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脊吊手馬鞍觀雲

五一節在公司值班, 沒多少事幹, 正好回顧一下昨天的馬鞍山之行。

十二點多才從恒安村起步, 經馬鞍山道由吊手岩北脊上攀, 經牛押山上馬鞍山, 下接彎曲山麥理浩徑第四段, 拐上大金鍾越過昂平高原, 穿茅坪梅子林直奔富安村, 夜闖大水坑, 盡興而回。

香港話“行”即走之意, 但香港人稱爬山或登山為“行山”, 不知是從何年何時開始的, 也無從考究。說實在的, 香港也沒有甚麽高山峻嶺, 境內最高的大帽山海拔也不足一千公尺, 若你隻是順著人工痕跡濃厚的麥理浩徑、衛奕信徑或港島徑、鳳凰徑以及一些形形色色的家樂徑、教育徑走, “行”又十分貼切, 不需上爬下蹬, 隻是行走而已, 當然尚有登高之意。

這次從北脊上吊手岩, 你就不可能隻行而不爬了。起初一段山路斜度不大, 過了一棵粗枝橫臥的樹不久, 便來到一塊大石上, 可遙望吐露港和馬鞍山新市鎭, 還記得上次走雁穀迷徑下來時曾經過這裏。這時一蘋蜥　也翹首盯著我, 一幅毫不畏懼的神態, 近距離拍了幾張照片, 作為見麵禮, 伸手想和它握個手say hello, 嗤的一下便溜得無影無蹤, 陌路相逢, 理當有所警　。

不久便過了雁穀迷徑的交匯處, 開始麵對峭壁陡坡, 沿脊蛇形攀爬, 你得穿遊在陡峭的石壁和狹窄的樹叢間, 靈猿似地伸臂提足, 有的地方好不容易爬上去了, 要想下來就幾乎不可能。麵對如此險途, 想起出門時走錯巴士站有點魂不守舍的樣子, 內心就不斷提醒自己今天要格外小心, 走幾步便停下來稍作觀察, 選擇較安全的手腳位。石壁上的凹凸位和間隙中長出小樹係著你的小命, 這時你會覺得小樹是那麽的珍貴, 甚至偉大。每一伸手, 每一投足, 都要十二分的貫注, 百分百的把握, 小小的閃失都可能送你落入深穀。自熱衷於“行山”以來, 這算是所遇到的最艱難的路線了。不時會閃出個念頭: 萬一出事, 呼天喚地有誰應? 很自然地摸出手機看看有沒有訊號。偶爾來到開揚的石壁頂上, 微風洗臉, 或仰天長嘯, 或草草拍兩三張照片就走人, 不敢貪爽久留。

右麵的峭壁赤紅, 不知是否就是黃金壁, 那是雁穀迷徑中一個很吸引人的地方, 後來聽說由黃金壁上吊手岩還有一條較容易的上攀路線, 或許今後可以一試。

靜寂的山穀, 隻有蟬鳴和自己的喘息聲, 不影響你的專注, 任何風吹草動, 都會刺激你的神經。攀攀爬爬近兩個小時, 終於登頂吊手岩。山頂有一條熱門的行山徑, 左通牛押山上馬鞍山頂, 右接山下馬鞍山燒烤場, 前兩次上馬鞍山, 走的就是這條路。

這次也沿路直奔牛押山, 途中迎麵遇到上山後的第一個人, 他說雁穀迷徑可直通到馬鞍山北麵登頂, 當中至少有三條上山路線, 我剛才走的這條最艱險, 心想這麽說來, 去年和強哥走雁穀迷徑, 實際上還走不到一半啊, 汗顏汗顏, 下次一定要再來趟全程的。

又一蘋蜥　突然從眼前橫穿過山道, 停在草叢裏還看了我一眼才溜之大吉, 如果是剛才遇到的那蘋, 回頭跟我say hello, 那就太棒了。可曉得, 蜥　在山裏要比人更加得心應手！

剛到牛押山頂, 我就很容易地逮到一蘋蜥　, 這一定是我第一次遇到的那蘋, 老朋友了, 不然怎麽捉它也不跑, 既使咬我也舍不得使勁, 第二次讓她咬的時候也不過在我中指指甲邊的嫩皮上咬開了一個小口子, 前後左右給她拍了不少照片。最後, 她還靜臥在小臂上好一會兒, 才依依不舍也跳到地上, 遁入草叢, 可幾分鍾後, 又把頭伸出來, 東張西望, 還約了一蘋藍色的天牛來湊熱鬧, 等我吃足喝飽起步下山時, 不過三五步, 又看見她楞頭楞腦地出現在一小枝丫上, 好像舍不得我這個窄路相逢的朋友, 要來和我道別似的, 小動物尚且如此多情, 我不禁再次駐足為她多拍幾張相, 並目送她重新潜入草叢, 才望馬鞍山頂而去。

馬鞍山, 既是山名, 又是村名, 也是新市鎮名, 其主峰馬頭峰海拔702公尺, 與牛押山相連, 中間下凹, 形同馬鞍, 從老遠的地方就可以看到她的英姿, 馬頭牛尾, 也有人索性把牛押山稱做馬尾峰。從牛押山下來, 回想起第一次登頂馬鞍山的情景, 天朗氣清, 360度景觀, 視野遼闊,山海並蓄, 不禁加快步伐來到峰頂, 頓時心情開朗起來, 望著遠處的山巒起伏, 頗有點“一覽眾山小”的感覺。眼下雲霧繚繞, 從大金鍾的背麵悠悠地飄過來, 滾動著試圖蕩過馬鞍坳, 卻被南來的風卷回去, 飛舞著徐徐上揚, 為青山披上一層蒙　的輕紗, 大海也在其中淨化。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一個人久久地佇立在標高柱旁, 彷佛山裏的精靈, 海裏的神靈, 都在向你招手, 向你呼喚, 頃刻間又好像一切都靜止了, 除了那雲那思緒......

前些時候, 經常連做夢都在行山, 夢裏依稀, 蘋身站在高高的山峰, 萬裏晴空, 清風送爽, 腳底峭壁懸崖, 綠鬱蔥蔥, 風擁著雲來, 雲伴著風走, 雲逗著風, 風戲著雲, 閙著閙著, 風走了, 雲疏了, 心也舒了......此情此景, 原來就在眼前。正在自我陶醉時, 一位洋人朋友也來到山頂, 脫掉衣服, 臨風而立, 彷佛也要把自己融入這大山裏。

見時間不早, 便收拾心情, 由西南坡下接麥理浩徑繞經彎曲山來到大金鍾麵前, 思忖著要不要登頂, 那要下到山穀再重上到530公尺的高度, 路邊兩對男女在攀石, 鑲嵌在藍天白雲裏, 充滿活力。

不一會已來到分岔路口, 還是一鼓作氣上了大金鍾, 上山的路明顯比我兩年前第一次上來時寛了許多, 期間不知又烙上了多少行山友的腳印。山頂上的標高柱己經破損, 不過並不影響你極目遠眺, 享受四周的美景, 隻逗留片刻便急速下山, 再沿麥理浩徑穿過灑滿金輝昂平高原。

來到十字路口, 夕陽已經西沉, 向右取道梅子林方向爭取在天黑之前出山。這是一條石級古道, 全長約1.7公裏, 林深石滑, 蜿蜒向下。途中穿過幾道小山澗、幾間殘破不堪的石屋、幾尊茅坪舊村先人遺骨的瓦甕和兩座宗氏祠堂, 顯得陰森森的, 昏暗中, 路邊的大石或朽木豁然閃現在眼前, 好像曲扭蹲著的人或甚麽的, 此呼彼應、一時有一時無的蟲聲蛙鳴和不知甚麽東西的叫聲, 一時遠一時近, 令人毛骨悚然。這和剛才在山頂如浴春風的情形真有天壤之別, 我三步作兩步, 僅二十分鍾便搶到了梅子林村, 黑夜中傳來聲聲狗吠讓我頓覺釋然。

一片汪狗旺春聲中, 踏上一段石屎小路, 一彎冷月, 劃亮遠處女婆山那瘦骨嶙峋背影, 黑夜中還可見到山腰上那支鐵石陽具雄風不失, 最後大約三公裏的大馬路, 燈光搖曳, 我自然放慢了腳步, 孤影斜長, 渠道裏不時傳出牛吼般的牛蛙或蟾蜍聲, 宏亮而又深沉, 送我抵達富安村。

為繞捷徑, 進了相鄰的大水坑村, 一排排整齊的丁屋前, 村民們有的納涼, 有的燒烤, 有的打麻將, 還有的哼著小調, 其樂融融, 好一幅難得一見的景象, 一位村民熱情地指引我穿過小巷直達巴士站, 又回到了文明, 真好！

再見馬鞍山, 再見吊手岩, 雁穀迷徑, 我們很快會再見的。

九日山人 2006年5月1日初稿

2006年5月2日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