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櫻滿地

人在旅途,有時心不有己,但是真實寫下我的心聲總是可以的。
正文

分享痛苦

(2006-08-31 04:40:06) 下一個

一位忘年交的朋友曾在給我的信中寫道:“我雖然無法排解你心中的痛苦,但我願意與你一同去分享痛苦。”初讀這句話時,我雖然感動朋友的情誼,但覺得他的話多少有些用詞不當。我們通常說,分擔某人的悲傷,分擔某人的痛苦。偏偏從他嘴裏說出了“分享痛苦”,痛苦不是幸福,我們如何可以用來分享呢?後來這句話一直印在我的腦中,揮之不去。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對他用錯的這個詞耿耿於懷。

前日晚間,雲突然打電話說,她羊水破了,感覺快要生了,驚慌失措地問我怎麽辦?我問她老公跑哪兒去了?她的語氣帶著哭腔,說老公帶旅遊團,要下星期才回。

我匆匆趕到雲的公寓,她身著睡袍,披頭散發,兩手捧著挺挺的肚子,在房中來來回回地走著,一臉的茫然和驚恐。見到我,如抓著救命稻草,一個勁地問我:“姐,怎麽辦?我該怎麽辦?我法語又不好,進了醫院,你可千萬要陪著我啊!”我感覺渾身上下在不由自主地抖著,我意識到雲隻有一個人麵臨分娩的關頭了,作為朋友的我也同時肩負著更為重大的責任。

到了醫院,急診醫生檢查了宮縮,說還沒到時候,給雲一間病房先住下。當時已是淩晨一時,雲象泄了氣的皮球一樣,可臉上毫無倦意,似乎隨時準備投入到一場戰鬥中。我雖然很累,但大腦卻處於極度亢奮的狀態。

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我不停地與她閑扯著,這期間醫生進來檢查過,每一次都說還沒到時候。這是一個漫長的等待過程,對於雲來說,這過程夾雜著反反複複的疼痛和恐懼,興奮和希望。直到一絲曙光射進房中,我才發現我們整整等了一夜。我強迫雲小睡一會兒,她無助地看著我說:“姐,我知道你累,但請你一定不要走啊!”我點點頭,她才安心地閉上眼睛。

坐在那裏,看著雲的臉,想著此時不知有多少的女子在世界的各個角落裏也同樣地等待著,她們的丈夫或情人或親人是不是也如我一般在靜靜地看著她們的臉,焦灼地等待著呢?

雲睡到午時,我要扶她再去做宮檢,她卻突然痛得無法邁步,臉上的肌肉由於疼痛而扭曲。我慌張地叫來護士,雲的臉一片煞白,我感到她冰涼的手在不停地顫抖。護士立即將她推進了產室,因為雲的特殊情況,我也被特許跟了進去。

產床上的雲疼痛不已,護士教她做有節奏地換氣。雲一手抓住床欄杆,另隻手則一把緊緊地抓住了我。她的手之用勁,令我間接感覺到她的痛,我的手因為她不自覺地用力也隱隱作痛。每一次宮縮,她的指甲就會深深地掐入我的手中,似乎掐地愈深愈能減輕一些她的疼痛。我的手背上刻下了一彎彎雲的指甲印。除了把我的手留給她,我不知道如何幫助在痛苦中苦苦掙紮的雲。她的臉上開始大滴大滴地淌下汗來,並大聲呻吟起來。我的手腳由於恐慌而變得冰涼。我往雲的臉上噴了些清新劑,她卻一把抓過瓶子扔至地上,好像任何的幹擾都會分散她戰鬥的力量。

這時醫生和助產士都已各就各位。雲痛苦地跟著醫生的命令做著深呼吸,她拉我的手更使勁了,我疼得幾乎要喊出聲來。隨著醫生的“用力!用力!”我隻覺得雲的指甲長久地掐入我的手中,似乎要透過肉掐入到骨中。我疼得再也無法忍受,喊了出來,就在同一刻,一聲更為響亮的“哇,哇……”蓋住了我的喊叫。我驚訝地看到一個血糊糊的小肉球落在了醫生的手上。雲滿頭的汗水,閉上了眼睛,手也漸漸地放開了我。此時我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那個小小的身體上,她是那麽的小,她雙目緊閉,眉額緊縮,四肢不停地在空中亂劃著。聽著她洪亮的哭聲,我的心跟著狂跳起來,那一時刻的震撼使我完全忘卻了與雲苦苦守候的疲憊和焦慮,還有她分娩時的掙紮和痛苦。

雲仔細地端詳著手中的小寶寶,她蒼白的臉上第一次顯出了笑容。她拉住我的手:“謝謝你,姐,陪我度過了這一切!”說這話時,她盈滿淚水的雙目,顯得格外的清澈。

就在那一刻,我終於意識到友人那句“分享痛苦”的安慰是如何的深刻,我也才明白是經曆了怎樣的人生後,他才能對我說出那句肺腑之言。

我微笑不語。

窗外,夕陽如火,晚霞如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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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小餛飩 回複 悄悄話 我們這邊一份當地報紙三周年,讚助去迪斯尼。大人30塊一張票,兒童免費。但是從我們這去迪斯尼要坐很長時間大巴,比較痛苦。還不如就近找個地方玩了。
落櫻滿地 回複 悄悄話 回小餛飩
你的世外桃源之行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經曆的啊,不知有多少人包括我還羨慕你呢。
謝謝你還惦記著小淘氣,他呀,開學後已經是第五次催我兌現我對他上個學期的許諾,五個A等於一次迪斯尼。現在我可學會了不能輕易許諾,尤其是對記性好的孩子……
小餛飩 回複 悄悄話 羨慕你啊,你的經曆都是我沒有過的,還這麽強烈!覺得你的人生很豐富。你陪朋友生孩子,小龍誰在照看。我還想多聽聽他的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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