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哥華失眠夜
嬉笑怒罵皆成文章
人生何隻如初見，後來始道不尋常
-------讀安意如雜感
案頭上有兩本書，飄散出清逸淡雅的墨香。它們是：
《人生若隻如初見》和《當時隻道是尋常》,
作者安意如，一個恬靜典雅的名字，令我聯想起古玩店裏的玉如意：溫潤婉約，晶瑩剔透。
書名均取自清代詞人納蘭容若的詞句，可見安意如對容若的情有獨鍾：
“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木蘭花令。擬古決絕詞）
“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隻道是尋常。”（浣溪紗。誰念西風獨自涼）
安意如說，
“有了納蘭容若一句‘人生若隻如初見’，一切有了開始存在的理由。”
“像張僧繇畫龍的一點，又像西門吹雪的劍，準確，優雅，無聲地吻上了你的脖子。感覺到的時候，已經回不到最初。”
“若，人生若隻如初見，多好。他仍是他的曠世名主，她仍做她的絕代佳人，江山美人兩不相侵。沒有開始，沒有結束。”
“而我每次讀到‘當時隻道是尋常’這一句總要釋卷。倘使心情有偏差的時候，幾乎會被勾下淚來。這一句也可以看做納蘭詞的精魂。我因為太愛了，甚至拿來做了書名。還想起另外一句‘換你心，為我心，始知相憶深’這樣的情話是人人可以想到，卻無法完美表達的意念，因此輕輕點破人心。”
有趣的是：這兩句備受安意如青睞有加的詞句，道出的偏偏是兩種絕然互為矛盾的情感。
“人生若隻初相見”，發乎情而止於理，君子之交淡如水，永遠的相敬如賓，舉案齊眉，永遠的霧裏看花，香遠益清。雲淡風輕，波瀾不驚。
可是細想之下，人生若隻初相見，這個世界便沒有羅密歐朱麗葉，沒有茶花女，沒有蝴蝶夫人。沒有西廂記白蛇傳，沒有楚霸王虞美人，沒有楊玉環趙飛燕。一個沒有恩愛情仇悲歡離合的世界，將會是多麽的乏味！
“當時隻道是尋常”，聽起來倒像是在哀歎“人生若隻如初見”所遺下的抱恨終天。最典型的例子莫過於漢帝之於王昭君。王嬙小姐不懂宮中的潛規則，沒有給禦用畫家毛延壽包個大紅包，遂被醜化而不得寵幸。等到和番出使前夕，漢帝見到真容，驚為天人，惋惜不已。當時看到毛延壽的畫像，隻道是尋常一女子，孰料是傾國傾城貌。人生中如此的遺憾不勝枚舉。
另一方麵，這句詞也提醒我們既不要妄自尊大，也不必妄自菲薄。多少建立了豐功偉業名垂青史的人，當時都是來自尋常百姓家。
納蘭容若既渴望追求一種淡泊雋永的情感，又深悔錯過了本可化為銷魂蝕骨的尋常。感情世界豐富的人，其內心就是永遠在這種自相矛盾中備受煎熬。
於是，我對安意如信手拈來的這兩句納蘭詞，便有了新的領悟：
“人生何隻如初見，後來始道不尋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