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說《紫荊花滿蒲津渡》 八 飲酒祁連

八  飲酒祁連

元狩二年春，左玄英首次獨自領軍，率一萬騎兵，在河西走廊來回奔走了四千餘裏。首次獨擋一麵，左玄英卻一點都不慌。他告訴士兵們，匈奴人生活在草原和大漠，習慣了大風吹刮的日子，我們必須要比那大漠上的風更快！六天中他率部轉戰西域五國，越過了焉支山一千多裏，終於，在皋蘭山同集結起來的匈奴遭遇，打了一場惡仗。那一仗他們以迅猛銳利的攻勢重創匈奴，殲敵近九千人，還俘獲了匈奴祭天聖物小金人。
幾個士兵掙著看那小金人，左玄英也臉帶勝利的微笑，不過，他心裏卻並不輕鬆，因為，皋蘭硬仗，雖說戰果輝煌，但一萬漢軍損失了七千。

同年夏天，皇上命令左玄英以同樣的戰術戰法，同樣的速度，再度出擊河西，和另一支夾擊匈奴的漢軍會師祁連山，務必打通河西走廊。這一次，左玄英的隊伍裏多了一位新人：一個叫莊二寶的小傳令兵。這是左玄英自己選的。還在京城時，皇上讓他從一隊新人中任選他喜歡的將士。左玄英第一眼看到這位小傳令兵時，怔了一下，覺得他看著眼熟，可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與此同時，離左玄英隻有兩尺之距的莊二寶（小環），心頭猛然跳了一下。
“叫什麽名字？”左玄英看著她問。
“回將軍，我叫二寶。”二寶粗著嗓子回答，心裏還在怦怦直跳。雖然前夜就知道今天驃騎將軍要檢驗軍隊，挑選將士，但是沒有想到竟然會這麽近距離地和他麵對麵。她告訴自己要沉著，要穩住，千萬不能讓玄英認出自己或者起疑心。一回完話，她的眼睛立刻轉向遠處，把自己完全變成一尊冷冷的雕像。
“二寶？那你哥大寶呢？”左玄英又問。
二寶怔了一下，沒想到驃騎將軍會這麽問。“回將軍，我大哥大寶在我出生前就戰死了。”
左玄英當場就要了二寶。

左玄英率領他的大軍從長安出發，一路向西挺進。春天那一次，漢使張宏所繪的西域地圖他還寸步不離；這一次，他幹脆就把地圖給了二寶。他大致已經認得路了。他們要沿著渭水向西，穿越黃土高原、山地與河穀，進入茫茫草原和大漠。

野花遍野。左玄英無暇觀看。二寶緊隨他左右，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這是皇帝命令下漢與匈奴空前的大戰，二寶什麽也不想，隻豎著耳朵聽將軍有什麽吩咐。這一路地形複雜，黃土高原上有一座座隆起的赤色山崗，看上去像一座座耀眼的宮殿。進入河穀，則見青山綠水，濕草石灘。每到地勢有大的變化時，將軍便要二寶傳口令，要將士們如何調整隊形和速度。由於要來回奔跑，無形中傳令兵跑的路程比別人的還要多。漸漸的，二寶感到有些力不從心。將軍感覺到了，嗬斥了他幾次：“怎麽搞的，快，要快！”有一次將軍索性自己跑過去傳令。二寶心裏難受極了：自己是將軍親自挑選的，結果讓他失望，真是……

好不容易，到了夜幕降臨的時刻。累極的二寶隨地而臥。她知道，玄英就在離她很近的地方躺著。可她不能去想他，她必須讓自己休息好，醒來以後，又會是一場硬仗。嘴角帶著一絲甜蜜，她進入了夢鄉。
另一頭，左玄英不覺地朝二寶的方向轉過頭去。四周昏黑，什麽也看不清……

趟過黃河後，左玄英大軍進入了茫茫大漠，大風一起，黃沙滾滾。風沙中將士們都警覺了起來，前麵，隨時可能和匈奴的隊伍遭遇。
這裏地形雖然沒有前麵的複雜多變，但是氣候卻變得非常幹燥和炎熱。左玄英命令大家全速前進。
這是全速奔襲。二寶從來沒有跑馬跑這麽快過。腳下飛沙走石，耳邊風呼嘯而過。
進入祁連山區前，隊伍經過了一個水草豐富的地方。左玄英讓二寶傳令，全軍人馬就地休息調養，還說很快就會到達祁連山，和另外一支漢軍匯合，夾擊匈奴。
“也許明天，就會有一場大戰。”二寶心想。

第二天，奔馳了幾個時辰後，他們進入了祁連山北麓。左玄英左看右望，不見另一支漢軍。
二寶策馬過來問：“將軍，怎麽辦？”
這時，前麵出現了黑壓壓匈奴的大部隊。左玄英毫不猶豫，隻見他長劍出鞘，振臂高喊：“將士們，我們長途奔跑，現在敵軍大部隊就在前麵，決戰的時候到了！匈奴人不知道我們會這麽快到來，將士們，衝過去，打他們個措手不及！”說罷，他一瞪腿，戰馬如箭離弦。潮水一般的漢軍勇士們跟著往前奔湧。

二寶此時劍已出鞘。她跑在左玄英身邊，一點不覺得害怕。倒是那些匈奴兵，沒有想到遠在長安的漢軍會這般從天而降，頓時亂了陣腳。二寶看到他們的眼睛裏閃著驚嚇，她揮起長劍，朝匈奴兵猛劈。她知道將軍左玄英和其他的漢軍將士也正在揮動刀戟，砍殺敵人。四周，一片殺聲和慘叫聲，血腥味在偌大的祁連山麓彌漫。
敵人在往回跑，可他們往回跑的速度太慢，留下了屍首遍野……

班師回朝的路上，他們經過了金泉河。 那是祁連山下綠草地邊一條銀光閃閃的河流。左玄英一見，便招呼大家停軍下馬，飲水休息。他拿出了一壺酒來，告訴大家：“這是皇上賜給我的美酒，說我應該要成家立業了。當時我回皇上說，匈奴未滅，我成什麽家呢？今年，我們兩次出擊，打垮了渾邪和休都二王。現在，我們大家就一起來喝這壇慶功喜酒！”說完把一壇酒倒入河中。眾將士們一擁而上，掬水而飲。左玄英見二寶還在一旁站著，就說：“二寶，還愣在那裏做什麽？別跟女孩子似的，來，咱們一起喝！”
二寶心裏嘀咕將軍怎麽會這麽說，連忙跑過去，雙手掬起那清爽而含酒香的泉水喝了起來。

喝完了水，人馬在草地上休息。二寶坐在左玄英身邊，見他摘下一根野草，看著遠處，若有所思。“二寶，你臉上的傷是怎麽來的？”
二寶心裏一緊：將軍這麽問是什麽意思？她趕緊搪塞：“我這傷，是跟人家打架落下的。”
左玄英轉過頭來，瞟了二寶一眼，“哦，”接著又把頭轉過去，“你知道嗎，二寶，”
二寶把頭湊過去：“什麽，將軍？”
左玄英又轉過頭來，“你很像我兩年多前見過的一個人。”
二寶小心翼翼地問：“那個人是誰？”
左玄英一邊回憶著一邊說：“她叫小環，是個姑娘。我跟她說好了，等趕跑了匈奴後，我就回去接她到京城。”

二寶心裏甜美無比，是時候告訴他了嗎？——不，還是等回營再說吧！二寶轉而輕聲探問：“將軍很喜歡那小環姑娘，對吧？”
左玄英沒有正麵回答，卻說：“第一次見到她，我覺得她就是個小仙女。不曾想到，她……也是個孤兒……”
二寶動容：“小環姑娘要是知道將軍您這麽想著她，不知會有多高興呢……”
左玄英神色失落：“今年過年的時候我去河東找她，她卻不見了！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裏。”
什麽，他竟然又到蒲阪去看自己？二寶心裏一陣感動和衝動，話差點沒衝出口：驃騎將軍別難過，別發愁，小環就在你身邊！
二寶把那些話強壓下去了，隻用一雙眼睛癡癡地看著玄英，卻見他身子一歪，眠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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