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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原深處有我家(1)

(2005-01-19 20:47:03) 下一個

九十年代初的一個年初一的下午,一群情緒高漲的男女老少,手裏拿著繩索,肩上扛著鐵鍁木棍,喧嘩著走在一望無際的華北平原的原野上,眾人在一個被積雪幾乎添平了的壕溝前停下了腳步,拉開架式七手八腳地開始清理地上的積雪.

田野裏這幫忙碌的男女老少是我的族人,更確切地說是我的本家,積雪的下麵埋著一座石碑,是光緒年間鄉民為我的曾曾祖父所立的石碑 ,德政碑.這座石碑本來立於不遠處的十字路口的碑樓中,文革期間被紅衛兵推翻,丟棄於這荒野中的溝壕.

曾曾祖父也就是我爺爺的爺爺,如今族中上下,無論輩分高低,一律稱我的曾曾祖父為老爺.這位老爺有一個單傳的兒子,也就是我的曾祖父,曾祖父膝下有五男一女,我的爺爺是這五男中的一員,排行老四,田野中忙碌的男男女女全是這弟兄五人的後代,如今這五門人和共有上百號人,分散於全國各地,每年的春節,大部分的後代都會重新回到祖上的老宅,熱熱鬧鬧地慶新年.

在那個年初一的中午,族中的老少爺們兒聚集在一起拚酒,耳紅酒酣之時,眾人不由自主地又開始暢談祖上當年的榮耀和以及昔日的繁華,當大家議論起政府準備撥資重建德政碑之事,有人就提議,何不趁著族中老少在一起時將那座埋於地下近三十年的石碑挖出來先收好,大年初一正是好時候,這一提議得到了所有在座老少的讚成,於是眾人推了杯,乘著酒興直奔石碑而來,家中剛拜完年的女人和孩子聽到消息,紛紛加入到隊伍中去,於是我們就看到了開頭所說的一幕.

昔日裏文雅收斂的男人們此時紅著臉大聲喊著號子,拉的拉橇的橇,一點一點地將溝底的石碑拖上來,孩子們興奮地溝上溝下跑,站在溝上的女人們大聲地為拉碑的人加油,有人在一旁發著感歎,老祖宗一百多年前做的好事,還被後人記得這麽牢,曆次運動,我的族人都沒受到太大衝擊,不能不說和當年祖上留下的功德和極嚴的家風有關.

等到這座德政碑被拖上地麵,眾人看到了碑上的碑文,石碑立於光緒年間,碑上記載了我的曾曾祖父在災荒之年救濟災民的義舉,在一個顆粒無收的災荒之年,匪災四起,兵荒馬亂,我的曾曾祖父,當時的五品河廳官收留了無數的災民,凡是投奔到府上的百姓,一律管吃管穿,直到災荒過去之後.躲過了災荒之年的鄉親感念曾曾祖父的恩德,集資刻了這座德政碑.

我當時就站立在溝上目睹了所發生的一切.一個和我同齡的小夥子衝著我喊姑奶奶,那是大房的長房長孫.大房也許肩負著傳宗接代的重任,生兒育女總是一馬當先,我爺爺這一支相比就落後了許多,於是,我一出生就有人開始叫姑奶奶了,這不,那個叫姑奶奶的小夥子已有了兩歲的兒子,我的侄孫手拉著小兒子來到我的麵前,小曾侄孫脆生生地叫了一聲老姑奶奶,引得眾人一陣大笑,我那時已可以臉不紅心不跳了,對這樣的稱呼,我早已是習慣成自然了.我的家族對輩分看的極重,無論年長年少,對長輩一律按輩分稱呼,那位和我同歲的小夥子的父親按輩分是我的侄子,從我記事起,每次見麵都要聽他叫聲姑,小時見到他大老遠就躲,然而,躲了這個卻躲不了那個,我就是從小被叫著姑姑和姑奶奶長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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