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不在高

孤帆遠影, 一陣風, 來去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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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掃墓兩地拾零

(2007-04-19 23:34:15) 下一個


高中上了一個學期就離開家鄉, 三十幾年了, 都沒在清明節回鄉祭祖掃墓, 乘今年清明節和複活節假連在一起, 一早就做好安排, 四月一日便奔九日山掃墓去了, 清明節那天又去了福州蓮花山萬壽園掃墓, 兩地相隔僅二百公裏, 清明掃墓的習俗一樣, 不過具體儀式和程序卻大不一樣, 在此簡述一二, 好讓子女後代也可略知一二吧.

三月三十一日, 香港氣溫廿七度, 福州三十度, 次日一早就上高速奔九日山, 一路上霧氣濃重, 兩旁景物匆匆劃過, 真是霧裏看花!

老家的親戚都準備好掃墓用品, 到了九日山下, 當然少不了到延福寺看看, 南安華僑中學的學生正在舉辦登山比賽, 寺前一時風華正茂, 意氣奮發, 不過九日山不高, 對這些少年來說易如反掌, 但要能體會這裏的曆史沉?, 卻不是一日半載可以成事的。當然, 這幫中學生肯定比我當時在華僑中學念書時成熟幸福得多。

   

進了山門, 有不少保安在大樹下打牌閑聊, 他們的主要任務是不讓人帶鞭炮上, 嚴防山火。我們人到齊後便取道上山, 大大小小二十幾號人, 心想要到了我們的子孫一代來掃墓的可就了了無幾了, 大陸實行了幾十年的計劃生育, 一對夫婦隻生一個, 屆時最多也就三倆人來給爺爺奶奶掃墓了。我的幾位堂兄弟都超生了, 因為頭三胎都是女孩, 他們拚著老命也要生個男孩才罷休, 當年東藏西躲的, 還被罰了不少錢, 那苦況, 外人是難以想像的, 那頑強的勁頭, 是應該令人欽佩的, 現在大小一串, 我一個都不認得, 長女都十八九歲了, 這些 兒 女, 有的幫忙描紅, 有的折紙錢, 有的擺祭品, 個個都顯得很能幹, 從他們臉上看不到小時候生活的艱辛, 但他們父母的手和臉, 都烙上了生活的風霜, 盡管他們現在都開公司辦工廠了。

其實我對家鄉清明節是怎麽掃墓的, 早已忘淡, 隱隱記的念初中的那些年頭, 各家會做一種糍?, 做點好菜甚麽的挑上山去, 這次我兩袖清風, 拎着相機就和大家上山了, 最先來到母親的墓前, 有點百感交集, 上周親戚已先來清理雜草, 現在稍作清掃, 就蠻整潔的了。先在墓碑前在小石台上擺上祭品, 都是一些小孩喜歡的小食, 心想我媽那時候可沒有這些東西, 她現在接受得了嗎! 接着描紅, 用紅漆填墓碑上的字和邊, 還有兩邊的石柱和後土, 閩南話叫“順墓”。五嬸點燃一大把香, 每人分兩支, 也可多用幾支, 但必須雙數, 一問才知道家鄉的風俗拜先人用雙數香, 拜菩薩才取單數香。基本上由最親的人先在墓前跪拜, 再由大到小輪着。我接過兩支香, 跪在母親的坟前, 黙黙地祝願, 要說的其實都往心裏去了, 深深地磕了三個頭, 希望透過手上這兩支小小的香, 和身後已燃起的紙錢, 把心底的話傳達給母親。

女士們不斷“拗金紙”(折紙錢) 投入火中, 越燒越旺, 好像硬是要把這人間的溫暖帶進墓室, 讓那裏的寒骨不再寒冷, 靈魂不再孤單、不再空虛......因為山下保安說過不準放鞭炮, 我就讓堂弟收起就要投入火堆裏的鞭炮, 火滅後才離開, 墓旁那棵樹已枝繁葉茂, 記得當年母親下葬時隻不過兩指粗大小, 多謝她多年來為母親遮風擋雨, 也多謝家鄉的親戚每年都來掃墓。

接着到了奶奶吳香的墓, 墓碑上的字爺爺在世時讓我寫的, 上祭品, 點香跪拜, 磕頭燒金紙, 大堂弟非要點燃兩串長長的鞭炮方休, 他說這是鄉裏的習俗, 怎能免了, 拗不過他, 噼哩啪啦的我們又奔大奶奶淑勸的墓去了。      

   

   

據說我爺爺年輕時在福州一家銀行做事, 深得老板賞識, 有一次步行回豐州社壇時, 被清源山的土匪劫持, 用U型大鉚釘穿過手背釘在殺豬櫈上三天三夜, 直到老板答應給贖金才獲釋, 後來老板想把女兒許配給他, 一起要撤到香港, 不知為甚麽爺爺不願意, 寧願回到老家做點小生意, 直到我這輩才好不容易到了香港。我常想, 要是爺爺當時就來香港, 我們家族的命運可能就不至於這麽坎坷了。

爺爺一生娶了三個老婆, 我隻見過第三個奶奶, 而且深得她的疼愛。第一個老婆生了好幾個都是女孩, 有我所認識的大姑、二姑和三姑。算命的說了要買一個男孩, 再娶二房才會有男孩, 爺爺就買了一位男嬰回來, 就是我的大伯, 又娶了第二位奶奶, 果然連生二子, 就是我爹和三叔,  可惜紅顔命薄, 當同床的幼女不幸夭折之後不久, 她就尋短去了。爺爺又娶了第三位奶奶, 未過門時算命的就說了, 這位奶奶滿肚子都是兒子, 後來果然為爺爺生了四個兒子和一個女兒......  這次率一眾叔嬸 兒 孫二十幾人掃墓的, 就是我的小叔叔, 排行老七, 大不了我幾歲!

爺爺的墓規模比較大, 祭拜得也比較隆重些, 一樣的上祭品 - 描紅 - 點香 - 叩頭跪拜 - 燒金紙 - 放鞭炮, 莊重而簡約, 小叔叔帶領眾叔嬸一起下跪, 金紙燒得特多, 鞭炮放得特響特久, 硝煙彌漫, 炮聲響後留下滿滿一坪炮紙。看着碑前的的祭品, 我納悶, 爺爺哪認得甚麽王老吉涼茶、旺旺米餅等東西啊, 還不如弄點他老人家熟悉的鐵觀音、龍眼幹和碗糕之類的, 或是來一大碗稀飯, 這是他老人家去世前的最後一頓晚餐。 

鞭炮聲停了, 兵分兩路, 嬸嬸帶着一幫大小去掃太公墓去了, 我和小叔叔下山午餐, 相約再一起到鄉裏的安息堂祭拜五叔。

這些年來, 老家也移風易俗, 人死了要火化, 山上不讓埋骨灰, 鄉裏便蓋了一座安息堂擺放骨灰, 可憐死者已不能入土為安。安息堂裏長長的一溜櫃子分成小格擺放着各式各樣的骨灰“盒”, 我們從最上一格取出五叔的骨灰盒, 放在堂前大坪的石板櫈上祭拜, 因為這位九日山的守護人英年早逝, 至今不到兩年, 大家神情特別凝重, 五嬸寬寬的臉上掛着兩行淚水, 兩手不停地疊着金紙, 好像恨不得把所有東西都燒給她一生的最愛。願五叔安息, 九日山常青。 

   

我不上車, 和堂妹走後田嶺回鄉, 早前後田嶺坡度很大, 左為獅子山, 右為麒麟山, 那年寒假我還參加了開嶺降坡的勞動, 休息時, 有人玩鋼釺脫手, 鋼釺頭狠狠地砸在我的腳背上, 頓是血如泉湧, 染紅大石, 硬生生讓我躺在床上過了一個年, 都幾十年了這後田嶺也沒甚麽變化, 黃土路一條, 路邊的果林卻堆滿了現代垃圾 - 膠袋飲料盒汽水樽等亂七八糟。   


順道拜訪了燕山黃氏的老祖宗答喇真墓, 回來查閱豐州?寫道:

“黃答喇真, 1246-1326, 蒙族, 先世為燕人, 占籍南安, 宋末, 元兵大舉南下, 答喇真隨軍入閩......自入閩為官, 曆仕世祖, 成宗武宗仁宗英宗及泰定帝六朝, 足跡不離福建東部沿海, 尤以南安為久。其子 遵遺囑擇地歸葬於南安豐州西郊獅子山麓, 子孫廬守其旁繁衍, 明興, 易姓黃, 以“燕山”?其源。答喇真便成為閩南黃氏燕山派的始祖。”

沒想到這墓已有681年了, 少時在華僑中學念書時並不覺得起眼, 隻知邊上的黃怡瓶墓最壯觀。南安市政府於2001年6月立了一塊碑卻寫成“答剌真墓”, 不知何故。據考答喇真官至五品司令職任福州路海口總場官, 卒於官, 獲贈“忠勇”稱號, 他在南安開族, 生有十子, 長子次子回燕山(今北京), 其餘八子住南安, 在南安泉州一帶繁衍傳今廿六世, 十幾萬人, 燈號燕山衍派, 字行仁賢體乾, 允希應有, 輔淑用原, 台鼎世守, 怡和衍禎, 胤哲孙秀,德耀道光,永绵佩绶......

我屬禎字輩, 當為蒙族, 更正填寫了三十多年的“漢”族。不知答喇真的父母又是何許人也? 鄉關燕山何處? 可能已無從考證了。族譜上可否記着禎字輩出了一位書法篆刻家了?!

   

掃墓後, 專程到杏坡和麻山探望九十高齡的大姑和八十八歲的二姑, 喜見她們老人家都行動自如, 可以照顧自己。走過富有閩南傳統色彩的老屋, 不禁駐足多看幾眼, 包括斷牆殘壁的簡陋茅廁。附近的田野幾近荒廢, 原本就少得可憐的耕地大都被圈賣了, 所剩無幾的也由於耕作成本和勞工太高而沒人願去耕種, 不能不說是一種悲哀。

   

   

回到福州, 清明節隨恩師前往蓮花峰萬壽園掃墓, 福州話掃墓不說掃墓, 而說“疊紙”(音如‘大哉’), 即用小石塊把紙錢壓在墓碑或墓台上, 形象得很, 以前在福州生活了那麽多年都不知道, 而泉州話則說“巡墓”、“巡風水”, 意即去給墓碑描紅, 兩地僅相隔二百公裏, 兩種方言取意不同, 說法各異, 卻同一個意思, 各有各精彩。

我們抵達時正逢下着小雨, 蓮花峰上烏雲密布, 煙霧繚繞, 正應了杜牧的詩句“清明時節雨紛紛, 路上行人欲斷魂。”

萬壽園座落在蓮花峰下, 若大的石門牌坊, 作家冰心題的橫額, 兩邊石柱的對聯看得出是省書協主席陳奮武先生寫的字, 據說這是港商投資興建的墓園, 公園化管理, 墓穴墓碑格調統一, 布局講究, 檔間種樹綠化, 在當地十分受落, 不少人不僅把先人的骨灰移葬在此, 還為自己預訂了一個位置, 墓碑上描金的名字即為已入土為安, 仍在生的人名雖刻在石碑上, 但不能描紅或描金, 有的墓大一些, 占了四個標準位置, 一個墓穴也得好幾萬元, 現在也仿如大陸樓市, 步步高升, 真不失為一盤好生意! 整體墓園要和香港的和合石墳場相比, 確實高檔得多, 也沒有和合石那種震懾力和恐怖感。

蓮花峰“疊紙” 與九日山“巡墓”, 區別還蠻大的, 大部分人都會獻上一小束花, 壓上紙錢, 點香要單數的, 拜完後將香傳給下一人再拜, 然後燒紙錢, 在墓的兩邊角位也要燒一些, 還要拜一拜臨居的墓, 可能是表達以和為貴相互有個照應的心意吧。放了鞭炮後, 再輪流跪拜辭行, 特別的祭品是一種包着蘿卜絲乾的糯米?, 再弄一些酒菜在家中祭拜。  

   

   

據說福州蓮花峰風水好, 開閩王王審知的陵墓也在蓮花峰下, 萬壽園裏還有一堵廿四孝典故的青石浮雕牆, 倘若今人都能以史為鑒, 也許還能孝感動天, 也不致於象現在這麽道德沉淪了......

    

當然像萬壽園如此堂皇可以入土為安的陵園並不多, 福州也有骨灰上架的“安息堂”, 安息可否, 但求心安罷了。

此行兩地掃墓算長了不少見識, 時移境遷, 移風易俗, 傳統的東西越來越少了, 今後要是我去掃墓, 一定會事先準備一些傳統的?品, 先人生前喜歡或知曉的東西, 紙錢、香加上酒是不可少的, 上山祭拜, 有花最好, 無花也罷, 最重要有心, 一代傳一代。

清明掃墓是凝聚家族最好的活動。

 

九日山人記於香港

2007年4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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