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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人故事(二)

(2016-09-16 17:44:35) 下一個

徐存堯知道母親去世的消息,悲痛欲絕。不久後,徐被移送北京第一監獄,條件比拘留所好,他們11個人住一個號子,還可以看電影和犯人自己編排的娛樂節目。徐除了參加糊火柴盒的勞動外,時間主要花在學習馬列和毛主席著作。過了不長的時間,檢查院的人跟他說,外交部對他還是寄予希望,希望他能悔改,並且不要把專業--英語忘了。說他很可能被判兩年,一旦定罪以後,會允許給他從外麵帶英語書進來。可惜不久反右開始,犯人的定刑也變得加重,一個小偷本來可以判兩年的被判了五年,徐的審判很簡短,外交部也沒有派人參加,因為徐本人已經全部交代了,所以事實清楚。當他被判十年有期徒刑的時候,徐並沒有特別意外,本來他以為會判更重,他想,十年後我才32歲,還是年輕人。

判刑後,徐和其他犯人被送到東北中蘇邊境的興凱湖農場,在這裏,徐意識到,他今生不會離開勞改的環境了,哪怕刑滿,他也隻能在勞改農場工作,成為所謂的二等公民。1958年開始,犯人的飲食開始配給,還要去挖河道,徐存堯身體變得越來越弱。犯人中,很多是工人農民,徐跟他們比起來顯得笨手笨腳,不會幹活,於是領導分配他去幹比較輕的勞動,但是他所在的小隊的總工作量不變,這樣,其他犯人就責怪徐存堯影響了整個小隊的進度。徐也越來越絕望,他決定冒個險,給以前的一位外國朋友,北京印度大使館的三秘寫信求救,讓三秘告訴大使,如果大使跟中方替徐求情,也許中國方麵能給外國人一個麵子,減輕徐的刑期。監獄裏犯人寫信都會被檢查,所以徐讓一名就要刑滿出獄的犯人幫他帶信,他以一件母親為他作的狐皮大衣為報酬。但是,就在那名犯人出獄前,徐發現那封信和他非常珍愛的一支派克金筆都不見了。徐存堯被關入禁閉室,四個月後被放出來,又被要求寫坦白。1958年底開始,大躍進的災難性後果已經開始顯現,犯人的糧食配給也開始減少。幸運的是,1958年12月某天,監獄的一位官員葉長青(Ye Changqing)把徐存堯叫到辦公室,讓他擔任監獄的會計,現任會計原是北京飯店的警衛,因為開槍誤殺某人被判了兩年半,現在期滿釋放了,所以要再找個會記。這個任命有著Joseph Heller小說似的諷刺意味(22條軍規?),一個因挪用公款的犯人來當會計。除了管錢,犯人的食物配給和給在外麵幹活的犯人送飯也歸他管。1959年,三年自然災害開始,雖然農場豐收,領導還是開始把糧食與槐樹葉混著做飯,犯人有不少得了水腫。徐說如果他不是管食物的話,可能他就死於那段時間了。也是因為食物缺乏,為了爭奪有限的食物,犯人之間開始互相告密,徐存堯說,直到今天,他都不信任中國人,也不會向任何人敞開自己的心靈,就是那時養成的。 “你周圍的人正是你最危險的敵人”。

1962年早期,徐聽到消息,中蘇關係惡化,因為勞改農場靠近中蘇邊境,上級準備把曾經掌管過機密文件的人送回北京,以免他們落入蘇聯人手裏,他感到了一點希望。到了4月,監獄讓他辦會計交接,然後真的,他與另外13名犯人被送往北京!在火車上對他們的監管也鬆了很多,徐存堯對自己居然能度過了這幾年的生活感到幸運。他想起了小說《牛虻》裏主人公在獄中寫給情人的詩:【隨便翻譯的,沒有參考中文版原書】

那時的我         Then am I

一隻快樂的虻   A happy fly 

或者活著          If I live

哪怕死去          Or if I die

徐存堯說,他自己就象一隻蒼蠅一樣,無法控製自己的未來,所以最好的生活方式是不去管明天,管好當下的事。他們被安置在北京郊區的一個監獄醫院裏。徐甚至覺得此舉有點詩意,因為他認為自己的問題是思想上的問題,是來自上海的國際化思想與中國傳統衝突所造成,所以應該由一個心理學家而不是勞改隊解決。到醫院的第二天,給他作檢查的醫生看到他的名字後問他,“你以前是外交部的吧?”原來這位醫生本人曾是駐巴基斯坦的三秘,因為貪汙被判了兩年,妻子被送到大慶。北京監獄認為象徐這樣在北大荒幹過苦活的一定身體很差,26歲的徐實際上很健康,但他利用這點關心,給自己找了個閑差,就象小說《飛越瘋人院》裏描寫的那樣。他被派去當護士,把藥名的拉丁文翻譯成中文,開藥方等。他還負責給犯人寫病曆,管理食物配給,他可以自由地在醫院裏走動。那位醫生,經常給他從城裏帶點心和香煙。徐說,他倆渡過了一段美好時光。

輕送的工作,讓徐又憧憬起失去的優雅生活,一天,在菜園裏除草的時候,他聽到一位員工哼起了《卡門》,這是他四年裏第一次聽到西方音樂,他靠在鋤頭上聽呆了,對過去禮賓司官員的生活的思念湧上他的心頭。他給韓敘寫了封信,某個星期天,在一個月兩次的家屬探監的時間裏,徐存堯被叫到會見室裏,韓敘坐在那裏,兩人談了約15分鍾,韓敘對他說:“我聽說你在東北的時候,沒能改正自己的缺點”,他指的是徐試圖與印度外交官聯係,“我希望你能徹底改造自己。”話雖這麽說,韓敘能來看徐已經是很有勇氣的了,也說明他關心徐,幾年後文化大革命中,紅衛兵攻擊韓敘,沒有得到部裏批準就去看徐存堯,沒有跟犯罪分子劃清界線。

不久後,徐存堯和其他十幾個犯人被分到走廊盡頭的一個房間,監獄方要求他們互相不許交談私人的事,但是不久後,大家都知道各自的情況,其中一位是公安部的,他未經批準給南斯拉夫大使館寫了一封信,在受審查時,他搶了一輛吉普,直到沒油了才投降。還有一人是賀龍的前司機。組裏還有些人是學者,有一人是人民大學馬列主義專業畢業的,徐在這種環境的激勵下,認真學習辯證主義,唯物主義理論,還記筆記。

1966年文革開始,徐存堯越來越期待著期滿釋放,他經常作夢,夢到自己回到過去的那種生活,還夢到韓敘開車來接他回去。在他期滿的時候,監獄裏隻是讓他換了個屋子,他並沒有能離開監獄,隻是變成了監獄的職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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