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我在天橋上已經轉了多少個小時了,天已經黑了。其實現在我的要求已經不高了,我隻想借個電話使一下,或者借二十塊錢去打個電話,也許十塊錢也行。
現在的我很缺錢。從今天中午我下了那倆小巴之後,我就成了一個窮光蛋了。其實暫時沒錢也沒有什麽了不起的,問題的嚴重性在於,那個時候,十六歲的我是隻身一人遊蕩在離我的家幾千公裏遠的一個城市裏。
我不是出來旅遊的,我也不是出來散心的,其實我是離家出走的。我不想待在那個家裏,主要是我不想和後媽擁有一個家。我不想見到她。最不想看到她張狂的坐在我媽曾經坐過的位子上,睡在我媽曾經睡過的床上。
其實她對我還是不錯的。她經常給我做好吃的東西,給我買嶄新的衣服。但這又能怎麽樣呢?我媽生前一直這樣做。我媽走了以後,我小姨也這樣做過。但是隻有她占有了我媽曾經的位置。
她最不應該的是在她自己生日的時候,告訴我爸,她唯一的願望就是要我叫她一聲媽。
我不會叫她,我隻有一個媽,她在五年前,我11歲的時候,已經走了。我覺得我爸有了她之後,對我就一直是敵視的。可能因為我對她是敵視的吧。但是那確實太讓人寒心了。我和我爸已經生活了十六年,那個女人才來了多長時間,她不是看上了我爸的錢,她還能看上他什麽呢?他的大肚腩?他的大眼袋?他的一臉皺紋?
我爸三十六歲才有了我,我媽在的時候,他一直當我是寶。現在她當那個女人是寶了。
我爸說,浩浩,叫媽。我低著頭,當作沒聽見。我爸又說,浩浩,叫聲媽,我抬起頭來,瞪了我爸一眼。我爸又說,浩浩,叫一聲媽吧,今天是你媽的生日呢。我又低下了頭。她說,算了吧,以後再叫吧。我爸說,不行,就今天叫。她說,你就別逼孩子了,以後再說吧。
我說,我不叫,以後也不叫。我爸說,你這孩子怎麽這麽大了,還不懂事兒呢。我說,我懂事兒了,我知道我隻有一個媽,她早死了。我爸說,混蛋!你就是塊兒冰,她對你那麽好,你也應該化了。我說,我不是冰,我是鐵。
啪!等我回過神兒來的時候,我知道我挨打了。是一記耳光。她拉著我爸,說,幹嘛啊,你瘋了,怎麽能打孩子呢?!我瞪了他們一眼,跑進了屋裏,鎖上了房門。
誰叫我都沒有開門。我看著我媽的照片,發呆。然後我就抱著我媽的照片睡著了。
第二天,我走出屋門的時候,他們都已經走了。我知道他們都走了。我爸和她上班之前又嚐試的拍了我的房門。我應了一聲之後,還是沒有開。
這是暑假裏的一天。我看到她給我留的早飯,那杯奶底下還壓著一張紙條兒,上麵寫著我中午該吃些什麽。我輕蔑的把紙條撕了。
我吃著早餐,電視裏正演著那個城市的美景。我覺得我得去一趟了。於是我興奮的收拾著東西,衣服,壓歲錢,學生證,還有冰箱裏的一些水果麵包,像春遊一樣。我還在那個喝空的牛奶杯子下麵壓上了字條,我告訴他們,我出去了,過幾天回來。
我去了火車站,搭上了去那座城市的最近的一列火車。經過一天又一夜的顛簸,火車終於在中午時分停了下來。
出了站之後,我稀裏糊塗的就被那個買票的連拉帶拽的弄上了小巴,他說他能把我送到市中心去,而且還能幫我找一家劃算的旅館。我從包裏拿了兩塊錢車費給他。
等我從車上下來了之後,我就身無分文了。我把包丟在了小巴上。一直到我到了賓館的前台的時候,我才意識到了這一點。等我跑出去的時候,小巴已經走了。
我跟前台那個西裝領帶的男人,講明了情況,我說,你能不能讓我先住下來,或者借給我電話使使,我好打個長途電話給我爸。他說住下來要押金,長途電話嘛,他一指那個角落,那裏有投幣的,你自便吧。我說我真的一分錢都沒有了,他給我做了一個很洋派的動作,聳肩攤手撇嘴。。。意思是,他很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