會走,或許他的人生可以有轉機,然而,時間和空間都改變了,無人可以逆轉。

果真在那之後就再也沒有了黑子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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