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萍（6）

小秋得不出任何答案，她環視周圍，華燈高照，這就是巴黎最著名的唐人街了。

在巴黎，法國人一談起唐人街首先聯想到的是13區的唐人街；其盛名甚至越出了國界，來自歐洲其他國家的遊客如果想在巴黎這個國際大都會領略一下遠東風情，必會造訪這個區。

這條街主要集中在Avenue de Choisy、Avenue d’Ivry和Boulevard Massena三條大街構成的“三角地帶”。這裏原為廢棄的火車站和舊倉庫區，房屋頹敗、商家稀少，入夜時候路昏燈暗，死氣沉沉，可以說是典型的貧困區。上個世紀70年代中葉，法國的一些房地產開發商認識到這個地區未來發展潛力，買下地皮，興建了多座30層的高樓大廈。但事與願違，適逢世界性經濟危機，房屋長期空置，鮮有租賃入住者。後有大批旅居越、柬、老三國的華僑華人湧入。初來乍到的華人語言不同，人地兩生，再加上經濟窘迫，13區的空房租金相對低廉，又便於他們集中居住、扶攜幫襯，所以很快在這裏落地生根，形成了以後密集的華人區。

小秋站在街上，看著霓虹閃爍的中文與法文廣告，突然很迷茫，覺著時空交錯，一下子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心歸所屬。對她來說，好像既沒有回到中國的親切，也沒有身在異國的新奇。她想，“此心安處是吾鄉”，可是小秋的心在哪裏能找到安寧呢？

華人區街道兩旁的中餐館鱗次櫛比，行人如鯽，每個店鋪裏都高堂滿座，吵吵嚷嚷，很象在中國，越吵鬧的餐館越顯得熱鬧。剛結婚時，老公為了討好她，還時不時得請小秋來吃上一頓，雖然小秋知道他一點也不喜歡中國菜，他能夠接受得也隻是春卷，炒飯和經過了改良很適合西方人口味的酸甜豬肉。對於豬腳啊，動物內髒什麽的，前夫常常不能控製住臉上那種不可理解甚至有時候很厭惡的表情。。

小秋的媽曾經對此提醒過小秋：“你倆連在吃飯這種小事上，都合不來，以後有得折騰！”當時熱戀中的小秋沒當回事，她天真地認為，他愛她，當時他遠在奧地利上班，為了周末能見她一麵，不惜開車八九個小時。他能為小秋做出許多感人的事情，那麽在吃飯這種小事上，彼此溝通溝通，即使達不成一致，小秋肯定他也會為小秋做出讓步的。

後來事實證明了她的極端幼稚。一次，當已嫁作他人妻的小秋精心照著菜譜，烹製著蔥爆牛肉絲時，老公衝進廚房，質問小秋是否給他留了一塊整牛排，小秋不得其解，牛排現在切成牛肉絲和之後在盤子裏再裝模做樣用上刀叉切有什麽區別，而且切成絲用酒和醬油醃一醃蔥爆，總比你那大肉排就在鍋裏兩麵撒點鹽巴和胡椒粉強吧，老公看見小秋理直氣壯的樣，有些火，說你們中國人就是不懂得入鄉隨俗，到了法國就應該吃牛排，小秋也火了，說你要想把你們法國的牛排文明貫徹到底，何必當初死氣白列地得找個中國老婆呢。兩人最後鬧得不歡而散，小秋的蔥爆牛肉，她自己吃了兩天才吃完。

現在看來，小秋的媽看問題還是很準確的，連吃飯這種事上都不能統一，更何況其他家庭的大事。小秋不想回憶過去，這樣隻能再一次讓她不舒服。她聞著餐館裏飄出的陣陣飯香，卻沒有任何餓意，心情的沮喪好象也讓胃覺失去了功能。

她漫無目的地走著，華人，洋人，各種各樣的臉在小秋的眼前晃過，她體會到其實真正的孤獨是當你身在擁擠的人群中。

她突然想起和裔在塞納河邊上的約會，於是逃跑一般衝進身旁的地鐵站。法國的地鐵站雖然交通便利，但每一次小秋走進去，就會把它與肮髒，吸毒和流浪漢聯係起來。這個時間也正是人流的高峰期，不僅有下班的人，還有很多巴黎的觀光者，他們常常會被巴黎那像迷宮一樣蜘蛛網似的地鐵圖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直到被指點迷津後，才恍然大悟，原來地圖的用法很簡單，法國的地鐵係統的確是象畫出來得那樣四通八達。

小秋鑽出了地鐵站，她馬上就聞到那熟悉的塞納河味道，她邊走邊放眼望去，這條湍湍緩流著的河水啊，好像隻有它最能代表每一個時段小秋的心情。

戀愛的時候，她和老公在遊船上，兩人相親相愛，互相依偎，手拉著手，和煦的清風拂過臉龐，她看著一路上所有巴黎的精華，深深地被那巨大的文化底蘊所震撼，看著老公俊秀的側麵，這個男人的身上也流淌著法蘭西的浪漫，那一時刻小秋感到很心滿意足。剛結婚的時候她愛去塞納河邊散步，哪怕隻有一個人，她也願意去走走，看見一對對情侶旁若無人的熱吻，她認為在巴黎，哪樣的親熱好象都不為過。後來隨著爭吵的不斷升級，小秋很少再來塞納河邊了，偶爾來過，也許那時正值冬季，站在河邊，寒氣逼人，小秋望著急流的河水，心灰意冷，缺乏溝通或者溝通不了的婚姻讓小秋感覺生活在死胡同裏，她甚至想過，跳進這河水，還能遊進大海找出一條出路，事後小秋自己也嚇了一跳，其實她已經有過想自殺的念頭，哪怕那念頭隻一閃而過，還是讓小秋不敢再去塞納河邊了。

小秋望著河上來來往往的遊船，燈火通明，岸上的遊客絡繹不絕，她正要看表，突然聽見身後很好聽的男性聲音：“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