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中,在流水傍邊,讀了陳丹燕的歐洲《木已成舟》。
我以前沒有讀過她的其他作品,這部書,非常唯美。適合在這樣一個春天灑滿陽光的下午,春風徐徐吹來,撫摸著肌膚。陽光曬在頭發上,熱熱的,摸上去如同緞子一般。自己就好像那些勤快的主婦洗幹淨晾曬在陽光下的潔白被單,清潔芬芳的舒展開來,吸收著太陽香。然後隨著她的精美筆觸,去瀏覽歐洲的藝術,那些雕像,那些音樂,那些圖畫,還有那些街道,那些咖啡館,那些老屋。她隨時隨地的變換穿插進上海的弄堂,家鄉的回憶,那些敏感的心緒,書中名畫的照片,淡淡的,緩緩從書中流淌出來。歐洲,就這樣變得觸手可及,那些靈魂不知轉落在何處的偉大的藝術家們,也一個個從時空裏轉到眼前,看見了他們的情愁與不羈。
我摘抄一些我喜歡的裏麵的句子和段落。
這節出自“你看 你看 從前的臉”
“ 菲利普。裏皮在十五世紀畫的聖母,臉上洋溢著清秀的處女氣息。她象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子,那樣安靜,規矩,秀麗,可自己並不曉得,隻是守著一顆幹幹靜靜的心,等待著命運。”
“一定也在家裏學習繡這樣的花紋,配上那時候流行的絲線,金色 的、酒紅色的、淺綠色的、灰綠色的、銀色的。她也許坐在長長的窗前,繡上整整一下午,像一粒幹淨的水滴。裏皮也是一個安靜的人,他生在翡冷翠,死在翡冷翠,像一棵橄欖樹那樣一動不動地度過自己的一生。如今,在翡冷翠的大街上看不到這樣的臉了,因為現在已經沒有了這樣的心,也沒有了供這樣的心長大的安靜”。
看完這段話,我一個下午都非常非常安靜。是心裏非常安靜。美麗的文字和畫麵就是有這樣的效果,讓人忘卻了塵世,進入了一個藝術的純粹的世界,那裏時光都是靜靜的。
她寫道:“那一次,我在咖啡座裏好好地發了一陣呆,然後在明信片上寫下一句話:
“我看到了從前最美麗的臉。”那些安靜和清秀的臉、優雅和天真的臉、靜穆和神秘的臉、甜蜜和誠摯的臉、溫婉和安詳的臉…… 帶著一種我們不熟悉的神情,和烏菲齊時代那樣沉著和古典的世界觀。”
那些沉著和古典是在這個忙亂的唯物的世界裏麵,漸漸消逝了。“因為現在已經沒有了這樣的心,也沒有了供這樣的心長大的安靜”。
這節出自《葡萄酒瓶子裏的智慧》
“現在到波羅尼亞去的人,要是參加過在老宅子裏的晚會,總不容易忘記那裏殷實溫文,不像翡冷翠那樣奢侈,也不像 羅馬那樣霸氣的老宅子。把著一杯幹邑酒,在春風沉醉的晚上,在老宅子細磚密密鋪起來的樓梯上走下去,下麵是長著檸檬樹和柏樹的庭院,那裏有輕輕的笑聲傳 來,跟在撞在石頭上的水聲裏,幹邑酒在舌上澀澀地香醒了所有的味蕾,浮生之樂,醺醺拂麵,這是在意大利常常能感到的醉意。 在波羅尼亞,可以這樣清秀而且清潔地醉著生,夢著死。”
“那個畫家,叫什麽 ? 已經不記得。不是米開朗琪羅,不是達 · 芬奇,不是波提切利,不是卡拉瓦喬,不是提香,也不是拉斐爾,是在這麽響的名字裏讓人總也記不住的意大利名字。這個人,他一生在波羅尼亞住,一生就畫那麽幾個玻璃瓶子,裝冰酒的,裝果汁的,還有裝葡萄酒的,那個最小的,也許是裝番茄沙司的,還是過去的老式瓶子。安安靜靜的玻璃瓶子,在不同的光線下,在不同顏色的背景下,在一個人漸漸老去,漸漸平靜下來的幾十年裏,表達著它們的安然,自愛,希望和欲望,小小的迷醉與克己的安分,以及在歲月流逝中不能言喻的欣喜與嗒然若失。不是上帝、聖母、耶穌、天使、最後的晚餐,和世界的末日,也不是從海裏誕生的維納斯,也不是聖家族,或者是歐羅巴的被劫,都不是,而是一些用過的瓶子,瓶子裏裝著一個波羅尼亞人微醺的生活,和一個心思清明的人對自己生活親昵的愛戀。”
我於是又覺得自己變成了那些瓶子,裝過冰酒,現在裝著水,幹淨的純水。
她是這樣寫莫紮特的,“他從來沒有讓生活戰勝自己優美的曲子,他從來不肯被日常生活弄髒,於是他的音樂裏從來不缺優雅和諧戲,也許也可以指摘他對待生活是如此的鴕鳥,其實,他比貝多芬對生活的大舉控訴,要更堅忍,他的精神象鑽石一樣,是小小的,奢侈的,華麗而堅硬的一粒,讓人不忍心迫他說出自己生活的真相。”
這樣的鑽石,有誰又可以不喜歡?
這本書是典型的小資書。有些古舊的泛黃的老照片的氣息,可依舊很精致很美麗。如果有個好天氣,又不用思考生命的哲學問題和柴米油鹽,就可以翻開來,讀一讀,神遊於那些名畫,博物館中。周日的下午,我就這樣在陽光水影中蹉跎了。
照片是我去看書的美麗的小湖和我喜歡的花樹。
她的文字,會一直揉進心裏。
看照片好像就是這個樹,嗬嗬,但如果錯了隻能怪你的照片不清楚。 :)
紅茶,是啊,會少多了,和環境生存狀況有關。那種古典,是要有好生活支撐的,如果每天為生活奔波,滿腦子的柴米油鹽,還真難有那樣的古典和安靜。要不怎麽那些是藝術,生活是現實。我沒去過歐洲,打算什麽時候有空過去看看。
--比起中國和美國的大都市,也許在歐洲還更容易找到一點這樣的安靜呢。隻不過它會像珍惜物種一樣,越來越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