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櫻滿地
人在旅途，有時心不有己，但是真實寫下我的心聲總是可以的。
失蹤了幾個月的菁終於從美國打來電話。我一問，短短的時間裏她在瑞士離了婚，和談了一年的男友去美國定居了。這麽天翻地覆的變化，菁隻幾句話就草草打發了，再下來就是向我抱怨她和她現在先生的問題。我聽著這喋喋不休的怨語，想起了很多菁以前的事情。
菁的一生十分坎坷，曲曲折折地象一部電影。
我認識菁是在朋友家中，當時她是和她前任瑞士丈夫來的。她一身桃紅色的外套，黑色的高領貼身毛衣，將她嬌小玲瓏的線條體現得淋漓精致。這是我第一次認識從天府之國來的女子，感覺的確像人們所說的，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活脫一位“芙蓉妹子”。朋友不擅廚藝，對著買來的一堆菜發呆。菁卷起袖子，轟走了我們這些閑雜人員，自己麻利地幹起來。不一會兒的功夫，桌上就擺滿了紅紅綠綠的幾大盤菜。我印象尤深得是她調的麻辣汁，麻中帶辣，辣中帶香，使人胃口大開。我很驚奇她廚藝的高超，她擺擺手：“這算什麽，我原來在成都有三家自己的火鍋城呢！”我更是詫異，她一旁的瑞士丈夫微笑不語，隻是埋頭苦吃，菁象管孩子一樣，提醒他夾菜時別蹭髒了袖子。然後轉頭對我說：“這些洋男人，沒一點自治能力，我在家就像他媽，管這管那，比孩子還讓人操心！”我笑她的快言快語。
後來菁就和我慢慢地聯係上了。她有時很寂寞，就會向我敘述一些她的過去。菁是五十年代出生的那一批，最好的光陰趕上了上山下鄉。好強好勝的性格注定了她從小在學校裏就是優等生，知青隊伍中的佼佼者。她說即使是喂豬，她的豬都比別人的壯。回城後，菁被分配在箱包廠裏當技術工，連著幾屆的成都市新長征突擊手，她都榜上有名。單位覺得這樣的人才整天對著機器太可惜，就把她調去搞營銷。菁的敢闖敢幹和吃苦耐勞再一次令她年年的銷售產值名列榜首。
事業上一帆風順的菁這時有了很多的追求者。最後她選了一個即不門當也不戶隊的年輕人，用她的話說，那時是“王八看綠豆，看對了眼”。倆人有了小家，後來有了女兒。
市場經濟的開放使得菁的事業越幹越出色。後來她索性自己出來開了個箱包店，生意興隆。滾滾的財源讓她又連開了三家的火鍋城。這一切的接踵而來讓菁沒有喘息的餘地。難得與老公在一起的機會，卻被老公莫名其妙推得遠遠的。菁開始不明白怎麽回事，女人的直覺告訴她，事情的答案就在老公一直上著鎖的抽屜裏。果然真相大白，當菁哆哆嗦嗦地撕碎了那所有來自另一個女人的情書時，她決定遠走高飛，越遠越好。
她把愈合傷口的希望寄托在她新的追求者身上。他是她的老上級，後來辭工去了美國。那段時間正好回來談生意，碰上在低穀中的菁，於是易如反掌的將菁和她大量的錢財帶去了美國。以為找著避風港的她到美之後，才發現原來她的追求者還有一位原配。剛強的菁一氣服下了三百多粒安眠藥，好在搶救及時，帶著一顆傷痕累累的心和空空的行囊，她飛回了中國。
就在這時，菁發現自己有了身孕，是個男孩。全部的朋友勸她打掉這個孽種，唯有菁堅持，她的理由是，孩子是無辜的，況且是個男孩。這樣的執著導致了她和家人的決裂。
菁獨自一人把孩子生了下來。
孩子一歲時，她和朋友參加了歐洲之旅的旅遊團，目的是散散心。旅遊途中碰上了她前任的瑞士老公，小夥子小她五歲，但對菁的美貌極其癡迷。菁很坦誠地告訴小夥子，要和她交往就必須接受她的一兒一女，沒想到小夥子一口答應下來。這時候的菁對於婚姻似乎考慮過多的是誰能讓她過上安穩的日子。一來一往，菁就留在了瑞士，並把她的兩個兒女也帶到了瑞士。
在外人眼裏，菁悲慘的感情生活應該就此畫上了句號。但是她過得並不幸福，她打來電話，常常是一通抱怨，她對她年輕的老公整個就是恨鐵不成鋼。小老公不務正業，吊兒郎當，在家裏高高興興地領著失業救濟，恨得菁牙癢癢。於是由對這個男人的恨，說到對另一男人，再說到第一個，循環不止。有時候我感覺，菁很象祥林嫂，喋喋不休地說著同樣的事，但我又很同情和可憐她。
我勸她，為什麽要指望這些男人給你帶來好日子？你這麽聰明能幹的女人，完全可以在瑞士開一家外賣店。菁說自己語言不行，沒辦法應付。我說那就去夜校惡補一下。菁說，我怎麽可以和你們年輕人比，我又吃過安眠藥，記憶力很差。後來大概是菁把這想法告訴了小老外，也許出於經濟上的原因，小老外居然開始著手辦理執照問題。
總算，菁有了自己的外賣店。她整日就象賣給了這個店，早出晚歸，剛開始生意很不錯，但孩子卻沒了人照應。菁讓小老外去打理，告訴他很多的生意經，但他一意孤行，將價格和份量改得麵目全非，剛剛有起色的小店被他經營得七零八落，最後連收銀機裏最後的一點本錢都讓他花得精光。一向好強的菁氣得吐血，兩人開始惡語相對，拳腳相加，鬧得不可開交。
對婚姻徹底失望的菁這時認識了一位大學教授。其間菁也常常打來電話，說這人哪裏是教授，純粹是個“野獸”，自私自利到了極點。我說既然這樣難受，不如分手就是了，菁說她一個人帶著孩子在國外，又沒語言又沒工作，她需要一個男人。我隻好又勸她，這樣也不是長遠之計，為什麽不想想開個中國店或按摩店什麽？菁雖然這時跟小老外辦著離婚，但還是去求他辦一個按摩店的執照。
小小的按摩店位於市中心，菁隻用了一個月就弄妥了所有的設備。我去參觀過一次，麻雀大的小屋被菁布置得幹淨溫馨。我很為她高興，菁的能幹也終於有了補償，小店的生意足足可以養活菁和孩子。
今年暑期，菁打來電話說，“野獸”在美國謀了一個職位，問我怎麽辦。我說，你千萬不能放棄你的小店，你現在能自給自足，為什麽一定又要去賭一把呢？菁還是那句話，哎，我一個人在國外，沒語言，不像你們年輕人，很多事情都應付不來，隻能找一個伴。
我沒再說什麽，性格決定命運，有時候旁人再怎麽勸，自己一定要那樣，也是沒有辦法的。
現在再接著菁的電話，她還是如祥林嫂一般，循環往複地訴說著她悲慘的感情故事，最後還會加上一句：“唉，我這一輩子，怎麽就碰不上個好男人呢？”
是的，預料到悲劇的結局，但有時還要出於朋友的責任，無奈地注視著整個悲劇的過程……
謝謝你對菁的關心。其實再透徹的聊天都無濟於事。好象無論如何都要依賴一個男人來過生活已經是她性格的一部分，即使試得頭破血流，她還會忘記了傷疤，繼續再試。所以說的直接一些，我所感慨地也是，悲劇性的性格注定了悲劇性的命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