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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拍案驚奇 第三章 (3.4)

(2006-10-25 16:37:40) 下一個

                                                                                    3

         阿雅姆這兩天沉默了,小叔子回到了這個家,沒有帶來一星半點兒子的消息,隻是說:“大活人是走路的,我走他也走,我在哪兒去找他呀!找不到就說明還活著,死了就是屍體了,屍體是最容易被人發現的。”來的三個工作組的人也撤走了,張鄉長也不到張家灣來了。兒子到底在哪兒呀?他想起了三丫頭在井邊給她說的話,難道兒子被丟到天坑裏去了?她趁小叔子和秦雙桃去挖蕃薯的時候又去了鄉政府。她把三丫頭對她說的話說給鄉長聽。“老侄,三丫頭說在天坑邊看到了閏發,以後就再也沒有看見閏發了,能到天坑裏看看嗎?如果閏發真的也被推下了那天坑,那天坑可是埋葬了我家兩代人啊!”“那天坑不知有多深啊,當年大叔被推下天坑後,我爺爺和爸爸想把大叔的屍體撈上來,他們用葛藤搓了五十丈繩子,晚上把我拴上往下放,繩子放完了,還沒見底唉。不知道到底有多深啊!你的懷疑有一定的道理,我們並沒有停止查這個案子。你提的線索很重要,要注意保密,注意你家裏兩個人的動靜。”

        阿雅姆從鄉政府回到了張家灣,一路上她琢磨著怎麽下到天坑裏去,看過究竟。再深的坑也有底啊,但每年春天雨水多的時候,山澗裏的水都往天坑裏灌,從來沒有灌滿過,難道天坑真的沒有底?她邊做著午飯邊思索著。小叔子和秦雙桃回來吃午飯了。她把飯菜擺上了桌子,秦雙桃吃第一口菜的時候說:“哎呀,我的媽呀,這蛋鹹得像鹽精,澀口吃不得。媽,你放了幾次鹽?”“記不到了,可能是放了兩次吧。”小叔子說:“吃洋芋吧,這洋芋一點鹽都沒有。”秦雙桃吃了幾口洋芋,哇哇地嘔吐起來,沒鹽的菜,一股的菜油味,孕婦聞不得這種味道。“嫂子,我知道你心裏惦著閏發,不會有什麽事的。許是在外麵大生意纏著了,抽不開身。”小叔子對阿雅姆說。“媽,閏發在外麵肯定好好的,說不定今天,明天就回來了,別東想西想的。”“我昨天晚上做夢夢見他父子倆都滿頭滿臉血淋淋的,閏發出去這麽久了,我的心能放得下嗎?”“也是,這閏發怎麽這樣糊塗,等回來了要說說他,以後這樣搞不行,害得全家都不安寧。”小叔子忿忿地說。“這人也是越長越糊塗了,放著一個家竟不思不想,在外邊幹什麽去了?簡直莫明其妙,回來了一定要罵罵他,這樣搞不行。要問問他,他把我這個家室放到哪裏?簡直都放到後老殼上去了。”“阿雅姆聽著這兩個人數落著閏發,心裏越發不是滋味。她勉強吃了幾口飯就放下了碗筷。

        下午她端著一燒箕蕃薯又來到了水井邊,她希望再碰到三丫頭,再問問她看到她家三個人在天坑邊砍柴的細節。可是她把蕃薯洗完了三丫頭還沒出現,她隻得悶悶不樂地回到了家中。當她走上台階的時候,不由自主的往兒子房間的木格子窗戶上望去。二十幾年來,兒子才三歲就站在獨凳上從這個木格子窗戶看著她從外麵歸來,那期待、高興的神情還曆曆在目。長大了,隻要兒子在家,從這木格子窗戶上看到她回來了,他會馬上走出來,接下她肩上的擔子或背上的背簍。她恍惚看到了窗內兒子的剪影,幸喜地喊著閏發。可是那剪影越來越淡,很快就消失了。她打了一個寒戰,大白天,在自己家裏見了鬼。發兒啊,你在哪裏?

         阿雅姆放下手裏端的蕃薯,心神不定的走到天坑邊。她在天坑邊轉了一圈又一圈。口裏喃喃自語:“天保、閏發,你們若在天坑裏晚上就報個夢吧。”是什麽戳了一下她的頭,抬頭望去,竟是一椏折斷還掛在樹上的樹枝。這是一顆白果樹,初冬天氣平和,折斷的樹枝還沒有完全枯萎。她想把樹枝扯下來,用力太猛,連人帶樹枝摔倒在天坑旁。她掙紮著站起來,看到原來樹枝擋著的地方有一個金光閃閃的東西,她馬上走到那閃光東西的旁邊,撿起來一看,竟是兒子的口琴。兒子的口琴怎麽會到這兒?這是他的隨身攜帶之物,怎麽會到這裏來呢?難道兒子真的被人丟到天坑裏去了?他把口琴緊緊地貼到胸口,就像當年兒子剛剛出生時她把兒子日日夜夜貼在心口上一樣。她的心靈就像被八磅大錘捶碎了。命運對她太殘酷無情了,她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家,她想在兒子房間的木格子窗戶上再看看兒子的剪影,把眼睛瞪得圓圓的。可是那木格子上什麽也沒有,隻有落日的餘暉照耀著萬物,殘陽如血。

                                                                                      4

        張鄉長和聯合調查組的人今天都到張家灣來了,說是要勘測天坑到底有底沒有,要把這口天坑填上了,才能在這兒建一座小二型的水庫,這一帶才能建成旱澇保收的良田。全村的人無不感到歡欣鼓舞,大家奔走相告,都為能建旱澇保收的農田而高興。這裏祖祖輩輩都是靠天吃飯的。以後就要改變麵貌了,能不高興嗎?阿雅姆心裏猶如澆了混凝土,她幻想不要看到那血肉模糊的屍體,隻要沒看見屍體,兒子就有生還的希望。她並不希望在天坑裏找到兒子的屍體,她是希望找不到屍體,排除她心中的絕望。那一卷一卷的枷擔索被接成了一根約八十米的長繩,一端被牢牢地捆在大白果樹上,一端捆著張鄉長,他背的背包裏放著手電筒和一個大牛鈴,穿戴著皮手套和腳套,頭上戴著從礦工借來的有礦燈的頭盔。下天坑前他叮囑上麵負責拉繩子的人,聽到牛鈴響,就把繩子往上拉。張鄉長被放下去了,他感覺到天坑裏有熱氣向上噴,借著礦燈的光亮,他看清了這天坑猶如一根豎著的大管子,直徑約十米,他的雙手雙腳在陡峭的石壁上攀著,蹬著,以免身子撞擊到石壁上。他感到了身上的燥熱,入冬了,洞裏比上麵暖和,怎麽就沒有想到呢?他正在後悔自己穿多了衣服,突然聞到了一股惡臭,他落到一塊從石壁上伸出來的石頭上,這石頭幾乎伸到了這大石管的中心,他看到了張閏發的屍體,在這具屍體旁還有一具骨骸,這就是張天保了。他從背包裏取出手電筒,向對麵的管壁照去,看見對麵也有一個伸出來的石台,到中間幾乎和他站的石台幾乎連著,但是除了兩個扇形的石頭,還有兩個扇形的洞向下延伸。他把礦燈和手電筒一起對著一個扇形洞口,深不見底,他想到了深淵二字的深切的含義。屍體的臭味再加上燥熱,使他有些頭暈,他沒有辦法帶走屍體與骨骸,同時還怕兩個狗男女聞風逃竄,真象大白了,還是現上去了再講。他搖響了牛鈴。不一會他被拉出了天坑,天坑邊的人都不約而同地問:“看到什麽了嗎?”但看到他大汗淋漓,都不約而同地說:“洗個澡再說吧。”大家把張鄉長扶到他家裏,天坑邊的人也慢慢地散去了。隻有阿雅姆追著鄉長問:“沒看到閏發,是不是?沒看到閏發,是不是?”張鄉長對她點點頭又擺擺手,她不置可否,心裏不踏實,直跟到了張鄉長的家。“嬸嬸,你莫急,等一下我就告訴你。我向調查組通報一下情況。蘭花,你來陪陪嬸嬸。”蘭花聽到丈夫叫她,已經明白了陪陪的含義。她從房裏出來拉著阿雅姆的手說:“阿雅嬸嬸,來房裏坐坐,我給你泡茶。”邊說邊把阿雅姆拉進了他的臥室。她要騰出堂屋讓丈夫和調查組商量事情。

        張鄉長擦了身上臉上的汗,馬上就在堂屋裏給調查組通報了自己下天坑的情況,並商量了逮捕張德仁和秦雙桃以及料理後事的工作。調查組一行四人,他們去到阿雅姆家的蕃薯地裏抓張德仁和秦雙桃。張鄉長留下來在張家灣料理後事。他先請出了阿雅姆說:“阿雅嬸嬸,我向你匯報,我在天坑裏看到了閏發弟弟,還看到了天保叔叔。調查組的同誌們做了大量的細致的調查研究工作,閏發兄弟可能是被張德仁和秦雙桃害死的。你要節哀。”阿雅姆從凳子上栽倒到地下,鄉長夫婦倆把阿雅姆抬到他們的床上。還請來了中醫給阿雅姆按摩。

        張鄉長把阿雅姆交給蘭花和醫生,他找到了村委會的人,動員大家借出兩付棺材來,有人說阿雅姆自己有一付棺材,鄉長搖搖手說:我看阿雅姆已經是我們村裏最可憐的老人了,她十八歲就在我們村苦熬著,臉上熬得打了皺,頭發熬得花白,送走了老人,養大了孩子。沒想到命運這樣的對她不公,熬了快一輩子了,人財兩空啊。她以後肯定是要大家五包的,現在用了她的棺材,以後還不是村裏給她買啊,倒不如現在就由民政救濟,一步到位。”幾個村委都認為鄉長說得有道理,馬上落實了借棺材的事,不到一個小時,兩付棺材就放到了阿雅姆的門前。村裏組織了十幾個年輕人,一部分人下天坑取屍體和骨骸,一部分人去挖墓穴,天黑時屍體和骨骸都入棺了,幾個婦女扶著阿雅姆來到了兩付棺材前,她扶棺痛哭,哭了丈夫哭兒子,哭了兒子哭丈夫,她的眼淚鼻涕不停地流,眼睛很快就腫起來了,人生的三大不幸,她都碰到了。年幼父母雙亡,跟著哥嫂長大,年少喪夫,垂老將致又喪子。真是黃蓮樹上掛苦膽,苦上加苦啊!她哭訴著人生的遭遇,哭得周圍的人都紛紛地落淚,哭得周圍的人都憤憤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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