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很信賴自己的記憶。我珍藏的記憶如同一個打磨光滑的珠寶盒,裏麵藏著五顏六色的珍珠。不是非常華貴。隔著時間的迷霧望去,是觸手不及的美麗,不甚清晰,但我知道,那些是珍貴的,不可複製的我的記憶的珍珠。我不怎麽經常打開看它們,它們也就靜靜的呆在盒子裏,隨著時間加入新的收藏。有的,慢慢的,不知什麽時候,從這個盒子裏漏出去了,我也沒發現。
昨天,我看了這個電視劇。這集的House,裏麵有這麽個救火隊員。他在一次救火中,走到樓前,忽然就暈倒了。在醫院裏,那些優秀的醫生圍著他,分析了各種可能。其中有分析顯示,他的荷爾蒙有問題,接近40多歲更年期的婦女狀態。這還不算,當他在醫院裏躺在病床上時,有一次,他還忽然跳起來,卡住一個女醫生的脖子,歇斯底裏,幾乎把女醫生掐死。在聰明的House幫助下,大家分析了這幾次他發狂的時候都有的環境特征。發現每次都有他的好朋友,一個黑人女救火隊員在場。就是這個黑人女救火隊員送他來的醫院,他曾經冒著生命危險救過她。盡管匪思所疑,大家還是做了個試驗,特別叫這個黑人女的去病室看望他,果真,這個病人又一次重複了歇斯底裏的狀態。
那麽問題出在這個女人身上,醫生們檢查了她所有的衣物,佩戴的物品。所有檢查都是正常。那麽是因為什麽,這個黑人看見這個女的,就會發狂呢?女醫生通過對病人的交談,得知,這個病人深深的愛著這個女人。可這個女人馬上要和他的哥哥結婚了。他說什麽,也不肯讓這個女人知道。醫生們知道,他的荷爾蒙問題,再加上這個“心碎的典型抑鬱”,讓這個病人,每次見到這個女的,都會犯病,可以致死。他們在想,怎樣可以挽救他。
House出的主意是,通過電擊,抹去病人以前的記憶。包括他對這個女的愛。很殘忍的計劃,當女醫生對病人講解的時候,病人竟同意了。女醫生開始勸他,讓他把他對她的愛告訴那個女的,這樣也許那個女的可以也愛他,這樣他不會有心碎的感覺。病人堅決不同意,說她愛她的哥哥,也愛她,他絕對不能這麽做。女醫生說,“你願意忘掉你自己的一切,來忘掉她,來使自己擺脫這種痛苦?”病人想了想,點頭同意。他不能以後不見這個女的,不能讓自己這個見到她就發狂的症狀持續下去。他要健康。他也不樂意打擾她和他哥哥的幸福。
於是,電擊後,他不記得了。看見他哥哥,和那個女的來看他,他的聲音尖銳,說不認識他們。一點兒都不認識。而且,這次,他沒有在犯病。
如果是溫情的柯達膠卷電視劇,到這裏就該結束了。大家都會為這個黑人病人,毅然抹去自己以前的記憶而讓他深愛的女人和哥哥,不受任何打擾而感動的落淚。可是House這個電視劇不是,它接著更殘忍的讓劇情有另外的轉折。
女醫生和在病房外麵看著病人的那個女人,那個女人,一邊看著病人,說,“我們不能常來看他了,盡管我們很想來看他,他哥哥已經要雙班倒去上班。我也會很忙了。”女醫生一邊點頭,一邊說,“是啊,你馬上就要和他哥哥結婚了”。女人很驚訝的問,“誰說的?我和他哥哥結婚? 我們連約會都沒有,我也不愛他哥哥啊。”
女醫生當時目瞪口呆,立刻打電話給在法庭上麵臨著濫用毒品被宣判的House。House立刻來到現場,經過看病人的腦神經圖,發現,他腦子裏有個血管受阻,那個病人的記憶,是不真實的,是虛幻出來的。而他麵對他們,語調開始變高,是因為生氣。事實的真相是,他們,他哥哥和那個他救出來的女人,並不喜歡他,也不願意來看他。House對女醫生說,我們沒有完全的弄砸,我們可以把這個血管打通,在做一些補救。最後的鏡頭是,病人坐在床邊,女醫生對他說,“你的記憶在一點點恢複,你可以重新開始,會有人來愛你的。”
關於這個電視劇細節,抹去一段記憶又讓其恢複的手段,我就不打算解釋了。電視劇講得很快,大段大段的醫學術語,我沒有完全明白。我不知道現在的醫學,可以做到什麽程度,任意的修剪我們的記憶。
我感觸很深的是,我們到底可以多少信任我們自己的記憶?
也許,我一直以為,有個人很愛我,他的一舉一動,也許隻是他的習慣。可因為我在愛,我就理想的覺得他在愛我。可他並不是隻對我一個人有著這樣特殊的舉動,可我自己並看不到,自己落入了愛情的虛想。愛其實不是愛上了對方,隻是愛上了那種愛的感覺。可是,記憶竟告訴我,他是愛我的。於是,反反複複的折磨,甜蜜,心碎,歡笑,落淚,輪番上演,不過是自己演了一出獨角戲。
也許,我一直以為,有個人對我不好。他的種種習慣語言,被我誇張被我紀錄,我固執的認為,他對我不好,他一點點都不愛我,不關心我。那種憤恨,怨氣被收藏被放大,被對方感受到。他因此而傷心,因此而遠離我。而我的記憶,更有理由告訴我,那個人,是會傷害自己的人,躲他越遠越好。
可是什麽是事實的真相呢?我們可以真正的聆聽事實的真相,而不受我們記憶的打擾?為什麽我的記憶,不肯讓我知道更多的真實,而讓我就像那個黑人病人一樣,要告訴我一些不屬實的感覺呢?
偶雲在那篇換牙的文章裏,她一直記得她掉的牙,“記得也是顆顆碩大,溫潤如玉,後來再看時,竟都隻有綠豆般大小,顏色斑駁,不堪入眼。可見兒時的記憶多少有點靠不住。” 我已經不是孩子了,可我現在的記憶,又多少是可靠的?在我的記憶中,有多少我認為是那珠圓玉潤,盈盈發光的珍珠,可實際上隻是不可看的骷髏?
珍珠也好,骷髏也好,我隻是帶著這隻記憶的盒子,沒有了它,我也不會記得自己是誰。我可能不會讓醫生把我的記憶抹去,不管這些記憶,怎樣威脅我的健康和生命。我會想辦法把那些威脅我健康的記憶自己刪截下去。
我同時還是希望,我記憶盒子裏有更多的珍珠,而且不是骷髏在我美麗遐想下變成的珍珠。盡管,沒人可以告訴我,我也不可能知道所有事實的真相。也許,有一天,我可以不管記憶的盒子裏,不論是骷髏,還是珍珠,我都可以坦然的拿出來把玩,超脫的含笑的解釋這個骷髏或這個珍珠的來曆,而或許,事實的真相是它們本身就是一種東西。
其實會適當清零,騰空,真會輕鬆很多。隻是有時放不下的,反而總是應該最放下的東西。
明亮總是有辦法把俺心裏模糊的想法變成最精辟最精確的文字。
珍珠也好,骷髏也罷,都是自己的收藏,是唯一能夠證明我們真真實實活過的證據。
我的記憶庫裏雜七雜八,堆放著好多不該記住的雜物。也許定期該去清理一番,才能騰出空間去容納珍珠。:))
我也不會選擇電擊。:)
記憶。。。嗯。。。真的會錯嗎?還是當時的印象和後來的“謎底”不相稱?搞不清。
我也曾經有這種“獨角戲”的感覺,而且很強烈,在我失意的時候。回過頭來看,事實的“真相”很可能是,你以為他愛的時候,並不是他愛意的表現。但是你以為他不愛的地方,他表現了很多的愛意。就好像是兩把鋸子,如果錯開一個齒輪,雙方都在相互傷害,可是如果挪動半個鋸子,也許正好帖衣無縫。也許吧,也許,也許記憶的對與否,從來就不是用來判斷的?隻是用來珍藏一下。 :)
house我以前很喜歡看,但是最近的一季大概是run out story了,越來越天方夜譚,讓學醫的人覺得覺得有點胡扯了。
孤草:你悟了。我得趕快象你學習。每天腦殼空空過日子。多幸福啊。:)
我現在已經徹底對我的記憶破罐破摔了,所以把什麽都存在照片上和文字裏,每天腦殼空空的過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