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設之星：男人、香煙、女人

男人。香煙。女人。

男人。女人。香煙。

女人在腦子裏這樣排著順序。

女人走在白天的生活裏，雖看到的是滿眼的人與景，懸浮著無限的熱鬧與生氣，心頭卻充斥著無限的虛與空。絕望與厭倦。熟視無睹與行屍走肉。靈魂與肉體的背叛或肉體與靈魂的脫殼。虛偽的迷戀孤獨的作態。目空一切的自我抵毀。鄭重的頹廢。加上內在的某種動蕩與不安。赤裸的愛與情。

女人感覺她在白天比在夜裏更容易空掉，徹底地空掉了似的。是怎樣空掉的呢？女人能不清楚麽？！但女人假裝作不清楚。 跟男人有關吧？！操，又是男人。

但又的確是在想男人呀？女人向自已陪理。女人是離不開男人的。女人想。誰叫男人掌管了女人愛情的權力？

女人知道，世界是被宇宙星辰分割成兩個世界的：白天和夜晚。就象上帝把人分割成男人與女人一樣。上帝是向著男人的。

有霓虹燈的世界是女人的。女人站在霓虹燈下。等待。習慣性地，等待。一如既往地，等待。一個男人。

夜裏十點時分。秋風涼如水，城市的華燈豐盈得四處流淌。帶電的空氣，帶電的等待。焦灼的，帶著溫柔與纏綿。激情惹火上身似地，正以慢鏡頭大張旗鼓地出現在記憶的平台上……擁吻，糾纏，撕打，做愛，女人的極樂的呻吟，男人的野獸般沉悶的喘息……女人的腦海化作了一片火的海洋……平靜的軀殼底下，一顆心，一顆滿懷情欲的心被點亮了。

愛的終點是情。是性。

男人的身影撥開了夜色，出現在女人的霓虹區裏。首先出現的其實是男人的煙。那黑夜裏明亮的、渺茫的一點暗紅。時明時昧，懸在黑幕裏。遊走，飄動，等待著質地有聲的一刻。

女人看到那一點時明時暗的紅，那落在男人嘴角的半隻香煙上的一芯火。對於女人來說，這一芯火意味著今夜的等待將行之結束或行之作廢。一個符號。句號。

宇宙之神創造了星星和月亮，其實也是為了給白天與夜晚在交替之時作一個見證罷了。這世上，凡事都似乎都要有個見證似的：結婚需要見證。離婚需要見證。戀愛需要見證。死亡需要見證……見證的用處是宣布兩種結果：誰是誰的。或者許誰不是誰的。

但見證也是叫人生惱的。因為有了見證作依傍，許多的流言便風生四起，肆無忌憚，橫行霸道起來。見證是製造流言的罪魁禍首。但似乎越來越合法化了。流言也不見得全是無可信的，偶爾魚目混珠，藏著匿著一段真的愛情。

即使如此，流言偶爾可信一些，但不能完全地可靠的。流言裏的真愛情除了辜負，剩下的還是辜負。說到底，流言是以辜負收場的。一場心酸的舞台劇。但，看客是看客，表演者是表演者。都是分得極為的明白不過的。

那芯火近了。男人和女人近在咫尺。女人熱情的迎上去，輕輕地挽住男人的臂膀。男人手指間還夾著半截香煙。也是一如既往的。他不無多情地看了一眼女人，又以同樣多情的眼神看了看手指間的半截煙。思量。忖度。滿副猶豫不決的樣子。滿眼裏都淌著愛，黏黏糊糊的。叫女人看了，心頭無端地生出“愛滿則溢”的擔憂。

男人還在吸著他手指間的香煙。猶豫，還在繼續。男人的大度和誌氣，最容易輸在香煙和女人的抉擇上。因為香煙和女人，男人哪樣都離不得的！這也是男人的霸氣。天生的。女人無法做到和擁有的。倘若女人遇到和男人這樣的為著香煙和愛人的事上要作出選擇的，女人是斷然要選擇愛人的。蜷伏在感性中的女人，是極度地願意犧牲理性來換取感性的。女人自願將理性拱手相讓給男人。但女人隻在這一件事上願意表現出女人是理性的。女人通常把選擇戀人、情人、丈夫作為一生中最為重要的、鄭重的事兒來對待的。樂此不疲。

女人喜歡被追逐，並將被追逐的類似於被俘獲的結果當作一種快樂，一種玩味；男人喜歡追逐，喜歡占有和征服。獸性的。讓女人給寵出來的。

在這個時刻。女人與香煙成了男人一時難以抉擇的對象。男人這個細微的舉動與心思，女人是看出來的。仍然習慣性的。女人照舊裝作什麽也不知道，就好比跟無數個這樣的時刻邂逅一樣，迎來的還是心跳微微加快。激動。等待還是個沒完。女人有點失望。一成不變。

男人狠命地抽煙，有幾分無法抗拒地無法代替地抹殺掉的貪婪。藍色的煙霧將他與女人相接的眼神切割。

香煙也是男人最寵愛的情人。

男人丟掉煙蒂。男人是首先丟掉女人，然後再丟掉香煙的，用蒙塵的皮鞋來回撚滅著那一芯努力掙紮的火。戀戀地。

男人從撚滅掉的香煙那兒回收了他的戀戀之情。然後，男人將他的戀戀之情一攬無餘地投放到女人身上。

他將剛才被香煙糾纏的嘴唇和右手，騰讓出來給女人。他首先將女人攬進懷裏，然後又在女人的額頭和嘴唇上輕輕地吻了一下。滿懷深情地。

女人感到很幸福。這正是女人每夜所等待的，渴望的。

回到他們共同的家還需要走上五六分鍾。女人和男人還有五六分鍾的親熱：彼此擁抱著，或是相互調上一段情，說些溫柔體已的話兒。沉寂的心、感覺、表情都有了溫度。這就叫做愛情。要與香煙分享的。愛情是叫男人和女人活下去的最本質的理由。或者說，愛情是男人和女人創造世界的活力與動力。想想，沒有愛情的男人和女人的生活，是怎樣的空白和百無聊？！

再追究起來，愛情，即是愛與情的組合。完美的組合。這麽細分起來，也是一種強調：女人要的愛是勝於情的；男人要的情是勝於愛的。情，更貼切地說，即性。愛與性的結合，才是男女互相誘惑、相互吸引的本質。

單純的愛，是激不起人為之瘋狂的；性，可以將瘋狂演繹得美輪美奐，幹脆徹底。許多的永恒，都是借著性來完成的。

愛情是近似如曇花的，短暫，卻炫美，然後留給人的還是無限的憧憬。美妙的。

當然，分離無所不在，分離沒有長短之分。長相廝守也不一定是一種永恒的幸福；短暫的分離也不一定是一種不幸。

一年三百六十天裏，女人每天至少要同男人分離近十個小時。這是生存的使然與必然。也是許多人的生活的方式。

男人和女人踩著美麗而曖昧的霓虹燈相擁而行。沉默，在幸福中。星星習以為常，打盹。

女人從男人的懷裏抬起頭來說，我和香煙於你來說，同等的重要。假如香煙也是一個像我這般有血有肉、又有著女人的嫵媚與漂亮的女子，你會選擇哪個？

男人收起笑臉，你煩不煩呀，這問題你問過多少遍了？

女人的表情黯然下去。她的黯然埋在夜色裏，包括她的委屈。

男人注意到月亮的蒼白了，同時也注意到女人的蒼白。秋夜的月亮是一年四季中最為蒼白的。生冷生冷的，像暮年者的微笑。又像是死亡軋過鮮活的生命之後殘餘的、虛假的活色的瞬間的光芒。

女人的蒼白是真實的。女人不再說話。

女人的沉默讓男人意識到什麽。男人輕言軟語地問女人，你今天怎麽了？是不是哪兒不舒服了？男人伸出手去摸女人的額際。

 

女人輕輕地撥開男人的手。

男人不知什麽時候又點燃了一隻煙。男人看了看手中的煙，所剩無幾了。猛力地一吸一口，接著再吸一口。扔下。男人說，你是越來越使人不可理喻。

女人抽動了幾下嘴角，眼裏盛著淚，想說什麽。想發點小脾氣反駁男人點什麽。但回家了。

家，是男人克守著不抽煙的地方。

家，是男人跟煙毅然決絕的地方。

這是結婚時男人對女人的承諾。結婚兩年來，男人一直信守諾言。

叫男人信守諾言的其實是性。性愛使男人瘋狂。也使女人瘋狂。

當男人在他們的屋子裏說，我要！回應他的最終還是女人的愛與女人的身體。

當然，香煙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滿足男人的性欲的。香煙被男人插在嘴唇裏，也是能夠尋求到做愛的快感的。但微乎其微。香煙最終隻能作為男人用作意淫的工具。

女人照例在這個夜裏迎來了作為女人所需要得到的、滿足的快樂。床，是女人圈養和征服男人唯一的領地。女人的領地，女人想怎麽樣，就怎麽樣！

女人不想明天的白天。明天的白天和昨天、後天、大後天……還是一樣的空與虛。總之，女人憎惡白天。

男人。香煙。女人。白天的擺放秩序。

男人。女人。香煙。夜裏的擺放秩序。

生活的表麵上雖然看不出有多麽明顯的秩序存在。其實，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