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媽家裏,兄弟姐妹很多。每次回去,都要拜訪很多親戚。最特別的是我一個最小的舅舅的一家。
我這個小舅舅,是很聰明調皮的一個。如果按那晚和W,H她們討論的,人的性格是兒童性,成人性和父母性的三種疊加的結果。那麽他就是個兒童性占90%,是個沒長大的小孩兒。他在中學教化學。可是熱衷於各種各樣好玩兒的事。他上課的時候,學生經常在頭半節課看不見老師,因為他正在外麵玩,而讓他的課代表在黑板上出些很難的計算題。
有個暑假,他帶著幹糧,住宿野外,專門去抓蟋蟀。人曬得黑瘦,從來不在家。在家的時候,夜晚,大大小小蟋蟀競相放聲歌唱。他們家是老北京的四合院中的一間。整個院子,左鄰右舍不得安寧。他還善交朋友,經常有大大小小,和他稱兄道弟的朋友來家裏喝酒吃飯。我舅媽當時說,她其實是在管兩個小孩子。
所有的小孩子都喜歡他。我也不例外。我覺得他的周圍有快樂的氣場。其實人生這本書,很多時候,篇章乏味且無耐。不看也罷。而如果生活中,有個那麽熱愛生活,永不厭倦的連對養蟋蟀的罐子都研究至深的活潑熱情的大兒童,大家會被不由自主的吸引。這人生的書,翻閱的時候,也更有趣簡單一些。
有這樣一個頑皮老公,做太太的自然有失有得,家裏不會很富有,有操不完的心,可是家裏總是生機勃勃。連吵架也是明火明炮,過去就算了。舅媽是典型的賢妻良母。心靈手巧。我頭一次見她,就覺得她收拾的亭亭妥妥,幹淨且溫柔。她會幾筆勾畫出一個大眼睛漂亮的彝族小姑娘,結果使我纏著她,畫了又畫。每次家庭聚會,最喜歡她家做東,不光那冰糖肘子,香嫩酥軟入口就化,而她用來招待客人的器具,都色彩搭配的講究。要知那時候,還是70年代,沒有現在這麽提倡美食美器的小資,大家有肉吃就都很高興了。
他們的女兒,乖巧聰明,五歲頭上就會念Milk。後來長成了婷婷玉立的大姑娘。眼仁黑亮,有
本來是個可以很幸福的家庭。可是那年舅舅差出了心髒病。是難見的心肌肥大。沒有治好,去世的時候,才47歲。也許是打擊太大了,我的小表妹,內向而好強的個性,讓她在有一年,考大學之前,精神上垮掉了。犯病的時候,不認識媽媽。後來休養吃藥,就是吃了那麽多鎮定劑類的藥,最後表妹還是考上了北京的大學。我們都替她們鬆了口氣。
可是,生活中,總是有那麽多無奈的可是。表妹也許是大學裏,和同學處得不好,也許想交男朋友,又有一次病倒了。這時的舅媽,已經頭發花白。可仍舊默默的堅持。家裏困難,大家都出手援助。直到表妹病好了,又找到了一個出版社的工作。那年,我回去看她們,表妹還給我看她的英文作文。我們以為就好了。
這次回去發現表妹又病了。這次比上兩次都嚴重,而且住了醫院。我們去她家的時候,她正在家裏休病假。她們買了一個新的一室一廳的房子,裏麵收拾的明媚溫馨。家具是宜家的,簡潔明快的白色。然後有漂亮的畫,和飄逸的窗簾。
舅媽沒有任何抱怨,她已經退休了。我們到了,她端出冰的綠豆沙。她給我們看她編織個各種各樣的小包。珠子晶瑩剔透,很漂亮的手工藝品。表妹明顯的更不說話了,可是她還是很明白,她的笑容讓我心酸。她會問我,“什麽是雙核”。我們以前曾經一起下五子棋,我號稱無敵手的,也要小心她的縝密的連環套。這麽聰明的小姑娘,現在要每天吃藥,大多時候,都要靜養。
我還知道,舅媽的父母,一個常年臥床不起,另一個有老年癡呆。有時,你不由不想去問問那些信神的,為什麽有那麽多的磨難,來讓一個這樣的女人來承擔。
我請她們出去吃飯,一路走過去,街邊有小攤販賣水果。秋天的北京,風很溫和的吹。陽光閃閃爍爍。我的表妹高高的個子,拉著我的手走。舅媽穿了新衣服,梳了漂亮的發髻。
有時,當我還在為一些雞毛蒜皮的,什麽愛不愛的小事情而鬱鬱不樂的時候,會想起那天的午後,想起她們的麵容和她們承受的苦難。那些我所謂的苦難,變得那麽微不足道。我想起那次,我出逃去的海濱Resort,那2000多美元的奢侈就是為了買到心靈的平靜。我真得很羞愧。也許以後我可以為她們做些什麽。
難得吐露心事。真心希望她們好。
舅媽織的小包。
這副還沒有繡完,是那張著名的畫,Kiss。
家庭的成長環境和社會環境過渡太大,
在家裏太舒服了,太自在了,外邊太殘酷了,所以她想呆在家裏.
裏麵的失去的朋友,就是這種情形.
希望你的小表妹早日康複。希望你的舅媽平安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