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桂殿秋》
思往事,渡江幹。 青娥低映,越山看。 共眠一舸聽秋雨, 小簟輕衾各自寒。
注:簟(dian4 竹席)
這是清初詞人朱彝尊的一首詞。第一次讀到這首詞時,我被詞中一種內斂的憂傷惘住了。詞人的往事思緒中有怎樣的一段故事?回憶那一年旅途中,坐船渡江,江南的青山映入眼簾。和你共同睡在一條小船上,聽著窗外秋雨。單薄的鋪蓋下,我們卻隻能各自應付著自己的寒冷。好一份咫尺天涯的蕭索寥落。那個同船的人是誰?為什麽不能互相給對方以溫暖呢?
帶著這個疑問,我google了一條條關於朱彝尊的條目。一個纏綿悱惻的禁愛之戀透過曆史的帷幕呈現在眼前。朱彝尊,號竹宅,清初學者,詞人,金石家,曾參加編寫《明史》。十七歲時入贅馮家娶十五歲的馮福貞為妻,當時妻妹馮壽常十歲。馮壽常一天天長大到了待嫁之年,朱彝尊與馮壽常日久生情。但在理教的壓力下,兩人拚命壓抑著自己感情。這首詞據說是朱彝尊把馮壽常送嫁到夫家的旅途中所作。
然而朱彝尊畢竟是有身份的人,馮家也是當地的書香門第,他們不可能做出封建倫理所不容的事。欲愛不能的痛苦折磨著彼此。馮壽常與三十二歲因病故去,朱彝尊悲痛之餘創作了著名的長詩《風懷二百韻》啼血感懷這一段情緣。晚年自編文集時力排眾議,決定,寧可身後不得配享孔廟,也決不刪掉《風懷二百韻》。 (袁枚《小倉山詩集》卷九《題竹垞風懷詩後》小序)。
原來,在那個下著秋雨的江上,枕衾單薄的小船裏,那個同樣在寒氣中輾轉反側的人是詞人心愛的女人,是自己妻子的妹妹,是別人的新娘。人生有太多的不得已,太多的恨不相逢未嫁/娶時。
從愛情擴展到更大的範圍,更有太多的有心無力。我們青壯年人在外獨力打拚,遙遠家鄉的父母隻能自己排遣寂寞,克服病痛。我的手足此刻在另一個異國他鄉為了照顧妻兒,駢手抵足。如果我有了孩子,他要經曆的痛苦,我也不可能為他分擔一絲一毫。世界之大,即使如親情之綿密,到頭來卻也不過是 “小簟輕衾各自寒”, 誰也幫不了誰。人生無奈若此,蕭索若此。這首小詞墨淡情深,令我久久不能釋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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