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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陵之花(九)

(2006-06-17 11:16:38) 下一個

第九章

 公安局長成犯人

        曾武到三0三的那天是那位愛說他媽的隊長執班,他看著被管教股幹警送來的曾武,從幹警手裏接過判決書看了看,他再仔細地打量了一番曾武說:“你他媽的,大好的前程都是你那他媽的雞巴斷送了,你就不能他媽的正正派派的找一個。你他媽的真是好日子過膩了,要他媽的作賤自己。”他又看了看判決書,大聲地說:“你他媽的幹的是戚金寶的堂客,你他媽的真是喪盡天良。”這位賀隊長簡直是氣憤極了,他馬上覺察到自己有點失態,把判決書放進了辦公桌的抽屜說:“拿上你的行李吧。”他按了一下牆上的按鈕,進來了一位武警,賀對武警說:“將他送到包裝中隊。”

        曾武隨著武警沿著那白茫茫的海湖岸邊走,腳下的鹽粒發出吱咂吱咂的響聲,湖麵上吹來的風又腥又澀,他想嘔,不停地幹嘔,他坐軍用吉普囚車顛簸了一天,沒有吃喝,早已是饑腸轆轆,他對武警說:“報告武裝,我想喝點湖水。”“不能喝,湖水是不能喝的。”“我渴得難受,出了問題我自己負責。”“你已經無權負責了,歸我負責。”’我會渴死的。”“我知道渴不死,倒是喝到了什麽毒會中毒死亡。你死了你兩腿一伸,悠哉悠哉,可是我呢,我卻要留下一個工作不負責任的汙點,從良心上留下一分遺憾。走吧,很快就要到了。”曾武知道再哀求也是無用的,強忍住饑渴又走了一段路,終於走到了包裝中隊的監房。是犯人值星員接待他,他被帶到一間牢房的一個高低鋪的低鋪前,犯人值星員對他說:“我名字叫李智深,有事可找我,以後叫我名或叫我李同犯都可以,現在我就給你去領水領飯。”“謝謝了,麻煩你。”曾武沙啞地回答著,心裏想,這兒的水怎麽還要領?難道水都不能隨便喝?正想著,李智深回來了,他一支手提著水壺,一支手端著飯。曾武接著一下把水壺的水喝了一大半,李智深一手奪下他手中的水壺說:“你不能喝完,要到明天晚飯時才能領到水。”“這是什麽鬼地方?連水都不能喝飽。。”“聽說這水還是一個叫什麽戚金寶的犯人想辦法弄出來的,原來是喝湖裏的鹹水,越喝越渴,有的人喝得了水腫病。”曾武聽說戚金寶,他心裏不是滋味,不做聲了,低頭開始吃飯,這飯是兩個包穀麵窩窩頭,兩個紅薯,一塊烤鹹魚,曾武因為喝了那麽多水,吃下了這些東西,也覺得有幾分飽意,他想趁著飽意趕快睡覺,雖然天還沒黑,但今天是星期天,沒有其他的事。他問:“李同犯,洗澡洗臉的地方在那兒?”“沒下雨下雪是不準洗的。”曾武用手巾擦了擦手和臉,又喝了幾口水,對李智深說:“謝謝你,我就睡了。”

        第二天早晨,曾武在震耳的軍號聲中醒來,他隨著號子裏的人一起排隊,報數,排隊領早餐,早餐是一碗紅薯小米粥和兩個高梁窩窩頭,曾武感覺到沒吃飽,看到周圍的人狼吞虎咽的樣子,更加有一種饑餓的氣氛。吃完飯後又排隊了,排好隊又是報數,邊報邊走出了牢房大院。他們來到了湖邊的鹽灘上,三人一個小組,兩人扯麻袋,一個人用大鏟把鹽往麻袋裏灌,滿了由扯麻袋的人封口抬到碼堆的地方堆好。來了貨車還要裝車。午飯是送到鹽灘上吃的,是兩個黑饅頭,一碗玻璃鹽湯。在太陽西下銜山之時,海湖像一潭汙血,武警吹響了收工的哨子。犯人們拿著沒用完的麻袋和封口用的大針排隊,報數,邊報邊往牢房走,走進牢房大院的大門時又報數。大家都進了牢房大院送飯車和送水車同時來了,大家都端著飯缽,拿著水壺到大院的天井裏排隊領飯領水,正當大家吃飯喝水之時,天下起了傾盆大雨,犯人連呼老天萬歲,放下手中的飯缽、水壺,一個個脫得精光跑入雨中,把肥皂從頭擦到腳,用手巾施勁地擦,淋到犯人身上的白雨經過犯人身上從腳下流出時已經變成了黑色的汙水,待黑水流盡了又把自己脫下的衣褲放到雨下用手搓,用腳踩,直到無黑水流出才算大功告成,涼好衣褲,擦幹身子,穿上幹淨的衣褲,悠哉悠哉地坐在自己的床鋪上吃飯喝水。也有部分犯人到澡堂去,但也是接的雨水,放到木盆裏洗,還沒有外麵淋雨洗得幹淨。曾武開始有些猶豫,但想到若是不洗,下次下雨又是何時呢,他在押解的路上就已經很髒了。想到這他也放下了飯缽和水壺,加入到這裸體雨淋的行列裏了。

        他洗澡洗衣完畢後開始覺得很爽,吃完飯後他覺得身上奇寒,在鋪上直打哆嗦,李智深給他叫來了隊長,隊長又叫來了醫生,診斷曾武患了傷寒,打針吃藥後他朦朦朧朧地睡著了,等第二天天亮時他渾身酸痛,四支無力,他除了喝水外,什麽都不想吃,醫生給他開了三天假條,他躺在床上就像身子散了架。起床軍號響了,他看著犯人們忙碌著、喧鬧著出牢房,聽著那尖利的哨聲,報數聲,又是一陣喧嘩,那是領飯吃飯吧,李智深給他送飯來了,放到他的床邊箱子上說:“人是鐵,飯是綱,當服藥一樣地吃下去。”說著他很快地轉身走了。他勉強掙紮起來,吃了一口高粱窩窩頭,反複地嚼,但就是咽不下去,最後隻有吐掉。他按醫生囑咐服了藥後又躺下,但再也睡不著了,往事都翻騰在心頭,趕都趕不走。

       他年幼喪父母,這是人生的不幸,但他生活在戚家,李老奶奶把他當家人一樣地疼愛,和戚金寶一起上了九年學,後又要他當管帳先生,解放前夕李老奶奶送路費讓他投奔革命,怎麽說戚家都是他的大恩人。他不但不去報答,還為了妄想得到金七桂而加害戚金寶,他真是地地道道的壞人。他覺得這個世界上他最對不起的是李奶奶。他想到了等病好後要給李奶奶寫一封信,他要向她懺悔。

        曾武在牢房裏睡了三天,病是好了,但身體很虛弱,沒有力氣去裝鹽,恰恰這時候燒開水的犯人刑滿了,就安排他去燒開水,這活不重,且近火,他的身體勉強可以適應。春節將近,監獄開展認罪服法教育,要求每一個犯人都要向親屬匯報自己在監獄的改造情況,給親人寫一封匯報信,他向誰寫呢?他告訴賀隊長,他沒有親人,是否可以不寫?賀告訴他不能不寫,按慣例,若沒親人就寫給自己的受害者,如果受害人的通訊處不祥或已不在人世,就寫給家鄉政府。曾武馬上對隊長說就寫給自己的奶奶吧。他寫了一封動感情的信,向李老奶奶表示了深深的懺悔,信的末尾他這樣寫道:“李奶奶,您就是我的親奶奶,您那善良的慈容永遠留在我的心中,我知道我對您恩將仇報,當我認識罪孽的時候,我已鑄成大錯。我將用一生一世的懺悔來乞求您的寬恕。我不期盼您給我回信,因為我做的事太傷害您了。但我請您再相信我一次,我一定會重新作人。最後祝您健康長壽。”

        但出乎曾武的意料之外,一天,賀隊長把他喊到辦公室說:“你他媽的真是有福,我們中隊你他媽的第一個收到了匯報回信。你的奶奶真好。你他媽的可要好好改造呀,早日他媽的回去好好地孝順你的奶奶。”“那不是我的奶奶,是戚金寶的奶奶。”曾武拿著信回到了燒開水的鍋爐房。他坐在爐旁展開了李奶奶寫給他的信。曾武:你好!你的改造匯報信我收到了。從信中我看到了你的悔悟。你還年輕,已知悔悟,前程仍然無量。望你繼續努力,爭取早日回歸社會,我仍然像以前一樣的喜歡你。人有失錯,馬有失蹄,我們全家都會原諒真誠悔改的人。......曾武已感動得熱淚盈眶,下麵的字他看不下去了。那老得已經苟僂的李老奶奶在他的心裏是那樣的高大,那樣的善良,那樣的和藹可親。他開始想到自己那樣自私,那樣狠毒,那樣的醜惡。他的人性在善良、寬容地感召下慢慢地開始複蘇,開始認真地思索一些人生的問題,一些社會的問題。他父母雙亡的時候他還年幼,是李奶奶看他可伶,把他留在戚家吃住,與戚金寶一起上學,但他幼小的心靈裏常埋怨零花錢不如戚金寶多,吃穿不如戚金寶好,金寶一直和奶奶睡,他一個人睡在父親睡過的床上,埋怨伴隨著他長大,埋怨充滿了他的心胸,到戚金寶娶金七桂的時候埋怨達到了頂峰,還是戚金寶有的他都想有。隻是當時各方麵所限,他想得心麻麻的,恨得牙癢癢的,卻隻能默默地忍受著。在這社會變革中,自己一步步不擇手段地、心狠手辣地實現了夢寐以求的占有。自己罪在那裏?罪就在恩將仇報,就在不擇手段,就在心狠手辣的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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