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水相逢
凡人生活隨想
不久前在文學城看到一則消息,說英國北約克郡斯特諾爾地區一對甜蜜恩愛了一生的老年夫婦在意識到雙方都已經疾病纏身後，由於無法忍受失去任何一方的痛苦，在微笑中，聽著平靜浪漫的音樂，攜手自殺。看了之後沉默得說不出話來,腦子裏塞滿了四個字:生死相依,生死相依…十多年前在我身邊也曾經發生過相似的一幕,隻是更慘裂,慘裂得讓我多年來一直不敢打開那扇記憶的大門.
那扇大門裏的人是我的高中班主任兼英語老師和從沒有見過麵的師母.
高中二年級文理分班,從小學就偏科的我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文科班.記得分班後的第一次見麵,這位個子不高，卻在全校以英語課聞名的老師用兩首英語歌歡迎了我們，那是八十年代中期，所以大家耳目一新．我想從那一刻起，班上有許多同學也象我一樣開始對英語感興趣了吧．後來陸續開始聽說了老師的頗有些傳奇色彩的故事：他上山下鄉插過隊，趕上了文革後的第一批恢複高考，他的理想是北京外語學院，最終卻考上了當地師大中文係．由於對英語的酷愛，他參加全省英語自學考試，並以非常優異的成績通過了考試，於是大學中文係畢業卻回到母校--當地最有名的重點中學教英語．雖然他的理想成了夢想，許多學生卻替他實現了夢想，光我們班就有兩人考進了北京外語學院，一人去了北京外交學院，多人去了其他院校的外語係．
說實在的，做學生那會兒，我倒是質疑過他的中文來著，因為他說＂憂心忡忡＂時總說＂憂心種種＂，邊說邊皺眉頭，做出憂心忡忡的樣子，而＂心不在焉＂到他嘴裏也變成了＂心不在馬＂．每當他這樣說的時候，我心裏就嘀咕：你大學一定沒好好學，隻想著你的英語了！多年之後我才悟出老師當年的苦心，也正是他的幽默之處：希望給我們緊張的高考生活添點樂趣．更有趣的是，我也考上同一所師大，興高采烈地去了老師當年不願去的中文係，意外地發現班主任竟然是他的大學同學．
那應該是大學畢業的第二年吧，我在電台做記者，有一天跑文教口的同事兼校友急匆匆地跑來找我.
＂老師去世了！好象是心髒病．＂
＂不可能，他才四十出頭，身體那麽棒，上學的時候我們穿長袖，他穿短袖，我們穿毛衣，他還穿短袖．打起乒乓球，我們班男生都打不過他！＂我不相信．
＂聽說他父親生病，兄弟姐妹輪流陪床，他又帶高三畢業班，覺得累了，就想打乒乓球放鬆放鬆，打到中間坐在地上休息一下，同伴就看到他往後一倒，躺在地上，送醫院的途中就不行了！學校正準備給他開追悼會呢！還有――＂說到這，她看看我，欲言又止．
＂怎麽啦？還有什麽？＂盡管我還沒從剛才不幸的消息中掙脫出來，還是能預感到有更大的事情發生．
＂師母承受不了這麽突然的打擊，當天就想從他們家七樓的陽台上跳下去，被家人攔住了，兩天後趁人不注意的時候，還是跳了下去！＂她說這話的時候低下頭，不看我的眼睛，而我已看不清楚她了．那一刻時間似乎凝固了，“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那是武俠小說裏的豪言壯語吧,那不是現實的生活吧，可這又是什麽呢！
“你們班同學打電話讓我告訴你,他們周末去老師家送花圈.”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又傳來她的話.
和同學來到老師家樓下,就看到許多花圈排放那裏,爬上七樓陸續看見許多校友紅著眼睛出來.老師執教多年,且大多帶文科畢業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走進老師簡樸的家,迎接我們的卻是老師的遺像.聽說實在太過突然,師母的照片還沒有來得及放大.他們唯一的兒子剛參加完高考,已被接到姑姑家.
在人去樓空的屋子裏看著老師照片上的笑容,恍如隔世.我和同學試著走進陽台--那個師母選擇奔向老師的陽台,卻發現心狂跳不止,而身邊的同學也緊緊握住我的手,我們都不敢眺過欄杆往下看.但剛剛走上社會卻對婚姻一無所知的我們都想知道:是什麽使得師母拋下唯一的兒子跨越了那個欄杆?是否跨越了那個欄杆就可以得到幸福?
後來身邊有人議論起她的離去太過自私,沒有考慮孩子,兒子三天中成為孤兒.我無言以對.我從來沒有見過她，隻聽說她和老師是青梅竹馬，從小學到中學都是同學，後來一起插隊．想來應該是多年不離不棄，相約執子之手，與子攜老的吧？丈夫的 “不告而別”一定太傷她的心.那個年代的人們是不把愛掛在嘴上的,她用縱身一躍完成對愛最後的誓言—-生死相依!盡管我不讚成過激的行為,但我依然認為:做為女人,她無可指責!
多年以後,當我路過老師家的那幢樓,還會不由自主地抬頭去看那個陽台,那裏已經換了主人了吧?
附:
據英國《每日郵報》26日報道，英國北約克郡斯特諾爾地區一對甜蜜恩愛了一生的老年夫婦在意識到雙方都已經疾病纏身後，由於無法忍受失去任何一方的痛苦，在微笑中，聽著平靜浪漫的音樂，攜手自殺。
在孩童時代便已經將對方視為生命中另外一半，現今81歲的詹姆士和76歲的希爾達·貝德爾經曆了浪漫、甜蜜生活。但是，隨著年齡逐漸增大，日益嚴重的疾病不斷糾纏著年邁虛弱的身體，這對結婚56年、但依舊恩愛的夫婦麵臨著人生最艱難的抉擇——?10月22日的安靜夜晚，這對相愛了一生的夫婦在微笑中，聽著平靜浪漫的音樂攜手自殺了。而躺在他們身邊的自殺便條悲慘地敘述著，婚後從未分開的他們決定，共同自殺，攜手共赴黃泉。
23日清晨，當清潔工人像往常一樣，準備為2位老人住宅實施清潔工作時，意外地與一個鄰居發現了詹姆士與希爾達牽著對方的手，安靜地躺在床上，麵露微笑，已經停止了呼吸。整個房間中充滿了浪漫而又溫馨的音樂，似乎正在為2位老人鳴唱。據當地警察局發言人稱，目前，他們無法透露這對年邁夫婦是如何結束自己生命的。
好文啊，多寫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