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葉渡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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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中庸勝唱

(2007-03-09 03:09:18) 下一個

  口授 鹽亭袁煥仙先生
  編撰 樂清南懷瑾、南充徐劍秋、內江伍所南
  記義 華陽呂寒潭、西充楊介眉、潼南傅仲穆
  記事 鹽亭範天篤、潼南田肇圃、鹽亭黃人俊
  記言 廣漢楊光代、鹽亭王乃鶴、鹽亭鄧嶽高
  校訛 峨山大坪寺釋通寬、峨山龍門洞釋演觀、奉新許建業、內江冷笑岑、內江曾鶴君
  繕稿 隆昌饒盛華
第一編 總說分
第二編 正說分
一、統說中庸 第一章
二、讚美中庸 第二第三章
三、難行中庸 第四第五章
四、踐履中庸 第六七八九十章
五、一趣中庸 第十一章
六、遍行中庸 第十二十三十四十五章
七、保任中庸 第十六十七十八十九章
八、顯用中庸 第二十章
九、要中庸第 二十一至三十二章
十、結中庸第 三十三章
第三編 結說分
   序曰:孔氏之學,該於六經。而子思獨傳《中庸》。漢儒稽文,程朱言理。皆欲探微言,抉大義,以承聖統。而至道靉[雲+費],門戶各標,彼唱此非,莫衷一是。遂使後之學者,迷其徑趨,望洋興歎,不亦大可哀乎!劍秋。懷瑾等比來潛心內籍,棲誌心宗,遍叩叢席,得聞鹽亭袁先生煥仙出世維摩精舍,諸方重之。今夏都講,劍秋、懷瑾等數數參謁、叩以心要、先生皆笑而不語。久之乃曰:"若平昔酷嗜何籍?"對曰:"《中庸》。"曰:"何謂中庸?"以不偏不易之義對。曰:"偏而易非中庸邪?則聖人之道隘,而法有增減去取矣。"進曰:"偏與易即中庸邪?"曰:"聖人之道泛,法無去取,中庸之名虛立矣。"如是數問數答,茫然罔措。因與潼南傅仲穆、釋通寬諸君子共師先生。就精舍敷座列席,恭請講授《中庸》。諸子輪記,劍秋、懷瑾校稿。校已,陳先生閱正。意固在乎激策同儔。久之,遂成巨帙。斯帙也,妙葉圓通。義詮孔釋,闡幽揚隱,然諸佛之心燈,振瞶發聾,續吾儒之絕緒、誠劍秋、懷瑾等生平所未常聞,亦即孟荀而後僅有之說也。庸詎知二千餘歲已絕之薪傳,得續於今?曠代而下,求孔氏之知音如先生者幾人!幾人!乃請於先生之前曰:"振宗風,正儒學,續眾生之慧命,軌萬有之一行,胥賴是篇,願以公世。"先生不答。儕輩攗摭鳩工,付之剞劂。
  先生鹽亭龍顧井人,父品三,母氏譚。袁、譚皆邑之望族。以先生夙慧,課責綦嚴。年十三,即遣應童子試,名列前茅,老宿震之。三十服官,四十反政,銳誌心宗。自反政迄今二十年,朝夕罔替,發明大事。蜀中尊宿潼南傅真吾、大竹蕭靜軒、巴縣朱叔癡、榮縣但懋辛諸先生等,成維摩精舍,恭延先生主法。劍秋、懷瑾共諸子得聞希有義諦,誠先生一音之轉,然亦諸大德共緣之會也。此帙有時以禪說《中庸》,有時以《中庸》說禪,有時《中庸》與禪共說,有時《中庸》與禪共不說。把百千萬億形形色色入一句中,於一句中演出百千萬億形形色色。塵塵剎剎,有有空空。不立一己,不趣他同,誠萬有之奇觀,百類之殊至也。若曰逃禪泥孔,泥孔逃禪,詎曰拘墟?聿雲眼瞎?門人南充徐劍秋,樂清南懷瑾敬序。
  
第一編 總說分
  第一章 懸說
  先生曰:"勝義幽邃,離即總殊,曰孔、曰釋、日老、曰莊、耶、回。示範途有千差,原體理非二致。歸其徑於玄宰,溯其說於靈樞,極其理於相外,都非語言能詮、意識能緣。夫意識不能緣、語言不能詮,說者何說?聞者何聞邪?仲尼曰:'予欲無言。'子貢曰:'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固實詮真,詎曰吝法?且非攻異。若然,《詩》、《書》、《論》、《孟》、《禮》、《易》、《春秋》,非儒家者言邪?三藏十二非釋家者言邪?大小可蘭,新、舊約,乃至《道德》、《南華》、諸子百家,非耶、回、老、莊諸賢哲之言邪?春而仁,夏而榮,秋殺冬藏,彼四時者又無情之言也。有情、無情且費然而言,今曰無說,又曰無聞,無乃非歟?曰:'否!否!'惟無言也,所以成言之大。惟無聞也,所以全聽之絕。大言絕聽,弦外希音,固非探堂達寢者不足以及乎此矣。
  "昔須菩提尊者岩中宴座,諸天雨花,讚歎者曰:'空中雨花。讚歎是何人?雲何讚歎?"天曰:'我是梵天,敬重尊者善說般若者。'曰:'我於般若未嚐說一字,雲何讚歎?'天曰:'如是,尊者無說,我乃無聞,無說無聞,是真說般若。'莊子曰:'言而足,終日言則近道﹔言而不足,終日言則近物。'皆斯義也。明乎此,《詩》,《書》、《論》、《孟》、《禮》、《易》、《春秋》,三藏十二,乃至耶、回、老,莊、百家等,汗牛充棟,實無一字。惟無一字也,《詩》、《書)、《論》、《孟》、《禮》、《易》、《春秋》、三藏十二部,乃至耶、回、老,莊,百家,駕日月而常明,亙天地而同枯矣。
  "非僅此也,凡百工技術、聲、光,電、化、山鳴穀響、鳥獸之啼,昆蟲之跡、嶽峙之靜、江流之動,若常若變,若是若非,若長若短,若色若無色,若人若我,若聖若凡,寧越斯義?所謂剎說塵說,三世一切,牆壁瓦礫等,永日通宵熾然而說也,不然,釋氏不雲不二,孟子詎曰堯舜與人同?漆園無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為一之論矣。知此勝義非語言能詮、意識能緣,或不詮不緣,即詮即緣。當人自知也。
  "昔者臨濟玄於僧堂裏睡,其師黃檗入而見之。以拄杖打板頭一下,臨濟舉首見檗,卻又睡去。檗複擊板頭一下,而往上間。見首座坐禪,乃曰:'下間後生卻坐禪,汝在這裏妄想作麽?'座曰:'這老漢作什麽?'檗又打板頭一下出去。當時有個溈山老人把這一則事跡舉問仰山曰:'隻如黃檗意作麽生?'仰山曰:'兩彩一賽。'知此勝義,為語言能詮、意識能緣,或不能詮、不能緣?亦自知矣。
  "既知也。所謂孔,所謂釋,所謂耶、回、老、莊一切賢聖、一切勝義、一切三昧、一切修多羅、一切功德海、五明、六通,無不煥然等見,當體圓成,法爾具足,不假他求。此本經所謂達天德者,亦即《盂子》所謂大丈夫,《大學》所謂有斐君子,釋氏之文殊普賢大人境界、老莊謂之至人,叉曰玄宰,回教安立九天四聖之阿爾實庫西兩天至人,又曰真宰,耶穌謂之上帝,又曰主,皆一體而異名也。倘不於此一覷覷破,日向善知識前或古人故紙堆中尋章摘句,稱鄭稱揚,謂為多聞,言稱開士,此無智人,睦州斥為擔板漢,永嘉覺謂之癡狂外邊走也。勉之!檢之!"
  先生說是語已,凝然冥坐,四眾惘然。有問者曰:"凡聖既雲不二,一切本自圓成也。他固不問,如何學人不同孔釋、孔釋迥非學人?尚望哀而詳示。"
  先生聞此語已,顧示大眾。良久謂曰:"會麽?"進雲:"不會。"先生曰:"賴汝不會。不然,我一篇無疾而呻、無韻而哦的話言從何結局?"複曰:"會麽?"進雲:"不會。"
  先生曰:"萬裏涼風嘶逆馬,一天明月到故人。"下座。
  第二章 略例
  演唱、普說、小參、上堂、訓詁、拈提、論讚,種種安立名言,要不外顯用明體,立己破人也。演唱者,滔滔如洪波之激海﹔普說者,粒粒若圓器之傾珠﹔小參則隨緣而赴機﹔上堂乃樹範而風遠。言必該典,訓詁為尚﹔義叩專工,拈提乃通﹔至於論讚,抑揚乘其褒貶,去取悉軌陽秋,今此之說,有難遍及。僅以左之三支,詮其義而通其餘。例固不僅三,故曰略也。
  一釋字。此土以語言文字詮理及事,不通字義,斯晦也。開例之首,先及之。
  二通義。義不通,行焉篤?篤行全事,激義居先。故次釋字曰通義。
  三拈提。釋字之失,臻其至,則蔽物。通義之失,臻其至,則囿理,蔽物囿理,寧曰中庸,超方之立於焉尚也。爰立拈提。
  《書》曰:"湯執中,立賢無方。"《齊物論》曰:"天下莫大於秋毫之末,而泰山為小﹔莫壽夫殤子,而彭祖為夭。"雲門曰"顧鑒咦",首山曰:"家家門前火把子"。之數者,超方之似也,明此而後,出主人奴,把頭作尾,無德不通,有感斯應。終日囿於理而遠乎理,蔽於物而外乎物。不守一家之言,不倚他人之戶。不立自己之場,不落聖賢之臼。不任運而閑閑,不役形而戚戚,不舍雅而居俗,不遠俗而鳴高。不立異以非同,不趨同而舍異。或時用字作義,或時用義作字。或時字義兩用,或時字義兩不用。以之而說《中庸》,則中庸法如是﹔以之而說凡聖,則凡夫聖人法如是﹔以之而說百工、伎藝、曰兵、曰農、曰商、曰教、曰財等等法,而此等等一切法無不如是也。此超方之的旨,拈提此旨以示人,古人謂之"評唱"。又曰"拈題"。今演《中庸》,例固尚乎此矣。日詞麗、曰文藻、曰典、曰雅、曰高、曰幽,一切勝名,都非所尚,必曰然諸聖之心燈,續眾生之慧命﹔揭宇宙之至理,軌萬有之行。責固肩夫貌躬,義詎讓於當仁?此心此誌,山嶽可移,之死靡他矣。若曰斯言也,似離經﹔斯義也,實叛道,乃至佞佛逃禪,騖外盲內,一切遊詞,誹語、謗論、邪言,都非所計!
  第三章 詮《中庸》之勝義次第,拈東西學者之失
  淺嚐西學之人,每病東土之說。曰:"事失後先,語每顛倒,條理不綱,雜糅不治。"且引《孟子》七篇、《論語》二十章而難曰:"任何一事,可先可後。任何一則,可入可離。又語無回互,理失溝通。所謂破立皆不合乎邏輯者也。"救者曰:"否!否!"是固拘墟而囿隅,盲者之言也。置無論,以餘詮《中庸》十章言,首章顯體用之極則,明相行之上起,而總說中庸。立現隱顯微等說,以詮其所不能詮。蓋無相中而立相,無言中而立言也,依此體用相行之假名,激信願行,證之至歎。故二、三兩章依之而讚美中庸,因讚而願,因願而行,因行而知難也。故四、五兩章又以難行顯夫中庸。蓋行人馳求向外,背本逐未,出入生死,長夢不醒,且終日在中庸道中而不自知有此一段大事。
  先覺憫之,師友激之,於焉乃泛歸舟,適彼樂土,瞻望靡及,始知其難。在未掉回舟前,固瞢瞢然忽而易之也。七十子之徒,終身役此而不能息。故子貢問於仲尼曰:"願聞有所息。"仲尼曰:"生無息。"子貢曰:"然則終無息乎?"仲尼曰:"有。視其壙聿也,墳如也,則知所以息矣。"子貢曰:"大哉!君子息焉,小人伏焉。"難為如何?又雪峰九上投子,三到洞山﹔長慶坐破幾多個蒲團﹔釋迦舍卻頭目腦髓,其難又為如何?耶穌謂其徒彼得曰:"汝當三次不識主。"耶穌歿,彼得果三反乃洞了此義。了此義已,即請身殉。先聖後聖,前知末學,見道因緣雖有千差,於此生難,實無一異。今曰"先後失次,條理不綱,雜糅不治",盲乎非邪?
  既難行也,詎不行哉?六,七、八、九、十諸章,乃拈古準今,曰舜、曰回、曰由,皆以難行能行而履乎中庸。既履已,回思疇昔,逆數多生,遍觀諸有,皆以不履中庸,流浪生死,輪回六趣,出奴入主,枉受苦樂,虛縈是非。今也如實了知,曰人、曰我、曰物、曰非物,由來不動一念,不啟一行,都在中庸道中矣。無一時之或逾,無一事之或愆。隻以馳求心、人我心、是非心、一切處、非一切處如是等心,障而難入,自不肯趨。於焉悲喜交激,喜如是難能之法,而我幸能得履於中庸也﹔悲如是平遍之法,而人與我無始馳求不能履乎中庸也。於焉乃生二障:
  一自許 行人屆此徹見人我不二,物我不二,法我不二,一切圓成,不假他有,遂生滿想。自雲已足,詎知此正孔氏之謂"入德",宗下謂之"知有"。雲門曰:"直得乾坤大地無纖毫過患,猶是轉句者也。"(按:雲門偃上堂雲:"直得乾坤大地無纖毫過患,猶是轉語。不見一色,始是半提。須知有全提時節"雲雲。宗師語句,本無實法。寧有是處?曰權、曰實、曰體、曰用、曰全提、曰半舉,無論形形色色,有有空空,都以誘掖行人入德,獎勸當機履乎中庸。若曰實法,不但損人而亦埋己也)釋家者言謂為解脫深坑,又雲般若酒醉人難救。宗門下客謂之淨裸裸處,二乘聖人悉住於此。洞山曰:"恰似入京朝聖主,隻到潼關即便休。"子思哀之。十一章引孔子之言曰:"吾弗能已矣",以策之,俾極於中庸至道,若曰良驥,自必見鞭影而興馳矣。
  二競異 行人屆此無上支之過患,必自忖曰:"本自圓成,不假他有。何百千三昧、一切功德海之於當人或具或不具、或具而不透、或透而不周邪?"於是妄計優劣,橫較短長,朋從爾思,繁興爾疑。曰修性、曰修命、曰龍虎、曰坎離、曰汞、曰鉛、曰玄、曰丹、曰采補、曰藥石,乃至符錄、咒祓、解幻、巫蠱等莫不由此竟異一念而生。既生也,害於外,則黃巾、白蓮禍社會國家、貽及後世而罪不可贖也﹔害於內,則窮劫而不得擇乎中庸,流浪生死,沉淪六道,頭出頭沒,而苦不能出也。詎知初生之虎,體雖具有虎形,而用尚不能畏犬,況曰吞牛,及形而壯也,百獸猶懾其威,寧曰服豕?仰山曰:"三明六通,是聖末邊事。但達本識心,不愁其末,他時後日,自具去在。若未得本,縱饒將情學他不得。"又以溈山語信之曰:"凡聖情盡,體露真常。事理不二,即如如佛也。"子思憫之,引孔子之言曰:"索隱行怪,後世有述焉。吾弗為之矣。"以折之,俾住於中庸至道。若曰開士,自必見歸車而思反也。
  故十一章以索隱行怪、半途而廢等說以折之、策之而一趣乎中庸。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四章曰君子素位而行,曰道不遠人,曰行遠自邇、登高自卑等,乃扇示行者,如君子也,聖人也,夫婦之愚也,一一平常而遍行中庸矣,因難行能行而踐履,而一趣,而遍行也。曰"條理不綱,先後失次,雜糅不治",又盲乎非邪?
  十六、十六、十八、十九四章,行人既一趣而遍行也,必令其長養善保之。四章者,首曰鬼神之為德,以"不可度、不可射、不可聽、不可遺"而形遍行之殊致,所謂空有無、齊物我者也。曰舜其大孝,曰無憂者文王,曰武王周公其達孝,皆保任之至,洞上《寶鏡三昧》曰:"臣奉於君,子順於父。不順非孝,不奉非輔。"孝之至,乃保任之至。保任之至,而用、而大用、而妙用於焉繁興。此四章者,又以順、以孝而保任乎中庸者也,故二十章舉哀公問政以顯中庸之全體大用,明聖道之無所不該。
  夫為天下國家也,修身也,勸百工也,柔遠人也,懷諸侯也,如是等用,溯其源,稽其行,寧在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篤行外邪?一切神通、一切三昧、一切功德海悉在乎斯矣。行人證此,具效必顯。故曰雖愚必明,雖柔必強。既明且強也,以此圖功。何功不奏?以此京物,何物不臧?未聞田園不治,已業不修,終日兀坐,逞符咒、燒鉛汞,為經邦國大天下也。亦未聞舍治家國、平天下、利人物為繁興大用也。不然,妖人也,詎中庸至道邪?續眾生之慧命,然諸聖之心燈,揭宇宙之至理,軌萬有之一行,其在斯乎!其在斯乎!此章以文言為承上啟下,以組織言為中樞,以義言為的軌,以超方言顯萬化之窮通,篤一行之常異,固以用而顯乎中庸者。所謂:"芍藥花開菩薩麵,棕櫚葉現夜叉頭"。孟子曰:"自西自東,自南自北,無思不服。"此之謂矣。
  二十一章乃至三十二章,立誠顯明,即明詮理,因理即事,橫通直達,述古要今,窮理盡性。立規度,法天時,所謂窮四時之態,拈萬有之殊。淵淵其淵,浩浩其天,以要《中庸》三十三章,七引《詩》言,六稱君子,而以無聲無臭歸結在未說未立以前,是未說前了無一物,一張白紙。既說後了無一物,一張白紙。正說時絲忽跡相不留,纖微事理不寓,了無一物,仍是一張白紙。首尾互通,中如裂帛。霽如雨過天晴,皎如雲開月白。以結中庸,而精而密,有心皆通。行人證此,即中庸也,記曰:"鶴飛千尺雪,龍起一潭冰。"懋矣哉!夫《中庸》者,果有起有結邪?蓋就其文與方便而言也。今表之:
  一、統說中庸 第一章
  二、讚美中庸 第二第三章
  三、難行中庸 第四第五章
  四、踐履中庸 第六七八九十章
  五、一趣中庸 第十一章
  六、遍行中庸 第十二十三十四十五章
  七、保任中庸 第十六十七十八十九章
  八、顯用中庸 第二十章
  九、要中庸第 二十一至三十二章
  十、結中庸第 三十三章
  總上之說,必武斷曰:"任何一章,可先可後﹔任何一則,可入可離。"且曰:"破立皆不合乎邏輯。"得乎?此固拘墟而囿隅,盲者之言也。於是往反數詰。
  先生笑而謂曰:"如說,古哲所謂一付棺材,兩個死漢也。惑哉!惑哉!記曰:'智不囿物,賢不拘方。'邏輯者,論理學之別名也。軔於西方希臘哲人時代,當我土周之中葉,原文邏輯,意蓋指為合理之思想與語言矣。明季李之藻譯為'名理探',清季嚴幾道譯為'名學',有稅務司者,又譯為'辯學'。'論理學',日本之譯也。今曰'邏輯',音譯也。如佛經'般若'譯智能,而義不能盡,仍存'般若'之名也。極其大,究其小,融其中,不外語言、思想之合理化。我此勝義,非語言能詮、意識能緣,縱合其轍,不為益﹔反其軌,詎曰害?如明暗之於太空,明者自明,暗者自暗,於空何有?
  "必曰合邏輯,未軔此名此義前,實無邏輯,必曰不合邏輯,既軔既立此名此義後,實需實宜有此一學。不然,邏輯之名,寧輪至今?就立此學之場而言,宇宙之大,科哲凡聖等學之宏,欲研討之,無不適用此學。就破此學之場而言,宇宙之大,科哲凡聖等學之宏,無一可適用此學。何也?諸名無常,皆是假立。非真非實,非至矣。
  "然則至實至真至至,伊何?曰'中庸'矣。中庸之義,不可以語言詮、意識緣,在前懸說章已罄。中庸之名,姑待後文釋名章而演。今以約而言,方便而談。中者,體也﹔庸者,用也。遍凡聖、罄空有之學,即事即理,不越體用。體者,顯用之理﹔用者,明體之物。無體不顯用,無用不明體也。即無理不成物,無物不顯理也。西方之學,多由用而歸體,故拘於物﹔東土之言,多明體而及用,故囿於理。拘物之弊,每泥條理。所謂'死在句下'者也。囿理之病,失在渙雜。所謂'遠乎環中'者也。然此亦法爾如是也。彼由用而反體,舍此物之理,此物之理謂條理井然也,則勝行何起?此由體而起用,舍此理之物,此理之物,即渙雜不拘也,則蹄筌何忘?故曰西門東門,皆可入城。又曰鐵器火器,都能殺賊。城也者,喻中庸之大道也。賊也者,權執西執東之妄計也。東門之人謂西門之人曰:'必東門入而後及城。'亦猶西門之人謂東門人曰:'必西門入而後達城。'其惑一也。持鐵器者遇賊時必曰:'火器殺賊為利。'於是舍鐵器而別覓火器,而賊鮆。亦猶持火器者遇賊時必曰:'鐵器殺賊為是。'於是舍火器而別覓鐵器,而賊鮆。其惑亦一也。詎知'到頭霜夜月,依舊落前溪'邪?
  "惜哉!惜哉!孔氏的旨,中庸大義,孟荀而後己失薪傳。治漢學者曰今文學派,曰古文學派,要皆借他人門麵為自己裝璜,著書等身,更不過品行端潔而已,至品行之不端潔者,更可悲也。治宋學者,自雲得不傳之學於遺經,在漢學家,猶依據古人故意釋經證古,今則終日兀坐,且譽靜坐者為真好學。然則不兀坐者即非真好學邪?礙如此!又曰'春來不折枝。折枝有傷天地好生之德。'迂如此!畢生把一個'私欲淨盡,天理流行'的話言律己身,驗學人,又淺薄如此!苦哉!苦哉!孔子之學、中庸之道,竟被他漢、宋兩派學者和會雜糅,於是乎亡全喪真,不但覓無靈魂,而筋肉皮骨都不可得也。
  "聖人之學,若在字義或事理,十五入學,七十從心,白費工夫矣。聖人之學,若在終日兀坐,春不折枝等,少正卯不必誅,乃至師項橐琴師,襄官、萇弘,禮老聃,遊說於盜蹠,自衛返魯,述禮正樂等,及湯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背義失道矣。可乎?可乎?私欲淨盡,天理流行,亦一期方便之言、半途之說,登堂達寢者,固不如斯。何也?二法矣。法既二,豈《中庸》雲'其為物不二,則其生物不測'之義乎?詎知天理即人欲,人欲即天理,舍天理別無人欲,舍人欲亦別無天理也。天理人欲,實不二,然又非一。果一也,聖人即凡夫,凡夫即聖人。吾儕學聖人者,是以聖人而學聖人,頭上安頭也。果二也,聖人終是聖人,凡夫終是凡夫,吾儕學聖者,明知其不至而欲至,是嗜甘者知芩連為苦而大嚼也。惑哉!惑哉!昔臨濟玄雲:'淮知吾正法眼藏,竟向這瞎驢邊滅卻。'然歟?非歟?亦可笑也!(按:臨濟此語,非罰非賞。今借作罰,實一期行言之便。讀者若認作實罰實賞,不但不會臨濟此語,而亦冤誣古人,自投塗炭也。)
  "仲尼之道欲絕而未絕,漢宋兩派學者傅會比擬而道遂絕。老莊之道將亡而未亡,丹道符?兩派學者立奇鳴異而道遂亡。然則吾土黑暗矣。曰:否!否!有釋氏之學起於晉宋,心燈西照,吾學東明。不然,孔子何以謂之聖?孟子何以權名賢?吾儕且不得而知也,況微言大義,聖學薪傳乎?昧者不報飲水之源,翻仇惠我之好,曰佞佛、曰逃禪亦可醜也!甚有竊議餘說為糅雜五宗,不守一德者,亦昧甚矣!夫聖人之學,不但不守一家,即人即我,亦當擯而不守。孔曰毋意、毋必、毋固、毋我,佛曰人無我、法無我,老曰吾之大患,為吾有身,莊曰今者吾喪我。此也,又不但雜糅五宗也。物並育,道並行,孔子之言﹔不齊之齊,莊生之化﹔自他不二,釋迦之說。詎知世無孤獨而不朋從之理事乎?純一材不成屋,純一人不成家,純一事不成國。如隻柱無餘,屋不成﹔隻男無女,家不成﹔純一財而無兵農等,國必不成。此如是也,況演唱聖人大義、中庸的旨乎?今曰不守一德而雜糅,古德曰兩個駝子相逢,說世上而今無直人也。可嗤!可咄!
  "役物之弊用。(即由用而未明體者),極其至,則殘殺攻伐。囿理之愆(即明體而未起用者),極其至,則柔情不振。此世界之所以日尋兵革,禍不旋踵也。役物多強,囿理每弱。若強則總強,理無戰伐﹔弱則總弱,義鮮鬥爭。此學術好尚之不同,強弱於焉而有異。無怪乎日尋凶暴而不息也。倘不因而救渡,則此全球二十餘萬萬人數,不數百年無遺種,則管領宰割此世界者不為禽即為獸。彼且坐視吾人之肥瘠,待而窺我也,可不儆乎?語曰:'險處豈常忘顧鑒,縱行平地索提防。'餘與若敢不勖?曰西、曰東、曰條理不綱、曰雜糅不治、曰無回互溝通、事失先後、語每顛倒等等一切,浮言剩語矣!"下座。
  第四章 中庸釋名
  "中",《說文》和也。從口 。上下通,陟弓切。"庸",《說文》用也。從用從庚。庚,更事也。餘封切。
  朱子申程子之義曰:"不偏之謂中,不易之謂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
  今注曰:"中,離二邊,絕三際,懸立之假名也﹔庸,微二邊,即三際,虛言之權號也。"
  必曰通上下,然則左右,前後、四隅及中不能通邪?果爾,聖人之道有礙有盡,其得謂之中乎?庸,用也。然則不用時即不得謂之庸乎?果爾,則用與不用,截然畫為兩橛。《中庸》曰"其為物不二,則其生物不測"謬矣。又上對下言,下因上有,無上則無下,無下亦無上。今此曰上,若到今此之上以視乎上,則上在今此之上,而昔所謂今此之上者實居下也。釋下亦然。若曰揭一以概餘,拈一以通萬,摘一以遠冗,則又指途不精,行人惑於去取,非所以張聖範而循循善誘於學子莘莘矣。
  曰:"不偏之謂中,不易之謂庸。"然則偏與易即非中庸邪?"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夫道有正必有邪,理有定必有不定。偏與易而非中與庸,則中庸之道不遍,聖人之義狹。孔子七十而從心所欲,定逾矩矣。道有邪正,理有定動,《中庸》之言曰"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謬矣。其得謂之通義乎?
  無邊不顯中,邊以中立,中因邊有。是無邊而中亦不立,無中而邊亦不有也。了此乃謂之全邊全中。三際者,過去、未來、現在也。然亦假名。過去已去,未來未來,才說未來又已過去。現在亦不住也。不住不得言有。過未亦然。雖不得言有而實有,此過未現之假名,故又非無也。雖非無,而眼不得而見,耳不得而聞,此不見聞中之極則。故曰:"離。"論曰:"其入也離。"百丈曰:"離此用,即此用。"無以名之,假名曰中、曰體。
  雖非有,而眼實得而見,耳實得而聞。此得見得聞,庸之極則。故曰"微"。論曰:"其出也微。"百丈曰:"即此用,離此用。"無以稱之,權稱曰庸、曰用。
  體用相乘而理事成,即陰陽合而化育成也,無體不成用,無用不顯體。中與庸非二,然又不一。行人知此,不但《中庸》十章義盡,孔孟畢世之言、老莊罄有之說、釋氏三藏、回、耶、百家之旨,一時畢盡,而無絲毫遺異矣。旨哉!旨哉!慎勿自啟狐疑,妄計得失。倘無如是等過,一覷即破。子路之拱,曾子之唯,當下現成。大慧杲所謂"忽地一下"也。行人果得忽地一下實時證入中庸,而與堯、舜、禹、湯、周公、孔子、顏、曾、思、孟等把手同行。以釋家言,則三世諸佛悉在斯也。詎曰"茅山訪道,千裏決玄"邪?不可失,不可忽。勖之!勖之!
  曰解脫、曰般若、曰法身、曰真如、曰菩提、曰涅盤,曰無上正等正覺,釋迦之言﹔曰自然、曰玄宰、曰螭珠、曰靈樞、曰天君,老莊之說﹔曰真 、曰上帝、曰主,耶、回之語。孔曰明德、曰仁、曰中庸、曰心、曰性等,皆此一事而立多名。馬師"曰"非離真而有處,立處即真也"。然真亦因假而有。若無假,真亦不立。千古立則,聖人成化,皆黃葉止啼,都無實義。若泥實義,非聖人之言也。故曰"戲把枯桐收作樂,權將黃葉指為金"。知此,上之釋字、通義等,通亦得,不通亦得,通不通總得。不然,饒汝把堯、舜、禹、湯、孔、佛、耶、回玄言妙義,蘊在腦中,總是不快漆桶。何也?蓋不知"夜來一派多情月,依舊煙籠十裏堤"也。
  先生說是語已,顧視大眾,以手擊案一下,瓦屋皆有聲。久之乃曰:"會麽?"眾無語。先生複曰:"此章釋名如是!如是!"
  
第二編 正說分
  第一章 統說《中庸》
  第一節 總論
  "梁太子昭明者,開《金剛般若波羅密多經》為三十二分,識者悲之,謂妄割先聖偉範宏言,身陷地獄,名譏大雅。今先生割裂經義,開此十章,明知故犯邪?抑別有紹承而啟未來邪?胡不遠咎,自毀如此?"
  先生曰:"餘早晚入地獄也。"問者大惑。曰:"會麽?進雲:"不會。"
  先生曰:"昔趙州諗雲:'我不入地獄,阿誰教化汝?'比來與若說玄說妙說短說長,義已違乎勝諦,形固囚於情牢。昭明死入地獄,餘今生困愁城。非僅餘也,先聖後聖,無不共縈此苦。蓋至高、至妙、難行、難信之法,初欲演之,非語言能詮、意識能緣。繼欲緘口而眾生長劫沉淪,愛河莫度,大徑不遊。故仲尼興'餘欲無言'之歎。至若釋迦掩室摩竭,淨名緘口毗耶,《楞嚴》曰'真非真恐泥,我常不開演',皆此義也。然則終不說乎?此固不可。於焉開方便,示權宜,橫說豎說,以說說,以不說說。右之左之,前這之後之,上下之,總以獎策,或誘掖行人履乎中庸而已。既履也,是法可,非法亦可,開此經為十章、三十三章可,千章或一字一章、不立一章均無不可。不然,饒汝鞭笞三藏,馳騁五車,癡狂外邊走也。何有於當人邪?今以十章說《中庸》,此而曰統,義固尚乎斯也。"
  第二節 經文
  {朱注|第一章}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
  一、釋字
  天 《說文》"顛也。至高無上。從一大。他前切。"朱注曰:"天以陰陽五行化生萬物,氣以成形,而理亦賦焉。"今注曰"軔始而上之謂天。"
  命 《說文》"使也。從口從令。眉病切。"朱注曰"命化令也"。今注曰"不能違趙之謂命。"
  之 《說文》"出也。象屾過屮枝莖益大,有所之,一者地也。止而切。"朱注無釋。今注曰"出蕩十方而無礙之謂之。"
  謂 《說文》"報也。從言胃聲。於貴切。"朱注無正釋。今注曰"尚其所指而語人之謂謂。"
  性 《說文》"人之陽氣,性善者也。從心生聲。息正切。"朱注曰"性即理也。"今注曰"空有無之謂性。"
  顯 《說文》"頭明飾也。從頁顯聲,呼典切。"朱注曰"明,顯也。"今注曰"無處不見曰顯。"
  微 《說文》"隱行也。從(微左部)(微右部)聲。無非切。"朱注曰"微,細事也。"今注曰"無處能見曰微。"
  慎 《說文》"謹也。從心,真聲。時刃切。"朱注曰"戒懼而謹也。"今注曰"勿忽而不苟曰慎。"
  獨 《說文》"犬相得而鬥也。從犬蜀聲。羊為群,犬為獨也。徒穀切。"注曰"獨者,人所不知而已所獨知之地也。"今注曰"靈光獨耀,迥脫根塵曰獨。"
  致 《說文》"送詣也。從[故-古]從至。陟利切。"朱注曰"致,推而極之也。"今注曰"至也,言至於此而證入中庸也。"
  二、通義
  "天",軔始而上之謂天。釋氏緣生之說曰:"諸法不自生,不他生,不共生,不無因生緣生。"此說統萬有,偕諸義。取以釋此甚偕。何也?蓋有此緣而軔始,上者天也,下者地也,中者人也。權此土而立之假名也。"而",者,謂此土立名,並同化、非同化、人物也。不然,色界、諸天、天人謂上,無色界為天,己色界、下欲界不名曰天,豈通義乎?故曰軔始而上之謂天。故此"而"字為不可忽。"命",不能違越之謂命。如軔始為晴,無論自他,不得名陰。軔始而陰,無論自他,不得名晴。故曰"不能違"。又不得謂晴後即陰,陰後即晴。且正晴時無陰,正陰時無晴也。故曰:"不能越"。有軔始而上曰天。天,上也,顛也。此上此顛,即現示此晴此陰最初一現者。此一現也,在無知之現示者,不能違越,非晴非陰,亦猶領受彼現示者,不能違越非晴非陰也。故曰不能違越。成此不違不越,權稱曰命。
  "之"出蕩十方而無礙曰之。謂軔始而上而命則此之也。出蕩十方而無礙,入則纖毫而不留,使無此之,則彼晴彼陰從何而命而顯邪?臨濟玄曰:"東湧則西沒,南湧則北沒,中湧則邊沒,邊湧則中沒。"故曰出蕩十方而無礙曰之。
  "謂",尚其所指之謂謂。蓋自尚其所欲言而及他也。
  "性",非語言能詮、意識能緣。今曰空有無之謂性,蓋方便而言也。《說文》"人之陽氣,性善者也",朱注"性即理也",兩義皆悖。必曰人之陽氣性善,然則人之陰氣性惡,非性歟?必曰性即理,然則非理非性歟?是此性狹而不遍也,詎知陰陽相乘而化育成,善惡相乘而社會成?故無一事理而不備善惡,即無一事理而不該陰陽。合陰陽善惡,則無所謂事理也。執一事理而曰全,眾盲摸象,詎達者之言乎?然則合陰陽善惡,曰理曰事即性乎?曰非。舍陰陽善惡曰事,曰理即性乎?曰:非。然則必如何而曰性?古哲於斯各封己說,必欲詮真,寧逾踰親證?若然,親證當依何陟?
  孟子曰"性善",荀子曰"性惡",告子,孟子之徒也,反其師說曰"性無善無不善"。等斯說也,皆遠宗乎孔子者也,考《論語》子貢曰:"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矣。"夫子貢者,親炙於聖門,且不可得而聞,餘也孰得而聞?又,既不可得而聞,然則此不可得而聞者,為已聞?為未聞?若曰已聞,雲胡不聞?若曰未聞,知此不可得而聞者為已聞為未聞亦可懷也。又,子曰"性相近也,習相遠也",檢《論語》之記問孝、問政、問禮、問為邦,皆有問乃答。今則不叩而鳴,自曰性相近也,習相遠也,何邪?詎知希有之法不說不可,欲說無從。雖顏、曾之徒尚不能興一問,況遊、夏乎?今茲去聖已遙,行人內失自修之勤,外無師友之勖,困妙義於字裏行間,昧勝行於人欲天理,曰得中庸的旨,孔孟薪傳,真緣木求魚,癡人說夢,自欺欺人矣!詎不惑哉!詎不惑哉!
  昔餘以此義叩一老宿。宿曰:"此理至明。人性與人性相近,與狗性相遠。狗性與狗性相近,與人性相遠。近者,親也﹔遠者,疏也。"餘曰:"止!止!且不問習,人與人性相近也,商臣弒父,五公子爭立,乃至夫婦、朋友互相攻賊者,何邪?與狗性相遠也,人見狗必致狗死,狗見人必致人死。斯世界者,不盡人必盡狗。雲何狗有飼養於人,人不必盡殺其狗者,何邪?"宿大窘。曰:"若言伊何?"餘曰:"此理至明,實無當人摹擬處。若穿鑿太玄,傅會過異,則去道愈遠,滯而難通矣。夫遠近乃相對而立,無近不表遠,無遠不立近也,相乃連介之說,片麵不言相。性者,習之體﹔習者,性之用。無體不表習,無習不見體也。性當體即是,對習而言,故曰近﹔習對境乃有,於性而言,故曰遠。"宿聞語未卒,色然而喜,起而語曰:"旨哉!旨哉!希有之論也。得自何書?傳自何人?"餘曰:"非因師得,不以書通。每日但虔參一個話頭,敬念千聲佛號而已。"宿聞語已,凝神久之。乃怫然曰:"我已投孔子,不再佞釋迦" 。餘曰:"若不爾者,許先生窮劫不識孔子。何也?不會性相近、習相遠矣。"
  清之季,華陽謝先生者,以傅大士偈聞餘曰:"空手把鋤頭,步行騎牯牛。人走橋上過、橋流水不流",杜順大士偈曰"益州牛吃草,嘉州馬腹脹。天下覓醫人,灸豬左膊上",餘聞大詫,立斥其僻且咎具愚,引孔子"攻乎異端","不語怪力亂神" 等說折之謝故笑而不言,三台張先生夢餘者,聞之讓曰:"聞忠言而逆。豈開士之行乎?"乃授餘以《金剛般若波羅密經》。餘三十服官,四十反政。既反政己,暮究朝參。民二十七年夏,張先生夢餘棄世,固已二十年也。忽於成都春熙路遇謝先生,謝神形清逸,怡然自偉。餘喜而握其手曰:"比來如何?"謝曰:"潛心淨宗。"餘曰:"若然念佛,進程現為如何?"謝曰:"餘正念時無念,無念時卻念。"餘曰:"果爾,得念佛三昧也。"謝曰:"不敢。"
  又二年,複遇於成都之春熙路,相邀品茗。餘固知其未至也,複申問如前,謝答亦如前。餘曰:"若然,還往生否?"謝曰:"當然往生。"餘怫然而怒,且詰曰:"無念已得法身,而念法身已起用。無念而念,念而無念,法身即起用,起用即法身。當人當下,即顯淨土。且能接引眾生來生汝土也。今曰往,往何處?又曰生,生何土?襄者足下曾以傅大士、杜順大士法身頌示餘,今雲雲無念而念,是已得法身。既得法身,此頌當明。即請足下為餘通說彼二頌者意果何在?"謝大沮。
  餘曰:"若此不會,今為足下尋個注腳。唐之中葉,有尊宿者曾於此偈注雲:'太行山上雲蒸飯,佛殿階前狗矢天。剎竿顛上煎錘子,三個胡孫夜簸錢',其義雲何?"謝聞已,窘如前。餘又曰:"若此不會,再與足下尋一注腳。曹山寂讀此頌已,曰:'我意不欲如是道',門弟子請別作之。其詞曰:'渠本不是我,我本不是渠。渠無我即死,我無渠即餘。渠如我是佛,我如渠即驢。不食空王俸,何假雁傳書。我說橫身唱,君看背上毛。乍如謠白雪,猶恐是巴歌'。其義複為如何?"謝又窘如前。餘曰:"不但足下會他不得,縱饒把這一切玄言妙語會得透頂透底,還是法身邊事,猶未透得法身向上事。"謝曰:"然則法身向上事為何?"餘曰:"餘言輕,不足信汝。今再以古德言章開若之惑。北宋之末,有一尊宿曰張無盡者,見皓布[衣+昆]舉大士此頌。皓亦曰:'斯頌也,隻頌得法身邊事,而法身向上事則頌不得也。'無盡曰:'請師頌。"皓遂應聲而頌曰:'昨夜雨滂亨,打倒葡萄棚。知事普請,行者人力,拄的拄,撐的撐,撐撐拄拄到天明,依舊可憐生。'當人果於上之一切葛藤了得清清澈澈,而不作了與不了想,庶幾無念而念,念而無念。不然,自欺欺人也。"
  謝聞語已,窘不自勝,憤不自勝,而喜不自勝。實時禮而詰曰:"然則比如何而可?"餘曰:"毋躁!毋躁!足下既念佛也,仍然把一句佛號,朝斯夕斯、行時坐時直下念去,一朝念到無可念處,取不得,舍不得,忽然轉身摸著自己鼻孔,或此方報盡生彼方淨土,花開見佛,悟無生已。然後洞徹今說,滴滴轉珠字,字字吐玉,與三世諸佛一口同音。一切聖賢無二無別,實又一句也用不著,而一字也未說也。"謝聞說已,歡喜踴躍,色然讚曰:"希有哉!此論也,開我未聞。"
  法身者,性也。某老宿不信而難入,謝先生信而入也。未至斯二先生者,皆今人也。至於古人,二祖斷臂,雲門損腳,佛燈封衾,性之難注如此!今曰空有無之謂性,義安在?義安在?權語也。
  一切有情、無情、曰事、曰理,未軔始前固不可狀、不可名、不可評也。不可狀、不可名、不可評,不得言有。如上晴陰喻,未軔始前不可言晴、或新晴、久晴、晴善、晴不善等。陰喻同。故曰非有。有情、無情、曰事、曰理,既軔始後實可狀、實可名、實可評也。實可狀、實可名。實可評,不得言無。如上晴陰喻,軔始後不可言現晴、現陰、無晴、無陰。立名與評例同上說,故曰非無。正有時非實有。若實有,有即不壞。晴則總晴,陰則總陰。今不爾者,故曰正有時非實有,因無故有。古德所謂"言有時纖毫不立"也。正無時非實無。若實無者,無即不有。若有則不名無。若然,無則總無,而世無若晴若陰之狀,況名與評邪?故曰正無時非實無,因有故無。先哲所謂"言無時遍界不藏"也。
  總上之說,法爾如幻。安立權名曰空,有無之謂性。行人如實了知,如實證知,釋曰見性,老曰自然、耶曰識主,回曰真宰,孔曰中庸矣。證實相,了生死,得大涅盤,上趣乎三藐三菩提也。此實語者,如語者,不妄語異語者。行人苟不自疑,當下即入,不依他得,不從師授,不因己靈,一切圓成也。曰修性,曰修命,曰坎離,龍虎,三還九轉,犀然而妖異自見矣。不然,斯脫網而無日,泛歸舟以何年?昔永嘉覺慮行人不能決擇,絲路無從也,乃大聲疾呼曰"證實相,無人法,剎那消卻阿鼻業。若將妄語誑眾生,願遭撥舌塵沙劫",千載下猶耳提麵命也。吾人倘不甘暴棄,必自思自反,自怒自譴而涕滿襟,而泣滂沱矣。曰親證者,必依此而陟,詎他異哉?
  次以五釋統說全章經文。
  (一)釋天命之謂性至謂教
  廣言天即性,命即性,之即性,謂即性,一切世間、非世間、遍空有、窮三際,何一而非性?必曰天命之謂性,此一性字而曰性,不可矣。若此一性字乃曰性,餘不得曰性,性礙也,狹也,豈中庸博厚、高遠、攸久、生物不測之義乎?以約言,不但此一性字也無,而無亦無。不然,下文曰隱、曰微,義當何釋?有一滴可睹,一粒可數者,其得謂之隱與微乎?夫廣與約,固非性,然亦非離廣與約而別有也。蓋有非是有,因無而有。無非是無,因有而無。故曰空有無之謂性。性即道,非離性而別有道也,率字與上文之字義。又循也,謂循此性而出即道也。整理此道以示,令其擇乎中庸。孔曰入德,釋曰見性,修道之謂教也。聖人立言,明顯如此,寧有盲者說常、說異、說坎、說離,如是妄計邪?
  (二)釋道也者至不聞
  慮行人向外馳求,舍心別覓,計外有也。開其說曰"道也者,不可須爽離。可離,非道"以救之。既不馳求向外,或執無言、無說、無聲、無臭,而潛念無為計內無也,乃申其義曰"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以啟之。行人如無如是等過,聖人之言從何而立?中庸之名寧居此世?果於此一覷覷破也,所謂入德、所謂見性、所謂允執厥中、所謂曾子之唯、子路之拱,一 時瓦解冰消。昧者執何者為勝法劣法,何者為道,何者為教邪?
  (三)釋莫見乎隱至獨也
  不住內外,而慮其任運閑閑,執一切不計為自然、為解脫、為樂天也。乃指的途,示彼顯徑曰"莫見乎隱,莫顯乎微",無處不見曰顯,無處能見曰微,若然,顯微現隱,一派圓成。何事而非事?何事而是事?任運固閑閑,不任運詎不閑閑邪?君子慎獨,獨也者,非屋漏自勖、暗室自律,凝神靜坐、百需仰人如三家村中土地也。果爾,福必折盡,自救不了,矧曰以道自教教人邪?獨者何?靈光獨耀、迥脫根塵矣。若曰篤恭暗室,無慚屋漏,此小知細行未脫拘係,安知大象所遊,大智所詣,有超然於言相之外者邪?該中庸之大義,續諸聖之心燈,必俟君子。
  (四)釋喜怒哀樂之未發至達道也
  行者淪空有、囿顯微、泥內外、執一而不得乎中,或居中而忘於一也,當下專拈曰"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何等親切!何等現成!又慮執喜怒未發為中,發為不中、中節為和、不中節為不和而失圓也,複以體用明之,令行者無時、無事、無地皆能證乎中庸。故曰"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本者,中也、體也﹔和者,庸也、用也、達道也。體用之義如上釋。
  (五)釋致中至育焉
  天地位,萬物育,中之至亦和之至也。耀全章之統旨,立萬世之極規,行人即此乃證中庸,宗門下客曰"大事了畢"矣。不然,統謂不至。故曰"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天地位,萬物育,乃法爾圓成,非他與,非師授,非求得,非江湖下士所謂取坎填離、乾坤大轉、陰陽大交、煉精化氣、煉氣化種、煉神還虛及修性、修命之一切光影、一切空有。一切玄妙等境界也。此法爾圓成者,中亦育,和亦育、不中不和亦無不育﹔中亦位,和亦位,不中不和亦無不位。臻此,孔子七十而從心所欲不踰距也,華嚴之"理無礙。事無礙、理事無礙、事事無礙"者也。然此一路,不趨己入,非假方便,亦無漸頓,不因師授,不以己求,寧有趨而不入者乎?苟不臻此,葛藤極多。古德雲"枯木岩前歧路多,非上上根人不至。"何也?彼上上根者,不嚐一裔臠而自足,不護己短而輕人,誠求師友,虔修勝行,不底於成勢必不已。上上根者,亦非別有他長也。
  第三節 拈提
  宋侍郎張九成者,號無垢居士,未第時,慕楊文公、呂微仲之學。謁寶印明,叩入道之要。明曰:"此事惟念念不舍,久久純熟,時節到來,自然證入。" 複舉柏樹子話令時時提撕。一夕如廁(先生曰:"古人用功何等精進!如廁猶勤,餘可知也。")正提柏樹子話,聞蛙聲,釋然契入。述偈曰:"春天月夜一聲蛙,驚破乾坤共一家。正恁麽時誰會得,嶺頭腳痛有玄沙。"旋謁大慧杲於徑山,與馮濟川輩議及格物。大慧杲曰:"公祇知格物,不知物格。"(先生曰:"晴天霹靂,見縫插針。")張茫然。大慧杲大笑。張曰:"師能開諭否?"杲曰:"小說載唐人有與安祿山謀叛者,其人先為閬守,有畫像在焉。明皇幸蜀見之,怒令侍臣以劍掣其首。時閬守在陝西,首忽落。"張聞舉,頓領微旨。題其軒曰:"子韶格物,曇晦物格。欲識一貫,兩個五百。"(先生曰:"若要識真學孔者麽?隻這是。你看他出格人物何等氣慨!不拘一墟,不瞞己,不瞞人,必要澈頭澈尾,打穿後壁。")
  又以臨濟四料揀叩曰:"此甚議論?"大慧杲曰:"公之見解,隻要入佛,不可入魔,安得不從料揀中去邪?"遂舉克符問臨濟至人、境兩俱奪,不覺欣然。杲曰:"餘則不然。"張曰:"師意如何?"師曰"打破蔡州城,殺卻吳元濟。"張於言下得大自在,嚐曰:"某了末後大事實在徑山老人處。"(先生曰"這回不是夢,真個到廬山。"又曰:"是誰說的?")其甥於憲音侍張次,張令拜徑山杲。憲曰:"素不拜僧。"張令扣以法要。憲遂舉《中庸》"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以問。杲曰:"凡人既不知本命元神下落處,又要牽好人入火坑。如何聖賢於打頭一著不鑿破?"憲曰:"吾師能鑿否?"大慧杲曰:"天命之謂性,便是清淨法身﹔率性之謂道,便是圓滿報身﹔修道之謂教,便是千百億化身。"言已,張顧憲曰:"於拜何辭?"
  先生曰:"三身具,釋氏之學,天地之道盡也。孔、老、耶、回、百家之學亦盡矣。瞎漢!瞎漢!孔子何曾要汝取坎填離、作一切大背聖道、驚奇欺俗等說,曰修性、曰修命、陰陽大轉。神存黃庭、氣還虛府邪?大慧杲亦何曾教汝取坎填離、修性命為得法化報邪?此不明,害必巨,所謂因地不真,果遭迂曲。今皓首窮研畢生不至者,囿乎此也。可歎!可歎!張無垢,儒老也,潛心內籍,必臻於至,此之謂善學儒。大慧杲,釋者也。於儒家者言,精透如彼,此之謂善學釋。豈陋者畫地自封、同舟較胡越、一室論長短邪?故曰'大象不遊於兔徑,大智不拘於小節'。"
  第二章 讚美中庸
  第一節 總論
  朱子謂其下十章,蓋子思引孔子之言以終此章{天命章}之意,義失偕,何也?十章外餘章者,非引孔子之言歟?子曰"無憂",子曰"舜其大孝"等,何邪?必曰非釋此章之意,然此餘章者,何不列於他經如《論語》等,而必歸此篇,又何邪?此固例也。至"次言存養省察之要,終言聖神功化之極,蓋欲學者於此反求諸身而自得之,以去外誘之私,而充其本然之善"等,義雖近是。然亦為初機者說也。若曰升乎堂寢,益滋其病。何也?外誘之私,與本然之善相對為二,非本經"其為物不二"義也。
  又去外誘之私是增,充內有之善是減。不增何去?不減何充?有增有減,豈本經"不動而信,不言而成"之義乎?況曰反求諸身而自得,即有自得,必非無得。既非無得,必是有得。若是有得,豈無為義乎?故餘是其說為接導初機之是,非是其所是也。初機者不是此德胡入?已入者苟是此業何至?朱子一代碩儒,語失圓透,義遠精工若此,蓋其所治,乃言前薦得,句下精通,非徹證乎中庸者歟!風穴沿曰:"設使言前薦得,猶為滯殼迷封。縱饒句下精通,未免觸途狂見。"故餘不惜口業而揭如上說。甚矣,立言之難,不亦甚乎?此諸聖在未說前而欲緘口也。餘以十章說是經,首立統說,次言讚美,蓋因立此之統,故有繼統之讚,詎得已乎?黃葉枯桐,原無實義。然則讚何讚?美何美?久之,先生以手示一圓相曰:"古德雲:'不可毀,不可讚,體若虛空無涯岸。大千沙界海中漚,六道四生如夢幻。'"
  第二節 經文
  {朱注第二章}仲尼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時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無忌憚也。"
  {朱注第三章} 子曰:"中庸其至矣乎,民鮮能久矣。"
  一、釋字
  反 《說文》:"覆也。從又(廠之簡體字)。反形。府遠切。"今注曰"逆對方之事理曰反。"
  時 《說文》:"四時也。從日寺聲。市之切。"今注曰"表過、未、現之假程曰時。"
  忌 《說文》:"憎惡也。從心己聲。渠記切。"今注曰"外愧於行曰忌。"
  憚 《說文》:"忌難也。從心單聲。一曰難也。徒案切。"今注曰"內愧於心曰憚。"
  至 《說文》:"鳥飛從高下至地也。從一。一猶地也。象形。不上去而至下來也。脂利切。"今注曰"極十方而無往曰至。"
  二、通義
  仲尼子曰者,子,孔子,仲尼其字。曰子思重其說而證其人以信示乎他也。無征則不信,不信則民弗從。民也者,用於政,人民也趣乎中庸,行人也。人民不信,政必失﹔行人不信,述此中庸者無的而放矢,豈子思之意乎?故孟子道性善,言必稱堯舜。孔子至人也,猶曰"憲章文武"。釋曰世尊,皆重其說而定於一尊,以信示來茲矣。不然,於自為不重,於人為輕法,皆過也。後釋同後,故不釋。
  有君子中庸,有小人中庸。君子必反小人中庸,小人必反君子中庸。故曰逆對方之謂反。無論事理,法爾然也。此君子者,非曰在位如詩"彼君子兮"等,謂徹證乎中庸者,君子也。既徹證也,雖無位,亦君子。反之,在位亦小人。
  春仁、夏榮、秋殺、冬藏,四時之代謝,君子中庸也。故曰"聖人者,與四時合其序,天地合其仁." 曰仁、曰榮,而曰中庸﹔曰殺、曰藏則反是。曰殺、曰藏而曰中庸,曰仁、曰榮又反是,豈君子行四時之化,履中庸之道哉?君子內無所蘊,外無所誘,當仁而仁,當殺而殺,宜榮則榮宜藏則藏,而此宜此當,絲忽不居,故曰"時中"又曰"無中"。蓋就其用言曰時,即其體說曰無。無實時,時即無。有時用無實時,有時用時即無,有時時無兩用,有時無兩不用。此君子之勝行,中庸之至德矣。
  小人反是。曰仁、曰榮放而逸,檢於心、鑒於行,罔知忌憚,其至宋襄公、陳仲子之儔也。曰殺、曰藏肆而恣,天變不畏、人言不恤。其弊商臣、盜蹠之流也。故曰"無忌憚"。無忌憚者,謂行人未徹證乎中庸也。若曰已證,忌憚中庸,不忌憚亦中庸,忌憚不忌憚無一而非中庸。故曰"中庸其至矣。"惟其至,行人望而難即,習不能起。故曰"民鮮能久",詎知是法無閑,無閑者。久之至德也。此"鮮能",非君子能能,小人不能。蓋君於無能可能,故曰:"鮮"。小人有能不能,故曰"鮮","中庸其至矣乎?民鮮能久"﹔義固尚乎斯。若曰中庸之至德,而人而民鮮能者,抑亦久也。豈通義哉!陋甚矣!
  第三節 拈提
  大耳三藏到京,雲得他心通,帝命忠國師驗之。師曰:"汝得他心通邪?"對曰:"不敢。"師曰:"汝道老僧即今在什麽處?"曰:"和尚是一國之師,何得卻去西川看競渡。"良久再問,曰:"和尚是一國之師,何得卻在天津橋上看弄猢猻。"師良久,複問曰:"汝道老僧隻今在什麽處?"藏罔測。(先生曰:"實見實見,即見即見,真見真見。")師叱曰:"這野狐精!他心通在什麽處?"藏無對。舉已。(先生曰:"隻如大耳三藏,是不會無對,會了無對,若在此下得一語,許你親說《中庸》,親聽《中庸》。")又僧問趙州曰:"大耳三藏第三度不見國師,未審國師在什麽處?"州雲:"在三藏鼻孔上。"僧後問玄沙雲:"既在鼻孔上,為什麽不見?"沙雲:"隻為大近。"又白雲端雲:"國師若在三藏鼻頭上,有甚難見?殊不知國師在三藏眼睛上。"(先生曰:"當人倘於這幾則話言上下得一轉語,親親切切,不蔓不枝,許你親說《中庸》,親聽《中庸》。")眾複無對。(先生曰:"今天說的呀")
  又昔者僧問嵩山峻曰:"如何是修善行人?"峻曰:"擔枷帶鎖。"曰:"如何是作惡行人?"峻曰:"修禪入定。"曰:"某甲淺機,請師直指。"峻曰:汝問我惡,惡不從善﹔汝問我善,善不從惡。"僧良久,峻曰:"會麽?"曰:"不會",峻曰:"惡人無善念,善人無惡心。所以道善惡如浮雲,俱無起滅處。"其僧大悟於言下。後破灶墮聞舉,讚曰:"此子會盡諸法無生。"
  先生曰:"試問諸法無生,從何處會?且不說盡。既無處會,讚來,讚來,若雲讚他不得,大法無靈﹔如雲讚得,龜毛千尺。然則畢竟如何?"
  先生以目顧視大眾,良久乃曰:"流水不會懷昨日,桃花依舊到春時。"下座。
  第三章 難行中庸
  第一節 總論
  千裏基於步始,萬行肇自機先。上之二章,由統而讚。行人雖未稅駕,然揚鞭之概固已潛於念初也。師友激之,環境襲之,於焉決擇,乃裹餱糧而古道絕行人,芳草斜陽,馬蹄每亂素絲,歧路達者猶迷。在未啟行前,放蕩西東,回車不轡,固忽而易之也。乃者進不可,退不可,不進不退、上下左右均不可。望前途之茫茫,眇己躬之孑孑。徘徊去取,遂生四難。
  一、發心之難,
  二。尚友之難,
  三、依師之難,
  四、不自瞞難。
  一、發心之難,厥有三支:始難、識難、一難也。
  (一)始難
  行人無始馳求向外,背本逐末,熟徑難忘,欲回車別覓新途,改趨如攬逆舟,不苟安而閑閑、心紛而懸懸者,百不一睹也。今日策其心於坦道,軌其行於中庸,即此回心而為極難。何也?望渺渺而驚遠,神愴愴以懾危。故曰始難。
  (二)識難
  既回心已,寧有千裏無波之逝水?亦無一行不阻之坦途。前境稍違,自心不牧。不希奇異,便困平常,希奇異則陰陽、丹道,越理悖行,萬流競射,一德無歸。極其弊,黃巾、白蓮、蠱祓、巫覡也。困平常,則囿心一隅,所謂"坐在黑山鬼窖"者也。既罹斯咎,百藥難辛。此之二過,乃行人忽而失照,遂爾百異千奇,古德曰"一翳在目,空花亂飛。"故曰識難。
  (三)一難
  無上二支之過,一行斯尚,萬派不羈,此為至難。《書》曰"鹹有一德",孔子曰"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趙州問台山路,婆子曰:"驀直去",一行之楷則也。故世無不篤行之君子,亦無不二三其德之小人。篤行者,一行也。故曰一難。
  有上三支如是之難,曰發心之難。
  二、尚友之難,亦有三支:知難、交難,篤難也。
  (一)知難
  無友則我行斯獨,有過無攻也。子夏之賢,猶咎獨居﹔夏禹大聖,尚拜昌言。倘使雪峰而不取證於岩頭,慧南而不切激於文悅,寧有最後一段風流韻事乎?友於當人,重於丘嶽矣,然人海茫茫,誰標達哲?縱欲友直,吾其誰從?故曰知難也。
  (二)交難
  既知也,人不我與,或與也而交道不終。遺金割席,見棄高明。交難也。
  (三)篤難
  仲尼曰"以文會友,以友輔仁",文者,彰內心之之德也。有此內心之德,乃沛外有之文。既有外有之文,斯感輔仁之友。不然,群居終日,言不及義,而囿我於邪行,安我於亂德矣。唐之黃檗者,行乞洛京。有一嫗出荊扉,間顧而語曰:"太無厭生。"檗曰:"汝猶未施,責我無厭,何邪?"嫗笑而掩扉。檗大異,進而與語,多所發藥。臨去,嫗複語之曰:"可速往南昌,見馬大師去。"又,丹霞天然者,初業儒,將入長安應舉。有禪者曰:"仁者何往?"丹霞曰:"長安選官去。"禪者曰:"選官何如選佛?"丹霞曰:"選佛當往何所?"禪者曰:"今江西馬大師出世,是選佛之場。仁者可速往。"黃檗、丹霞,果於是行了徹大事。之二者,以文會友之顯例也。倘黃檗、丹霞無內蘊之德,失外彰之文,彼一婦人、彼一禪者,非有杯酒之接,一日之雅也,寧有如是之激勉邪?不然,天下人皆激而之南昌也。豈理事哉?經曰"篤躬而天下平",篤躬者,篤內蘊之德彰外有之文也。若然,天下猶平,況交友乎?詎知行人日酖習染,昧而不覺,移山猶易,篤躬至難。故曰篤難。
  有上三支如是之難,曰交友之難。
  三、依師之難,亦有三:一值明師難,二啟自信難,三會合時難。
  (一)值明師難
  我眼本正,因師故邪。今古同慨也。學人本無欣異趨奇,純然一幅淨紙,而師家無實證,一一相似而言,糅雜而談。問東則對東,問西則對西,為據實之談﹔問東則以西對,問西則以東對,為超方之說。狐媚學人,親瞞自己,末法時代,親證者少,和會者多。一犬吠虛,千猱哇實,所謂"久竹生青寧,青寧生程",天下翕然從風,眾盲藐焉歸化,雖有獨立特行之聖哲,憫眾生愚癡,以張慧魔外,恣逞而然犀,亦不可能。何也?君不見乎達摩仰毒、師子斷頭乎?故曰值明師難。擇師具眼,古哲多途。今略以左之二事決擇之。
  1.品行高潔、戒律精嚴者﹔
  2.不以法縛人、理陷人、無得無授者。
  (二)啟自信難
  既值明師,昧於決擇,疑而不信,或信而不專。圓悟懃猶舍五祖演而之金山,黃龍南因石霜圓乃登南嶽,故密乘事師,示有儀軌,蓋啟自信而信人,信人即所以自信也。
  (三)會合時難
  知明師也,地分南北,事互窮通,趨庭不易,負笈維艱,所以牛頭切思四祖,黃檗謁錯馬師。故曰會合時難。統此三支,曰依師之難。
  四、不自瞞難,亦有三,"一被己瞞﹔二被他瞞﹔三總不被一切瞞瞞。
  (一)被己瞞者
  行人自曰一切法盡空有,窮三際,總不外此一心。此心者,我也。若無此心,則一切種種從何而立?既有此立,非我何立?我立有我,我當不壞。今不爾者,修命之說灼焉而熾,則濫觴乎陰陽、丹道、解幻、蠱巫,故曰被己瞞。
  (二)被他瞞者
  知心非有,心非有者,然實有有。今既有有,有實因他而有。於是乎煉神還虛之說熾也。故曰被他瞞。
  (三)總不被一切瞞瞞者
  己無上之如是等過,認空有一切皆空,執以為是,曰不受一切瞞。於是放蕩形外,莫馭環中,置國家於不顧,棄父兄而如遺。身陷險過浪不知非,故曰總不被一切瞞。
  總以上三支為不自瞞難。
  行人果於上之數者,窮研而精討,則立此難行中庸為有意、為無意、為何意,不剖而析也。
  第二節 經文
  {朱注第四章}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過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賢者過之,不肖者不及也。人莫不飲食也。鮮能知味也。"
  {朱注第五章}"道其不行矣夫!"
  一、釋字
  行 《說文》: "人之步趨也,從ㄔ從 (行右部)。戶庚切。"今注曰"反止曰行"。
  明 《說文》:"照也。從月從["四"字內加"ㄇ"]。武兵切。"["四"字內加"ㄇ]者,窗牖麗廔闓。明,象形,古文明從日。"今注曰"破暗曰明"。
  二、通義
  道,中庸之至道。當人一切事理、非一切事理明而適,行而適,無過不及也。不行則天地閉、賢明隱﹔不明則天地晦、賢明遁。賢明者,所以開明天地、式範萬流也。反止曰行。今曰不行,則反行即止。破暗曰明。今曰不明,則破明即暗。若然,則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兄不兄、弟不弟﹔夫夫婦婦、上上下下,鹹失其適。詎中庸之道邪?記曰"天下昏昏,黯然失鈞",責固肩乎賢明也。而智、而愚、而賢、不肖,不曰過,即曰不及。愚者固愚而不及,非知﹔賢者又越而過之,亦愚,不肖者,固不及而非賢,彼賢而過之者,亦不肖也。一十五雙,寧有軒輊?夫過、不及而失馭乎中庸,無過、不及即趣乎中庸也。至簡至易,寧逾於斯?曰行、曰難,無乃冤乎?既趣入也,過亦中庸,不及亦中庸,不過不及、亦過亦及皆中庸。賢亦中庸,愚亦中庸,不肖與智無不中庸。以之京於國則大,齊於家則治,用於民則親,律於己則逸,柔遠人、懷諸候、來百工,無一事而不宜,無一行而不邁。所謂繁興大用,孔於七十而從心所欲,不踰矩也。下文之必得其位、必得其祿、必得其名,必得其壽,如是已舉、未舉,一切必得等,不假他求,一時具足,而當人昧不肯趨,習不欲趨,奮不能趨,以至易而形至難擱如是勝行,而不知趨,枉陷沉淪,虛榮生死,真自飲自食而不知其味也。故曰難行。
  人固無不飲且食者,既飲且食也,叩以味,非不知,然其所以為味者,則昏昏而罔言也。一時不中則失和,一時不和則非中。不中不和,乖戾斯激。人固無一日不履乎中庸也,既履也,叩其道,非不知,然其所以為道者,則昧昧而忘言也。此至簡至易,而行者蹀躞難趣。故子思引孔子之言曰"道其不行矣乎",啟難行之永歎,興未學之躋齊。故曰難行。必曰遊乎通徑,義固在乎當仁。
  第三節 拈提
  問曰:"此中庸者,千聖之心燈,不思而得,無為而成,當體即是,不假修治,無乃過易歟?"
  先生曰:"唯,唯,過易!過易!"
  或詰曰:"古德千裏趨誠,殊方決擇。有周克殷,《洪範》 猶惜傳於箕子﹔永嘉入道,妙諦尚趣證乎盧公。況十五誌學,七十從心,警枕封衾,銘心斷臂者,更 無論也。無乃過難歟?"
  先生曰:"唯,唯,過難!過難!"
  詰者又曰:"曾子之唯,了在一貫﹔於路之拱,聞於時哉。一唯即得,一拱斯通。此亦何得?既無所得,斯亦何難?又武王受命,經稱曰:'末'﹔寶掌聞玄,年已逾耋。彼二至人,尤難如此!實已非易。故曰有緣者得,無心者通。無乃非難非易歟?"
  先生曰:"唯,唯,非難非易。"
  如是數問數答,總如前式。海眾罔知所寄,默然無語。先生亦肅然在座。久之,乃朗吟曰:"鷓鴣啼了又鳴鶊,先到黃鸝四五聲。畢竟惜春情未已,強扶筇杖為他行。"吟已,問曰:"會麽?"眾雲:"不會。"先生曰:"從古及今,不知誰人能會?"複曰:"此章權名難行,蓋由統而讚,既讚思行,因行知難,行人當然過程。然師家亦感誨人之匪易也。曰君子、曰小人、曰賢智、曰愚不肖,一切病一切非病,徹底剖陳,通體揭出,而病源賊藪要不外過、不及也。若曰過量人,一聞便悟,一舉斯通。借搖扇於江外,假活語於樓中。抑亦鈍根阿師,況取語口頭,聞玄紙上邪?唐之中葉,有龐公蘊者,庵中獨坐。驀地雲:'難,難,難,十石油麻樹上攤。'龐婆接聲雲﹕'易,易,易,百草頭上祖師意。'其女靈照複曰:'也不難,也不易,饑來吃飯困來睡。'彼一家者唱和如此。迄宋,有妙喜老人者,圓悟勤入室之驕子也,而於此三則話言,下了一個注腳雲:'此三人同行不同步,同得不同失。若以心意識博量卜度,非獨不見三人落著處,十二時中亦自昧卻本地風光,不見本來麵目,未免被難易不難易牽挽,不得自在。欲得自在,將此三人道的作一句看。妙喜已是拖泥帶水下注腳也。'雲雲,汝等諸人若雲將此三人道的作一句看,或作道理會,或作無義路解,不但孤負三人,並且埋沒妙喜,又自把己置向鑊湯烈火中也。然則畢竟如何?"久之,顧視大眾曰:"千聖不知何處去,倚天長劍逼人寒。"下座。
  第四章 踐履中庸
  第一節 總論
  迢迢前路,踽踽行人。回車既轡,險阻斯興,叱馭悲途,今古同慨也。不行則歸思莫償,即行而道阻難通。此三世賢哲又以難行能行而踐履於中庸也。故次難行而曰踐履。行人屆此許曰入德。倘默默計玄妙之理,津津執賢聖之言,不曰入德,聿雲造業。業有二途,曰黑曰白,白喻善,黑喻惡,此又造黑業者也。或曰此謂惡業可乎?曰可。蓋謂其滯理沈玄,塞卻悟門,窮劫而不得證乎中庸,以善因而遭惡果也,寧曰踐履乎中庸?寧曰入德?儒曰入德者,約宗下而言初機也。初機於此,略有三病:
  一、決擇力薄,
  二、安住力薄,
  三、精進力薄。
  一、決擇力薄。 行人流而忘返,今返知難,知難犯難,犯難無難。程子曰:"用力之久,一旦豁然。"既豁然已,乃曰入德。然此入也,實有多途。釋曰八萬四千法門,門門可入。今約而言,安立為三:
  (一)就體
  "三月不違仁","瞻之在前,忽焉在後","如有所立,卓爾,雖欲從之,莫由也己",如是等等,就體而消。悉曰就體,楷範極多,茲涉其略。古德曰:"就體消停得力遲。"蓋謂其滯體而難脫落,不能別行一路也。
  (二)從緣
  山梁雌雉子曰:"時哉!時哉!"子路拱之。又靈源見桃花而悟本,香岩擊翠竹以明心,從緣也。古德曰:"從緣得力者強。"蓋謂其直切契證而遠乎情緣意度也。
  (三)文字
  依先聖教言,如理而知,如實而行。或觀或止,以戒以誠,丕說詮乎已言,幽理彰於未著,曰從文字。古德雲:"從文字得力者弱。"蓋幽雖顯著,理難澈忘矣。
  約開三支,豁然則一,然一豁然而登極地,千古其難,大都半途而滯。經曰"一切聖賢皆以無為法而有差別"也。臨濟三玄、曹洞五位、溈仰圓相、雲門顧鑒咦等,紛然而興、要皆鍛煉學人透頂透底而到末後。不然,三藏十二部。孔、老諸經、耶、回、百家之說,從何安立?皆廢詞也。悟既囿乎淺深,見固別於近遠。遠而卑近,近又難遠。如是交攻,離婁失覓於驪珠,盲人任馳乎瞎馬。故曰決擇力薄。
  二、安住力弱。行人無上支之過也,徹見人 我不二、物我不二、法我不二,而落在無事甲裏,習不能拔,或任性奔馳,中行不趨,黃龍慧南曾於若輩憫而下一大拶曰:"何不無事令有事,有事令無事",所謂淨佛國土,成就眾生。又此言安住者,不以有住而住,不以無住而住,應如是住,而學人昧不能住,故曰安住力薄。
  三、精進力薄。無上二支之過也,取不得,舍不得,用力不得,不用力複不得,顏淵曰:"既竭吾才,又竭我力。"行人企此,每況任運,詎知才有所重便有所輕,輕重交攻,去道愈遠。古哲警之曰"有佛處不可住,無佛處即走過"。又船子誠誡夾山會曰:"汝後當藏身處莫蹤跡,莫蹤跡處莫藏身。"谘爾多士曰:"誰躋此?"故曰精進力薄。
  總上三支,初機之通病,末法之共難。若曰掇明珠於發髻,度金針於繡師,寧舍乎是?寧忽乎是?
  第二節 經文
  {朱注第六章}子曰:"舜其大知也與?舜好問而好察邇言,隱惡而揚善,執其兩端用其中於民,其斯以為舜乎?"
  {朱注第七章} 子曰:"人皆曰子知,驅而納諸舌罟護、陷阱之中而莫之知辟也。人皆曰予知,擇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
  {朱注第八章}子曰:"回之為人也,擇乎中庸,得一善則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
  {朱注第九章} 子曰:"天下國家可均也,爵祿可辭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
  {朱注第十章} 子路問強。子曰:"南方之強與?北方之強與?抑而強與?寬柔以教,不報無道,南方之強也,君子居之﹔衽金革,死而不厭,北方之強也,而強者居之。故君子和而不流,強哉矯!中立而不倚,強哉矯!國有道,不變塞焉。強哉矯!國無道,至死不變。強哉矯!"
  一、釋字
  邇 《說文》:"近也。兒氏切。"
  納 《說文》: 絲濕納納也。奴荅切。"按:"納古作內。"《說文》:"內,入也。從門。自外而入也。"
  擇 《說文》:"柬選也。丈伯切。"
  強 通"疆"。《說文》:"弓有力也。巨良切。"今注曰"勝進貌,遠乎弱也。"
  而 朱注曰:"而,汝也。"
  革 《說文》:"獸皮治去其毛。革更之象,古核切。"朱注曰"革,甲冑之屬。"
  矯 《說文》:"揉箭箝也。居天切。"朱注曰"矯,強貌。《詩》曰'矯矯虎臣'是也。"
  二、通義
  (一)舜其大智全章
  至德盛業,當下完成,實非他異,亦非自庸。行人每昧昧外求﹔不然,戚戚而內計也,以故轉覓轉遠,轉計轉非。子思憫之,舉孔子之稱舜曰雲雲。邇言恐泥,察之則遠患﹔幽理難通,問之則達全,即踐履中庸也。兩端者,善惡、是非等也。執善惡、是非以用於人,善者善之,不以遠於我而惡其善﹔惡者惡之,不以遠於我而善其惡,即踐履中庸也。人情惡直喜諛,隱其惡而揚其善,使惡者內懲,善者外勖,亦踐履中庸也。斯義也,人人能知,人人能行,而人人知而不行。舜固知而行者矣,孔子讚之曰"大智",智固如斯也,豈有他哉?必曰燒丹汞、修性命、書符競異而曰踐履、曰用中、曰勝業、大德惑矣。又知者,慧也。大知者,大慧也。通此釋之,三藐三菩提,孔子之中庸也。其易踐、易履如此!而昧者不履。即履也,不至。惜哉!惜哉!然此踐履,此亦有二:一君子之中庸,二小人之中庸。君子之中庸者,執兩用中,隱惡揚善,好問察邇,終日踐之履之。影來鏡裏,風過長空,一絲朕兆不留,半忽跡相無著,所謂超乎事理也。小人之中庸者,亦執兩用中,隱惡揚善,好問察邇,終日踐之履之,而終日踐、終日履,所謂囿乎事理也。君子、小人之踐履中庸也,名一而跡異。然跡雖異而踐履實又不二。
  (二)人皆曰予知全章
  上知不知。今曰"餘知",餘必不知。何也?驅我而納於罟擭、陷阱中,我莫之避,知歟?決擇乎中庸,我不能期月守,知歟?然則必如何而可?上以舜例,如上"大知"雲雲,下以回明,如下"一善"雲雲,即遠乎罟擭、陷阱也。夫大知者,大慧也。一善者,勝行也。大知不知,勝行無行。凡聖非居,善惡寍係?凡聖、善惡且不居,係在罟護擭如觀火,居陷阱若遊園也。不然,雖以天下榮、四海奉,而形囚利域。誌困名場,盡善不善,皆罟擭陷阱也。大慧、一善者,中庸之一體而異名耳。是履乎中庸,罟擭、陷阱即天堂﹔不履乎中庸,而天堂即罟擭、陷阱矣。
  (三)回之為人也全章
  聞一知十,人中龍象,入德班頭也。得一善則拳拳服膺而弗失。"拳拳"者,奉持義,弗失則久而能守義。久而能守,本經不息則久義。程子曰:"用力之久,一旦豁然貫通"﹔古德所謂"生路轉熟,熟路轉生,自然契證矣。"行人十百而無一契,病正反此。
  (四)天下國家可均全章
  均天下,辭爵祿,蹈白刃,誠難能也。果一策心,夷、齊棄國,之推自焚,成仁取義,於是乎在。此中庸者,即之不可,離之更乖。趣誌莫策,識心豈緣?故曰中庸不可能。然亦有二義:一,小人之中庸,未入德者也,去取皆違,無一能是,故曰不可能﹔二,君子之中庸,已入德者也,去取皆中,無一不是。既無不是,何一非庸?果爾,可能且無,況不可能邪?故曰不可能。若曰是中庸者不可能,或必可能,或可能不能、不能可能等,理則滯於二邊,事固惑於三際。豈孔子之心燈、子思之薪授乎?
  (五)子路問強全章
  "強",勝進貌,遠乎弱,以釋氏六度言,則情進也。此支明踐履的軌,示精進上行,子思引子路之問,揭孔子之酬,啟行人之向。曰南方之強、北方之強,抑而強者,而,汝也,即子路,即行人也。強行雖三,而勝進則一。要之以時、以地而立名。非以名而有時、有地也。昧者釋此三強有優有劣,有取有舍,礙甚矣!倘優南而劣北,從而取舍其強,則臨陣校軍,無衽金革之厲行、死不厭之激氣,大敵何摧?升平何至?曰和而不流,寬柔以教,不報無道,固善也。不禦之,極其弊,必宋襄之仁、建文之義,詎中庸之勝行乎?餘二義,釋推及之。當人果能遊刃乎三強,行超乎一尚,踐履之至,亦中庸之至也。
  第三節 拈提
  "三千威儀,八萬細行,釋家者言;威儀三百,禮儀三千,孔氏之說。《論語》曰:'入則孝,出則弟,謹而信,泛愛眾而親仁。行有餘力,則以學文'等一切名言、勝義,一一踐履乎?曰不踐履,禽獸也。且孝行如羊、義行如雁、仁行如象、俠行如黃鷂子者,比比焉,可以人而不如禽獸乎?曰必踐履乎如是三千、如是八萬、如是出則、如是入則、如是行、如是學,是勞形搖心,終日畢生困而不申,詎曰得天、樂天、任天者邪?中庸之至道、孔氏之勝行,或不如是也。"
  先生聞已,久之,顧視大眾,眾無語。乃曰:"孔夫子說的'在下位,不獲夫上,民不可得治也'。"語已,詰眾。眾複茫然。
  先生複以手擊案有聲,曰:"薦取。"眾仍無語。乃曰:"昔徑山杲答趙師重書雲:當人不見德山有言:汝但無事於心,無心於事,自然虛而靈、寂而妙。若毫端許言之本末者,皆為自欺。何故?毫厘係念,三途業因,瞥爾情生萬劫羈鎖。聖名凡號,盡是虛聲。殊相劣形,皆為幻色。汝欲求之,得無累乎?及其厭也,又成大患。所以釋迦老子在法華會上隻度得八歲女孩,華嚴會上隻度得個妙齡童子,涅盤會上隻度得個市井屠兒。看他三個成佛的樣子,又何曾向外取證、辛勤修學來?佛亦隻言我今為汝保任此事終不虛也,隻說為他保任而已,且不說有法可傳,令汝向外馳求,然後成佛。幸有如此體格,何故不信?苟能直下信得及,不向外馳求,亦不於心內取證,則二六時中,隨處解脫。何以故?既不向外馳求,則內心寂靜﹔又不於內心取證,則外境幽閑。故四祖雲:境緣無好醜,好醜起於心。心若不強名,妄情從何起?妄情既不起,真心任遍知。當知內心外境,隻是一事,切忌作兩般看。記得溈山和尚問仰山曰:'妙淨明心',子作麽會?,仰山雲:'山河大地、日月星辰。'溈山雲:'汝隻得其事。'仰山雲:'和尚適來問什麽?'溈山曰:'妙淨明心。'仰山曰:'喚作事得麽?'溈山曰:'如是。如是。'我把這一則古文,長長短短摘來作第四章踐履中庸的拈提,當歟?非歟?諸仁者試道看。若言當。事隔釋孔﹔若言不當,又看作兩般。"眾複無語。
  先生曰:"富嫌千口少,貧恨一身多。"下座。
  第五章 一趣中庸
  第一節 總論
  萬派朝宗,到頭原匯一海﹔五燈共焰,徹底寧趨二途?峻路堪悲,篤行斯尚,故次踐履而曰一趣。二趣者,忘二邊,絕中道,無奇異之可名,無平庸之可形,理無勝劣,義失淺深,寄短於長,位高而下,一是非,齊小大,當人必遊之的徑,三乘入德之共程,然行人於此每生二障:一自許﹔二競異。總評章悉舉也。然亦有遠乎此障,逸然達寢,不假階梯,遂爾及奧者乎?曰:"有。"古德雲:"雲門幹矢撅,全超法報化。無事出山遊,百錢杖頭掛。"雖然不啐地,折暴地斷,即程子所謂"一旦豁然貫通"者,而雲雲,寐語也。檢之!檢之!慎勿閉戶而王。
  第二節 經文
  {朱注第十一章}子曰:"素隱行怪,後世有述焉。吾弗為之矣。君子遵道而行。半途而廢,吾弗能已矣。君子依乎中庸,遁世不見,知而不悔,唯聖者能之。"
  一、釋字
  素 《說文》作{[人/人T人/人]/ㄠ/小}。白致繒也。從[ㄠ/小][人/人T人/人]。取其澤也。桑故切。"朱注曰"素,按《漢書》當作'索'。蓋字之誤也,'索隱行怪'言深求隱僻之理,而過為詭異之行也。"今注曰"素,質也,
本也。"
  二、通義
  朱子曰:"'素'當作'索',求也。言深求隱僻之理,而過為詭異之行。"此義餘是而嫌其未竟,何也?索隱行怪,詭跡易彰,愚尚能辨,和者鮮也。和既鮮,害焉巨?此謂"素,質也,本也,"非索非求也,蓋怪行隱於本素,智而難測。從者眾也。從者眾,禍斯烈,倘無大人者出,辟而正之,以盲引盲,天下夢然從風。後世翕焉歸化。人倫失序,社會不軌。禍可問乎?春秋無孔子,少正卯千古聞人﹔戰國失孟軻,陳仲子一世廉士。是非失經,大道何揭?
  才有是非,紛然失心。行人屆此不欣奇異,便困平常。是非名判,吉凶立形。困於常則勝境莫至,功每虧於一簣,事或廢自半途﹔欣於異,一德每愆,萬行多戾。詎曰索隱行怪?抑亦絲路悲途。然則遵何道乎?曰:"一道。""一何道?"曰:"中庸之至道。"蓋中庸者,事離平異,理絕是非,無斯不服。悉舉鹹宜。競秀萬行,歸鹹一趨,故曰一趣。
  上雲"是非失經,大道何揭",又此雲"才有是非,紛然失心",自語相違乎?曰:否。否,上之雲者,蓋未入德,或入而不至,非履乎中庸者也。若而入焉,倘不精檢是非,愛河何度?古曰"度河須用筏"。既入德或入而至,己達乎中庸者,必曰是非精檢,是到岸猶借舟也。總之,此中庸者,當人必親證,肆口工心,萬劫不至。詎語言能詮意識能緣乎?既親證已,是亦得,非亦得,不是不非、即是即非總得,遁世不見知而不悔亦得,悔亦得。企此即聖人,非聖人而企此矣,若曰必聖人而企此,是凡夫無分也。凡夫無分,然則說此中庸者為聖人而說,不為凡夫而說。豈理也哉?夫食因饑而食,今曰食因飽食,非饑者食,惑乎非歟?故曰語證則不可示人,說理又非證莫了。
  第三節 拈提
  唐牛頭法融者,學通經史,雅賅儒典。後落發住牛頭山幽棲寺北岩之石室,有百鳥銜花之異。貞觀中,四祖道信入山訪之。見師意端坐自若,曾無所顧。祖問曰:"在此作什麽?"融曰:"觀心。"祖曰:"觀是何人?心是何物?"(先生曰:"毒辣!毒辣!")融無對。便起作禮曰:"大德高棲何所?(先生曰:"可笑拋綸處,金鱗破浪來,")祖曰:"貧道不決所止。或東或西。"融曰:"還識道信禪師否?"祖曰:"何以問他?"融曰:"向德滋久,冀一瞻禮。"祖曰:"即貧道也。"融曰:"因何降此?"祖曰:"特來相訪。莫更有宴息之處否?"融指後麵曰:"別有小庵。"遂引祖至庵所。繞庵惟見虎狼之跡。(先生曰:"不識閔顏富,焉之石王貧。"祖乃舉兩手作怖勢。(先生曰:"作家宗師,宛爾不同。")融曰:"猶有這個在。"(先生曰:"逢人且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四祖,四祖,我為你呼冤。")祖曰:"這個是什麽?"融無語。(先生曰:"胡思亂想作麽?")少選,祖卻於融宴坐石上書一"佛"字。(先生曰:"唉!你破戒不小"。)融睹之竦然。(先生曰:"然為禮也。"祖曰:"猶有這個在。"(先生曰:"好說!好說。")融未曉,乃稽首請說真要。(先生曰:"食他唾餘作麽?")
  祖曰:"夫百千法門,同歸方寸。沙河妙德,總在心源。一切戒門、定門、慧門、神通變化,悉自具足,不離汝心。一切煩惱、業障,本來空寂。一切因果,皆如夢幻。無三界可出,無菩提可求。人與非人,性相平等。大道虛曠,絕思絕慮。如是之法,汝今已得,更無闕少,與佛何殊,更無別法。汝但任心自在,莫作觀行,亦莫澄心。莫起貪嗔,莫懷愁慮,蕩蕩無礙,任意縱橫,不作諸惡,行住坐臥,觸目遇緣,總是佛之妙用,快樂無憂。故名為佛。"師曰:"心既具足,何者是佛?何者是心?"祖曰:"非心不問佛,問佛非不心。"師曰:"既不許作觀行,於境起時心如何對治?"祖曰:"境緣無好醜,好醜起於心,心若不強名,妄情從何起?妄情既不起,真心任遍知。汝但隨心自在,無複對治,即名常住法身,無有變異。"牛頭聞已,大悟言下。
  先生曰:"你說一句良心話,悟個什麽?若言有悟,平地吃撲﹔若言無悟,何年返屋住?後與黃梅並挺高譽,從此百鳥亦不銜花,虎狼已不縱橫。師乃躬自於百裏外負米供眾。瞎漢!瞎漢!這便是大人先生擇乎中庸而入一趣的好樣子!他又何曾說奇說異、說陰說陽、說取坎說填離來?融師乃於百裏外負米供眾,他又何曾妝點臭架子,擺點濫套頭,目示雲漢,不顧他人,廢自半途來?負米必躬親,且遠在百裏,又何曾使喚六丁六甲驅役什麽神鬼來?行人!行人!這便是不廢半途、不素隱行怪而一趣乎中庸的好楷範!反此,豈君子之行歟?所以說牛頭在未見四祖前,未免被他百鳥和虎狼伺出個漏竇。既見四祖後,不但百鳥和虎狼窺他不破,即無數天、無數魔、無數聲聞、緣覺、菩薩、佛等,盡未來際亦窺他不破,又不但無數魔、無數天、無數聲聞、無數緣覺、菩薩、佛等盡未來際窺他不破,即彼牛頭融者窺彼牛頭融自己,亦不能破。何也?"先生以目顧示大眾。良久乃曰:"千山月釀楓林醉,一枕秋饒桂院涼。"
  複曰:"一,數之始。《書》曰'鹹有一德',又'惟精惟一',《禮記;禮運》曰'欲一以窮之'﹔老子曰'道生一,一生二。'餘固曰成於一,敗於二。事以專工,業以紛敗,自昔然也。中庸
之立一趣。意在斯乎?意在斯乎?然執一而不通變,嗜歧而不專工,入德之病。障道之愆矣,昔宋有永明壽者,慮學人各封己說,大道失通,於焉啟層樓,館開士,決擇微言,去取邪正,一時的向,翕然從風,所謂軌萬有之一趨,啟眾生之一德者也。昌明宗旨,如日麗天。而提倡淨宗四偈,至今成為極大窩臼。籲!聖如永明,猶罹斯咎。立言之難為如何乎?近來學人每每以此四偈叩餘,餘皆不答,或不得已,乃隨書數字與之。為窩臼,為醍醐,幸仁者善自檢焉。語曰:四偈煌煌耀古今,行人到此每沉吟。萬緣非有休狂趁,一物也無何處尋。戲把枯桐收作樂,權將黃葉指為金。等閑透過成虧話,好聽清宵昭氏琴。"
  先生說是語已,色霽聲和,笑而謂眾曰:"會麽?"曰:"不會"。
  先生曰:"不會更好。何也?不會我說的,便是一趣中庸。若會,便成了中庸一趣說我了!"下座。
  第六章 遍行中庸
  第一節 總論
  日月經天,崖穴猶嫌明而不遍,矧乃勰天下之大和,泛中庸之的軌,行忘多德,墟拘一隅,可乎?慮行人奮誌而棼也,爰立"一趣",倘學者役神而囿,寍舍"遍行"?故次"一趣",曰遍行。遍行者,曰智,曰愚,曰遠,曰近,曰富責,曰貧賤,曰患難,曰上下,無一行之不遍,然亦無一德之不全,德之全即行之遍,行之遍實德之全,故永嘉覺曰"一月普攝一切水,一切水月一月攝",事固洞乎環中,形必忘於相外者也。倘滯殼於絲忽,迷封於毫厘,乃小人之細行,詎大人之通徑?章次第六,安立遍行,意在斯乎!意在斯乎!
  第二節 經文
  {朱注第十二章}君子之道費而隱,夫婦之愚可與知焉。及其至也,雖聖人亦有所不知焉,夫婦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雖聖人亦有所不能焉。天地之大也,猶有所憾。故君子語大,天下莫能載焉,語小,天下莫能破焉。《詩》曰:"鳶飛戾天,魚躍於淵",言其上下察也。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婦。及其至也,察乎天地。
  {朱注第十三章}子曰:"道不遠人。人之為道而遠人,不可以為道。《詩》曰:'伐柯伐柯,其則不遠。'執柯以伐柯,睨而視之,猶以為遠。故君予以人治人,改而止。忠恕違道不遠。施諸己而不願,亦勿施於人。君子之道四,丘未能一焉。所求乎子以事父,未能也﹔所求乎臣以事君,未能也﹔所求乎弟以事兄,未能也﹔所求乎朋友先施之,未能也。庸德之行,庸言之謹,有所不足,不敢不勉。有餘不敢盡。言顧行,行顧言。君子胡不慥慥爾?"
  {朱注第十四章}君子素其位而行,不願乎其外。素富貴,行乎富貴﹔素貧賤,行乎貧賤﹔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難,行乎患難。君子無入而不自得焉。在上位不陵下,在下位不援上。正己而不求於人,則無怨。上不怨天,下無尤人。故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險以徼幸。子曰:"射有似乎?君子失諸正鵠,反求諸其身。"
  {朱注第十五章}君子之道,辟如行遠必自邇,辟如登高必自卑。《詩》曰:"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樂且耽。宜爾室家,樂爾妻孥"。子曰:"父母其順矣乎。"
  一、釋字
  費 《說文》:"散財用也。房未切。"朱注曰:"費,用之廣也。"今注曰:"無用不及曰費。"
  隱 《說文》:"蔽也。於謹切。"朱注曰:"隱,體之微也。"今注曰:"無用能及曰隱。"
  二、通義
  此開為四:一、知行之遍﹔二、平易之遍﹔三、上下之遍﹔四、遠近之遍。遍固不僅四,然以此四而綱其遍。非曰雜糅聖經,固所在而立名,因名而顯實也。
  (一)知行之遍(君子之道費而隱全章)
  君子之道,無用不及,曰費,無用能及,曰隱。惟無不及也,夫婦之愚、不肖者,無不能知、無不能行,故曰費。惟無能及也,及其至,雖聖人亦不能知、不能行,故曰隱。是法也,非語言能詮、意識能緣。意識且不能緣、語言且不能詮,然則聖人之知,知何法邪?行,行何法邪?知行且無,今曰能知之、能行之,則非聖人必也。故曰聖人若知,則非聖人。語言既不能詮、意識既不能緣,然則夫婦之愚、不肖者,知何法邪,行何法邪?今既的然而知、賁然而行,是無相而相,相而無相之知行已起,則非凡夫必也。故曰凡夫若知,則非凡夫。行人證此,語大,天下莫載,語小,天下莫破。所謂形忘彼我,言絕是非。破立皆不能詮,況乎載不載乎?鳶飛魚躍,無不察決乎此也。故曰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婦。及其至也,察乎天地。知行之遍,於焉而立。
  (二)平易之遍(道不遠人全章)
  子事父、臣事君、弟事兄,朋友先施,自好者優能。今曰孔子未能,謙歟?曰:"否。謙則近偽。""然歟?"曰:"否。此而不能,彼孔子者,又烏乎能?"然則何說歟?蓋為高推聖境者投一辛劑耳!唐之中葉有德山者,蜀之簡州人,嫻通經論,聞南方禪席頗盛,乃曰:"千劫學佛威儀,萬劫學佛細行,未得成佛,今南方魔子敢曰'直指人心,見性成佛'。我當摟其窟穴,滅其種族,以報佛恩。"遂擔《青龍疏鈔》出蜀。及見龍潭,夜話次,山欲就下間寢,而道黑難行,潭點紙燭度與山,山擬接,潭複吹滅,山遂大悟。翌日,將所有疏鈔一炬而焚,曰:"窮諸玄辯,若一毫置於太虛。竭世樞機,似一滴投於巨壑。"遂杖錫觀方。後住德山,天下募焉歸化。向使德山不見龍潭,必曰千劫學佛威儀,萬劫學佛細行,寍有最後一段大事乎?既見已,千劫隻在目前,萬劫即是今日。故曰"道不遠人"。當人為道,必曰遠也,是必非道。《詩》之"伐柯","忠恕,違道不遠"等,比而知也。孔子於上之四道,猶曰"未能"。然則謂孔子為未證入中庸者,可乎?曰:"不可。"若然,於彼四道未能者,猶能證入中庸,不可畫地自限,況已能盡能間能者而曰不能,自暴棄邪?故曰中庸之道,遍乎平常。孔子為高推聖境者而雲,非僅基於特也。
  (三)上下之遍(君子素其位而行全章)
  上不陵下,下不援上,正己無求。不尤不怨,居易以俟,遠離險行。或有未治,反求諸身,中庸至道,君子之勝行也。君子之勝行,即素位而行,不騖乎其外也。居富貴而不驕不吝,於貧賤無怨無恣,素夷狄,素患難各安其行。遍上下,一切無人而不自得者,中庸之行,勝行也,求在我者也,詎外馳哉?
  (四)遠近之遍(辟如行遠全章)
  是法雖無遠近,然未證入者,實有親疏。曰遠、曰近,名雖萬行,於遍則一。未入者遠而難即,行之自邇﹔已得者邇尚雲無,即之詎遙?是遠近不越乎遍行,親疏悉歸乎權語,果能此也,《詩》曰:"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樂且耽。宜爾室家,樂而妻孥。"又古德曰"汝家眷屬一群子。"曰父、曰母,其有不怡然而順乎?順之至,乃遍之至。遍之至,亦孝之至,所以成下章保任之至矣!
  第三節 拈提
  僧繼宗者,問見性之義於天台雲居智,智曰:"終日見未嚐見,求名處體相不可得,能所俱絕,名為見性。"宗曰:"此性遍一切處否?"智曰:"無處不遍。"宗曰:"凡失具否?"智曰:"上言無處不遍,豈凡夫而不具乎?"宗曰:"因何諸佛、菩薩不被生死所拘,而凡夫獨縈此苦?何曾得遍?"智曰:"凡夫於清淨性中,計有能所,即墮生死。諸佛、大士,善知清淨中不屬有無,即能所不立。"宗曰:"若如是說,即有能了、不能了人。"智曰:"了尚不可得,豈有能了人乎?"宗曰:"至理如何?"智曰:"我以要言之,汝即應念清淨性中無有凡聖。亦無了不了人。凡之與聖,二俱是名。若隨名生解,即墮生死。若知假名不實,即無有當名者。"又曰:"此是極究竟處。若雲我能了,彼不能了,即是大病。見有淨穢、凡聖,亦是大病。作無凡聖能所看,屬撥無因果。見有清淨性可棲止,亦大病。作不棲止解,亦大病,然清淨性中,雖無動搖,且不壞方便應用及興慈運悲,如是興之處,即全清淨之性,所謂見性成佛矣。"繼宗聞已,踴躍禮謝而退。
  "繼宗聞如是開發,即便踴躍禮謝而退。何等便捷?今說《中庸》四遍已竟,個中若有個漢,亦踴躍禮謝而去麽?若有,無雲而雨﹔若無,亦無雲而雨﹔若曰即有即無、即無即有,亦無雲而雨。"或曰:"先生所舉僧繼宗等釋氏之徒,今茲所說,儒家之語。彼問見性成佛,得義即通。此雲擇乎中庸,焉能頓了?今雲個漢有踴躍禮謝者麽,無乃疆域不分、課人過苛歟?"
  先生曰:"唯, 唯,無雲而雨。"海眾莫崖其涯,寂而無語。
  先生曰:"此四遍行者,該三千威儀、八萬細行。然此三千、八萬,實該一行。此一行者,又無行也。惟無也而該有﹔惟有也而實無。有無不禦,取舍成宜。一性圓成,虛通萬類。無德不具,有感斯欣。此遍之至,亦雲居智所謂極究竟處也。當人不假功勳,不依修證,不趨即入,動念又乖。一人便徹證中庸無漸頓、無方便、無三賢、十聖,非去來今,而行人昧不肯人,偏偏要彼疆此域,說釋說孔,說苛說不苛,奈何?奈何?"
  先生顧視大眾,良久曰:"何事癡求佛法僧,羨他北秀與南能。分明一片閑田地,過去過來問主人。"說已,問曰:"會麽?"眾雲,"不會。"
  先生曰:"無雲而雨。"下座。
  第七章 保任中庸
  第一節 總論
  差每失於毫厘,應即乖於律呂,法非漸頓,等班賢愚。二乘十聖之立,一簇三關之名於焉懋也。君子遊之,形先物外﹔小人泥之,神役環中。係駒伏鼠,長年戚戚。信燕疑狐,畢世波波。此行者之戚,先聖之悲也。故次遍行,爰立保任。昔洞山價謂曹山寂曰:"吾在雲岩先師處,親印寶鏡三昧,事窮的要,今付於汝。"末曰:"臣奉於君,子順於父。不順非孝,不奉非輔。潛行密行,如愚如魯。但能相續,名主中主。"斯固保任之楷模,長養之規範。三世賢哲,無不借徑於斯。若曰超人,則臘月扇、盛暑爐矣。
  第二節 經文
  {朱注第十六章}子曰:"鬼神之為德,其盛矣乎?視之而弗見,聽之而弗聞,體物而不可遺,使天下之人齊明,盛服以承祭禮。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詩》曰'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夫微之顯,誠之不可掩如此夫。"
  {朱注第十七章}子曰:"舜其大孝也與?德為聖人,尊為天子,富有四海之內,宗廟饗之,子孫保之。故大德必得其位,必得其祿,必得其名。必得其壽。故天之生物,必因其材而篤焉。故栽者培之,傾者覆之,《詩》曰:'嘉樂君子,憲憲令德,宜民宜人,受祿於天,保佑命之,自天申之。'故大德者必受命。"
  {朱注第十八章}子曰:"無憂者,其惟文王乎?以王季為父,以武王為子。父作之,子述之。武王纘大王、王季、文王之緒,壹戎衣而有天下。身不失天下之顯名,尊為天子,富有四海之內,宗廟饗之,子孫保之,武王未受命,周公成文武之德,追王大王、王季,上祀先公以天子之禮。斯禮也,過乎諸候、大夫及士、庶人。父為大夫,子為士,葬以大夫,祭以士﹔父為士,子為大夫,葬以士,祭以大夫。期之喪,達乎大夫:三年之喪,達乎天子﹔父母之喪,無貴賤一也。"
  {朱注第十九章}子曰:"武王、周公,其達孝矣乎,夫孝者,善繼人之誌、善述人之事者也。春秋修其祖廟,陳其宗器,設其裳衣,薦其時食。宗廟之紮,所以序昭穆也。序爵,所以辨貴賤也﹔序事,所以辨賢也﹔旅酬,下為上,所以逮賤也﹔燕毛,所以序齒也。踐其位,行其禮,奏其樂,敬其所尊,愛其所親,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孝之至也,郊社之禮,所以事上帝也﹔宗廟之禮,所以祀乎其先也。明乎郊社之禮、禘嚐之義,治國其如示諸掌乎?"
  一、釋字
  揜 《說文》:"自關以東,謂'取'曰'揜'。一曰覆也。衣檢切。"
  孝 《說文》:"善事父母者。從老省,從子。子承老也。呼教切。"《禮記;祭統》:"孝者,畜也。順於道,不逆於倫,謂之畜。"《孝經疏》引《孝經援神契》雲:"天子孝曰就,諸侯孝曰度,卿大夫孝曰譽,士孝曰究,庶人孝曰畜。"
  纘 《說文》:"繼也,作管切。"
  末 《說文》:"木上曰末。從木,一在其上,莫撥切。"朱注曰:"末,猶老也。"
  旅酬 "旅"。《說文》:"軍之五百人為旅。力舉切。""酬。"《說文》:"主人進客也。市流切。"朱注曰:"旅,眾也。酬,導飲也。旅酬之禮,賓弟子兄弟之子,各舉觶於其長,而眾相酬。"
  禘嚐 "禘"。《說文》:禘,祭也。《周禮》曰:'五歲一禘。'特計切。""嚐"。《說文》:"口味之也。市羊切。"按:《玉篇》:"嚐,祭也。"《爾雅;釋天》:"秋祭曰嚐。"郭注:"嚐親穀。"
  二、通義
  此分四:一總持,二受命,三無憂,四達孝。
  (一)"總持("子曰鬼神之為德"全章)
  微而至於無微乎?曰:"否,尚有無在。""若然,此微也,無尚不立,顯於何有?"曰:"否。否。惟無而不立也,故無在而不顯,古人所謂'現成公案'。此曰'誠之不可揜,視之而弗見,聽之而弗聞'者,非無見無聞,惟不可見、不可聞耳。不然,體物而遺也。今既不遺,使天下之人齊明盛服以承祭祀,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果有鬼神邪,誰見誰聞?無邪,而德又實莫之盛。《詩》曰:'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固非語言能詮、意識能緣也。此不可詮、不可緣,大道之正軌、中庸之總持。於保任章首揭此者,蓋欲行人持此之總,任此之巨,保此之尚,自益而益人,援天下之溺,勰萬有之和也。故曰總持。
  (二)受命("子曰舜其大孝也歟"全章)
  命受而位正,位正道行,行斯普也,然則必如何而受命?曰孝。孝如上釋。孝者,功勳,孝之至,功勳之至。功至而賞亦至。故曰大德必得其位、必得其祿、必得其名、必得其壽,德者狀功勳之懋行也。功勳之懋行,即孝之懋行,即保任之懋行。舜其大孝,大保任也。保任大而功勳大,功勳大而賞大,於是乎貴為天子,富有四海,大命受,大位得也。然此位者,非僅人君之位,蓋徹證乎中庸得位也。孟子曰:"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達道",位也者,位乎此,不得此,雖南麵而君天下,失位也﹔苟得此,彼陋巷之回,敝衣之由,一夫不治,八口常饑,皆得位也。桀紂失之,孟子斥為"獨夫"﹔宣尼得之,後哲尊曰"素王"。曰名、曰祿、曰壽,鹹同此釋。不然,操、莽賢於夷、齊,原憲下於盜蹠矣,詎理乎哉?《詩》曰:"嘉樂君子,憲憲令德。宜民宜人,受祿於天。保佑命之,自天申之。"此重讚保任之至,宜民宜人,而天申命斯受矣。
  (三)無憂("子曰無憂者其惟文王乎"全章)
  上令下行,父作子述,如禮而知,如實而行,憂於何有?在未克定大亂前,威或假乎武功,德每沛於文治。今天下既有,上祀先公,達乎諸候,爰及士庶。階雖等差,禮無貴賤。如理而知,如實而行。詩曰:"向來枉費推移力,此日中流自在行。"憂於何有?故以文王喻之曰無憂雲雲。此無憂者,保任之至適也。
  (四)達孝("子曰武王周公其達孝矣乎"全章)
  序昭穆、序爵、序事、逮賤、序齒及踐位、行禮、奏樂、敬所尊、愛所親、事死如生、事亡如存等,又善繼善述曰郊社之禮、曰禘嚐之義,如理而知,如實而行,即孝之至,即保任之至。故以武王況之曰"達孝"。達孝者,達乎此也。達乎此,即保任乎此。孝之至,亦保任之至也。故曰:"明乎郊神之禮、禘嚐之義,治國其如示諸掌乎。"治國以政,政莫先於彰秩序。今茲宗廟之劄,郊社之禮、禘嚐之禮,井然而張,灼焉而序。治於國,寧曰不大而業?以京天下者,未之有也。故保任之至,又以啟下章顯用之至矣。
  第三節 拈提
  "長慶安造百丈,禮而問曰:'學人欲求識佛,何者即是?'丈曰:'大似騎牛覓牛。'慶曰:'識得後如何?'丈曰:'如騎牛人歸家。'慶曰:'未審始終如何保任?'丈曰:'如騎牛人執杖視之,不令犯人禾稼。'長慶自茲領旨,息卻狂心,更不馳求,實時享受下半截的風光。當人當下試一自忖道:他長慶是保任?是非保任?若曰是保任,不但活埋長慶,而且拖累百丈﹔若曰非保任,又眼睜睜把子思引的'舜其大孝'、'文王無憂'、'武王、周公達孝'等和自己及他人一齊拋向火坑,殆不僅錯判諸方,冤誣古人也。此而不明,必把南泉老人道的'王老師自小養一頭水牯牛,擬向溪東牧,不免犯他國王水草﹔擬向溪西牧,不免犯他國王水草。不如隨分納些些,總不見得'的話言把來。湊泊在保任上。曰溪東溪西,未亡蹄筌。隨分些些,實超相外,且不問雲門拈的牛內納及牛外納,和雲峰悅及幻寄拈的一切也。此而不明,又必把德山道的'無心於事,無事於心。自然虛而靈,空而妙'把來湊泊在保任上。若有詰者難其所通,則引古人'高高山頂立,深深海底行,等語硬作主張,強為和會。謬燕石而曰玉,混魚目以為珠。永嘉覺曰'魔強法弱',奈何?奈何?"
  先生說是語已,顧視大眾。久之乃曰:"老何沒後吟聲絕,雖有郎官不愛詩,無複篇章遺道路,空留風月在曹司。"複問眾曰:"下文如何?"有對者曰:"不知。"先生曰:"餘亦不知。古人說的向下文長。不如付在來日。"下座,眾未散。
  久之,先生複上座。未語,有出問者曰:"先生為某等講說《中庸》,案此已七章也。章章雷同,一律有總有拈,無乃程序過呆而變化不興歟?"先生大聲曰:"太史公說的。"問者大愕,莫崖其際,良久進曰:"不會。"先生回:"連唯唯、否否、不然已不知。"乃曰:"天常上地,地常下天。而地不能上天,天不能下地。是天地呆而變化不興也,春生秋殺,夏茂冬藏,曆劫不逾,是秋不能生,春不能殺,而夏不能藏,冬不能茂,彼四時者,呆而變化不興也。孔子十五誌學,七十不逾。釋迦四十九年轉此一法。此二至人者,亦呆而變化不興也。汝畢竟是汝,吾終是吾。吾不是汝,汝不是吾。吾若是汝,汝若是吾,則吾汝不成。今不爾者,是吾與汝亦呆而變化不興也。他如狗不是牛,牛不是狗,金不是糞,糞不是金,乃至一草、一木、一土、一石、一空、一非空、一有、一非有,無不爾者,等如上說。是一呆一切呆,而一切變化非變化亙古而不興也。法不為呆而呆餘說,何邪?雖然,幸有此一呆也。若無此呆,則無汝我。即無汝我,焉有時空?既無時空,汝從何處開兩片皮來向我說呆、說不呆、說變化、說不變化乎?"問者大窘,目瞑而不能覺,舌翹而不能縮。良久,先生霽顏和聲,謂彼問者曰:"會麽?"進雲:"不會。"先生曰:"不堪風唳鶴,況對月眠龍。"以木擊案,瓦屋有聲,下座。
  第八章 顯用中庸
  第一節 總論
  "出山扶客掉,在嶽濟民田。"用固張乎大小,時必期於短長。世固少無材而不用,亦鮮有用而非材。即材即用,即用即材,要在運斤者何如耳。用而適,竊國者候﹔用而失,竊鉤者誅。適與失,形雖明判乎偏正,妙則悉軌於中庸。葉於中,州官火毀民房,滴滴顯慈人之沛﹔遠夫道,百姓燈然暗室,點點埋益己之私。是故中庸不寓,大用何興?故次遍行、保任而曰顯用。用也者,用乎此﹔顯也者,顯乎此。舍此而顯、用同非中偏,皆邪也。吾土內聖之學,內乎此﹔外王之學,外乎此。內不聖而外王,王亦盜也。外不王而內聖,盜亦王也。是王盜之跡判於形,王盜之實根於心。今曰"為政而不轡乎中庸,險必逾於朽索之馭六馬,芥舟而捕長鯨也"。多見其不自知量,顛越戮辱,詎僅道失中庸乎?必曰遺譏後世,哀公之問、仲尼之訓,炯之哉!
  第二節 經文
  {朱注第二十章}哀公問政。子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則其政舉,其人亡則其政息。人道敏政,地道敏樹。夫政也考,蒲蘆也。故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仁者,人也,親親為大。義者,宜也,尊貿為大。親親之殺,尊賢之等,禮所生也。在下位,有獲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故君子不可以不修身,不可以不事親,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天下之達道五,所以行之者三。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婦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達道也。知、仁、勇三者,天下之達德也。所以行之者一也。或生而知之,或學而知之,或因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強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
  子曰:"好學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恥近乎勇。"知斯三者,則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則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則知所以治天下、國家矣。凡為天下國家有九經﹔日修身也、尊賢也、親親也、敬大臣也、體群臣也、子庶民也、來百工也、柔遠人也、懷諸侯也。修身則道立,尊賢則不惑,親親則諸父昆弟不怨,敬大臣則不眩,體群臣則士之報禮重,子庶民則百姓勸,來百工則財用足,柔遠人則四方歸之,懷諸侯則天下畏之。齊明盛服,非禮不動,所以修身也﹔去讒遠色,賤貨而貴德.所以勸賢也﹔尊其位,重其祿,同其好惡,所以勸親親也﹔官盛任使,所以勸大臣也﹔忠信重祿,所以勸士也﹔時使薄斂,所以勸百姓也﹔日省月試,既稟稱事,所以勸百工也﹔送往迎來,嘉善而矜不能,所以柔遠人也﹔繼絕世,舉廢國,治亂持危,朝聘以時,厚往而薄來所以懷諸侯也。凡為天下國家有九經,所以行之者一也。
  凡事豫則立,不豫則廢﹔言前定則不跲,事前定則不困﹔行前定則不疚,道前定則不窮。在下位不獲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獲乎上有道,不信乎朋友,不獲乎上矣。信乎朋友有道,不順乎親,不信乎朋友矣。順乎親有道。反諸身不誠,不順乎親矣。誠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誠乎身矣。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誠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聖人也。誠之者,擇善而固執之者也。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有弗學。學之弗能,弗措也﹔有弗辯。辯之弗明,弗措也﹔有弗行。行之弗篤,弗措也。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果能此道矣,雖愚必明,雖柔必強。
  一、釋字
  政 《說文》:"正也,之盛切。"
  方 朱注曰:"方,版也。"按《儀禮聘禮》"不及百名,書於方。"
  策 朱注曰:"策,簡也。"按。蔡邕《獨斷》:"策者,簡也。其製長二尺。短者半之。其次一長一短,兩編下[土+付],單執一劄,謂之為簡﹔連編諸簡,乃名為策。凡書字有多有少。一行可盡者,書之於簡﹔數行可盡者,書之於方﹔方所不容者,乃書於策。"
  敏 《說文》:"疾也。眉殞切。"朱注曰:"敏,速也"
  經 《說文》:"織縱絲也。九丁切。"朱注曰:"經,常也"
  眩 《說文》:"目無常主也。黃絢切。"朱注曰:"不迷於事也。"
  跲 《說文》:"躓也。居怯切。"
  措 《說文》:"置也。倉故切。"
  為天下國家之經九,曰修身、田尊賢、曰親親、曰敬大臣、曰體群臣、曰子庶民、曰來百工、曰柔遠人、曰懷諸侯。達道五,曰君臣、曰父子、曰夫婦、曰兄弟、曰朋友。如是已舉未舉,舍知、仁、勇而理莫階、事莫由、道莫運。故曰知、仁、勇,天下之達德美。達著,通也。有一礙則非通。今曰達,則事無礙,理無礙,事理無礙,事事無礙,而一無所得也。蓋仁以董事,知以應事,勇以成事。三者重一必偏,輕一必闕。合則非一,離又不三。全體用,一是非,別善惡,明去取,不可以言語詮,不可以意識緣也。無以名,無以狀,強名曰中庸之全體大用、三世聖哲之一行勝門。當人但躋乎此,一切事、一切理、一切事理、非事理畢。所謂"大事了畢"也。況曰為天下、治國家乎?莊子曰:"聖人以其餘緒而治天下。"
  知、仁、勇,儒之三德﹔法、報、化,釋稱三身。"德身二乎?"曰:"不二。""一乎?"曰:"不一。""然則知、仁、勇即法、報、化歟?"曰:"然。"或曰:"法、報、化非知、仁、勇歟?"曰:"然。"進曰:"知、仁、勇之於法、報、化,法、報、化之於知、仁、勇,即是即非、即非即是歟?"曰:"然。何也?愚者囿之,即非一﹔達者遊之,而不二矣。"或大詫,忽而詰曰:"先生如是雜糅,不但毀孔,且亦叛釋。"
  先生亦忿而語曰:"汝如是謬會,不但遠釋,而亦誣孔。"或曰:"經文儼然見在,學人固不遠釋而誣孔也。"先生亦曰:"經文儼然見在。且法爾亦如是也。胡得雲餘毀孔而叛釋?"或雲:"不會。願垂明示。"
  先生曰:"知麽?汝之言,依文解義,大晦釋氏之真詮﹔滯理求通,深遠孔子之的趣。今餘徹見汝是聽經學人,決非遠行客子,亦猶餘徹見孔雲知、仁、勇三德,即釋說法、報、化三身者,一也。乃者必謂餘徹見汝非聽經學人,而是遠行客子。可乎?可乎?昧孰甚!昧孰甚!
  "妙喜老人詮'天命之謂性'為'清淨法身','率性之謂道'為'千百億化身','修道之謂教'為'圓滿報身'。彼果誣也。妙喜者,圓悟勤親承法嗣之驕子,臨濟宗荷負大道之嘯獅也。臨濟宗旨寍秀到令?況彼時於憲設拜無垢,對揚肆筵。沛法如日麗天。餘果誣也,彼三尊宿者,寧不誣乎?"或莫對。
  先生複曰:"諦聽!諦聽!千古無有以實法與人的聖人。故岩頭曰:'若以實法與人,食土亦消不得。'若然,橫說豎說,有說無說,是說非說,反說正說熾然而說,總以誘掖學人入乎中庸而已。詎有他哉?果能入也,何事不可?況三德三身等說邪其或不然,縱將十三經、三藏十二蘊之於心,猶是落空亡外道,執有為魔軍也。詎知證入中庸者,孔亦可、釋亦可、是亦可、非亦可,拈一莖草演出三世一切凡聖種法﹔把三世一切凡聖種法演入一莖草。塵塵爾、剎剎爾、法法爾,無一不可。孔子曰:'無可無不可。'
  "若然,彼三德、三身已證入者,置勿論。未入、欲入或正入之初機,究以何法趣證乎?曰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篤行。是五法者,迷津筏、苦海航也。釋氏六度、四攝、八萬四千法門悉攝於斯,悉盡於斯。
  "行人不於此五法研工,而務修陰陽、坎離等,無乃舍近求遠、崎路或不至歟?縱至,亦繞而苦。何也?法身無相,無相何修?令即有修,必非無相。即非無相,詎曰法身?又不僅法身無相,而化、報亦無相也。此五欲身者,念念生死。必曰修,修生法邪?修滅法耶?若曰修生,才行修生,此生已死,已滅何修?若曰修滅,已滅已死,滅更何修?然則畢竟無修?曰否,否。當人果於博學、審問、慎思、明辯、篤行而證乎中庸也,自然一切成現,不必問人。修亦得,不修亦得。不但陰陽、丹道、坎離等法得,乃至販天、牧卒,無一而不得。何也?知本也。本者何?中庸也。故曰此謂知本、此謂知之至矣。不然,任汝說修、說不修,總是癡狂外邊走。遑曰九經、五達道,以為天下治國家者乎?行人洞此,愚必明,柔必強。而明而強,標洪範於來世,超的向於今時,於是乎在也。取譬蒲蘆,政布方策等,閱簡而知,固不必一字咀文,一句較義。但證此知、仁、勇即綱舉網張而為政之道畢,中庸之道畢矣。"
  第三節 拈提
  "舜,隴畝匹夫耳﹔文王昌,小國君耳﹔回,陋巷布衣耳。舜以匹夫妻帝二女,內無群雌粥粥之嫌。君天下,驅四凶,殛鯀陟禹,禹不以父死之仇而仇舜,舜不以子肖之賢而賢鯀,厥德用修,為章後世,外無人言嘖嘖之毀,道固何歟?姬昌以百裏地而收大有功,顏回無一階榮而有千世譽,道又何歟?此古人也。今虛雲、妙樹者,二老夫也。一言,達者炫如吐玉﹔一履,開士讚曰勝行,此又何歟?至於龍女八歲,善財妙齡,涅盤會上屠兒,金陵道畔婆子,桃花取證於靈源,溪深每長於杓柄,古今因緣,百筆難罄,此又何歟?"
  先生說已,顧視大眾。良久乃曰:"餘於此下語不得。"或曰:"不下語可乎?"先生曰:"嘴上加嘴。"久之,或又曰:"畢竟如何?"先生曰:"三子者不同道,其趨一也。一者何?曰仁也。君子一仁而已矣。何必同?仁也者,法身也。得此
而化、報,而知、勇,而幹矢橛、庭前柏林子、北鬥裏藏身、顧鑒咦、家家門前火把子、曰惟精惟一、曰一貫、曰明德、曰中庸、乃至一切事、一切理、一切勝行、非勝行,曰兵、曰農、曰財、曰教、曰政、曰工、曰商、曰藝一時畢具,絲急不逾。不然,任汝稱揚稱鄭,徒滋小勤,於道更遠。
  又曰:"人不急其緩,緩其急,大其小,小其大,如實而知,如理而行,萬事畢也。詎曰為政乎?孟子曰'以齊王,如反掌'。豈誣語哉?哀公外弱於齊、威於晉,內又不牧於臣庶,故興為政之問。孔子雲雲,蓋探本之論也。方策,成文也。蒲蘆,細物也。至易呈細而行之者人。故重修身,所謂躬己正南麵,不言而信,不動而成也。夫身修,不言且信,不動且成,況言與動乎?君子所以修身為大也、然則何修乎?曰好學近知,力行近仁,知恥近勇,舍知、仁、勇,不可言修身。舍修身,必不曰知、仁、勇也。知、仁、勇之於修身,不可二,不可一。不可即,不可離。故曰知斯三卷,則知所以修身,所以治人,所以治國家、平天下也。當人不正己躬,興知仁勇之妙行,而責於齊曰'弱我',晉曰'威我',內訟於臣庶曰'爾幹我、遠我、擲我、無我',於是媾獄逞兵,等親戚於胡越,視同舟如仇讎。此緩其急,急其緩,大其小,小其大。齊之為齊,所以有於田氏﹔晉之為晉,所以衰於諸侯﹔魯之於魯,所以弱於三家。淪三代為春秋,降春秋而戰國也。千古成敗如出一轍。前覆而後不知鑒,悲失!悲夫!
  "餘髫年入學,有先生氏蒲者,善誘塾童,課餘必說故事,以啟奮兒童,令其樂而忘苦。曰某村有孟、仲、季者,皆瞽。孟、仲精甲子術,每事必以甲子排決休咎,百不一爽。季固不知也。一日三人同出,長次雁行。不知每日所行故道,陷而為坑。孟忽陷入。應聲曰:'甲子乙醜海中金,不知舊路化為坑。'言未已,其弟仲亦陷入。亦應聲曰:'丙寅丁卯爐中火,大哥陷了又陷我。'言未已,其弟季亦陷入。而應聲曰:'我亦算不了甲子,可笑陷了一坑瞎子。'這一則故事,真所謂燭破古今,無論自命為知、或愚,人推為知、或愚,而未修身、或已修未至者,莫不同在此一坑中,先聖悲之,子思憫之,共三世賢聖都在此坑外或在此坑內大聲疾呼曰:'曷興乎?曷興乎?"'說已,先生傾視大眾。良久乃曰:"會麽?"眾無語。
  先生曰:"若雲會,吾與汝同在坑內同瞎子笑﹔若雲不會,吾與汝同在坑外,聞瞎子叫。我已不管你笑和叫,依然把這一篇顯用中庸的拈提說了。"下座。
  第九章 要中庸
  第一節 總論
  要者,約也。《左哀十四年傳》:"使季路要我吾無盟矣。"謂行人必雲雲而約乎中庸也。又,結也。《國語·晉語》:"以要晉國之成。"行人必雲雲以要結乎中庸之成也。又,堅止也。《漢書·文帝紀》"皇太後固要。"行人必雲雲而堅止乎中庸也。又,求也。《孟子·告子》"以要人爵。"謂行人必雲雲以求乎中庸也。又,察也。《書·康誥》"要囚。"行人必雲雲而明察乎中庸也。又,取也《淮南·原道》"以要飛鳥。"謂行人必雲雲以取乎中庸也。義雖千差,歸程匪二。蓋行人因難行能行而踐履、而一趣、而保任、而顯用也。行已履乎上階,義固參於妙諦。一行張萬派之權,眾妙擅獨到之實。故次顯用曰要。極其至,凡聖不二,空有鹹齊。理失淺深,事非巨細。即此離此,無一而不要乎中庸﹔離此即此,漏萬仍階乎至道。釋曰不思議、孔曰物不測,詎有他哉?故曰要謂行人一止一動、一格一默、一舍一取、一來一往、一有一空、一非一是、一淺一深、一長一短,無一而不要乎此。故又曰不可離。不可離者,要之至也。顯用之極,歸於至要。然此至要者,用極而要,又非離用而別有要。若別有者,魔法、二法也。詎大人之勝行哉?行人屆此取之則左右逢其源,從心所欲不踰矩。故曰功已齊於諸聖,德實煥乎無為。
  第二節 經文
  {朱注第二十一章}自誠明謂之性.自明誠謂之教。誠則明矣,明則誠矣。
  {朱注第二十二章}唯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讚天地之化育。可以讚天地之化育,則可以與天地參矣。
  {朱注第二十三章}其次致曲。曲能有誠,誠則形,形則著,著則明,明則動,動則變,變則化。唯天下至誠為能化。
  {朱注第二十四章}至誠之道,可以前知。國家將興,必有禎祥﹔國家將亡,必有妖孽。見乎蓍龜,動乎四體。禍福將至,善,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故至誠如神。
  {朱注第二十五章}誠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誠者,物之終始。不誠,無物。是故君子誠之為貴。誠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成己仁也,成物知也,性之德也,合外內之道也。故時措之宜也
  {朱注第二十六章}故至誠無息。不息則久,久則征,征折征則悠遠,悠遠則博厚,博厚則高明。博厚所以載物也,高明所以覆物也,悠久所以成物也。博厚配地,高明配天,悠久無疆。如此者不見而章,不動而變,無為而成。天地之道,可一言而盡也。其為物不貳,則其生物不測。天地之道博也,厚也,高也,明也,悠也,久也。今夫天,斯昭昭之多,及其無窮也,日月星辰係焉,萬物覆焉﹔今夫地,一撮土之多,及其廣厚,載華嶽而不重,振河海而不泄,萬物載焉﹔今夫山,一卷石之多,及其廣大,草木生之,禽獸居之,寶藏興焉﹔今夫水,一勺之多,及其不測,黿鼉蝦龍魚鱉生焉,貨財殖焉。《詩》雲:"維天之命,於穆不已。"蓋曰天之所以為天也。"於乎不顯,文王之德之純。"蓋曰文王之所以為文也。純亦不已。
  {朱注第二十七章}大哉聖人之道!洋洋乎發育萬物,峻極於天。優優大哉!禮儀三百,威儀三千,待其人而後行。故曰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故君子尊德性而道問學,致廣大而盡精微,極高明而道中庸。溫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禮。是故居上不驕,為下不倍,國有道其言足以興,國無道其默足以容。《詩》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其此之謂與?
  {朱注第二十八章}子曰:"愚而好自用,賤而好自專,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如此者災及其身者也。非天子不議禮、不製度、不考文。今天下車同軌、書同文、行同倫。雖有其位,苟無其德,不敢作禮樂焉﹔雖有其德,苟無其位,亦不敢作禮樂焉。"子曰:"吾說夏禮,杞不足征也﹔吾學殷禮,有宋存焉﹔吾學周禮,今用之,吾從周。"
  {朱注第二十九章}王天下有三重焉,其寡過矣乎?上焉者雖善無征,無征不信,不信民弗從﹔下焉者雖善不尊,不尊不信,不信民弗從﹔故君子之道,本諸身,征諸庶民,考諸三王而不謬,建諸天地而不悖,質諸鬼神而無疑,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質諸鬼神而無疑,知天也﹔百世以俟人而不惑,知人也。是故君子動而世為天下道,行而也為天下法,言而世為天下則。遠之則有望,近之則不厭。《詩》曰:"在彼無惡,在此無射。庶幾夙夜,以永終譽。"君子未有不如此而早有譽於天下者也。
  {朱注第三十章}仲尼祖述堯舜,憲章文武,上律天時,下襲水土。辟如天地之無不持載、天覆幬﹔辟如四時之錯行,如日月之代明,萬物並育而不相害,道並行而不相悖。小德川流,大德敦化。此天地之所以為大也。
  {朱注第三十一章}唯天下至聖,為能聰明睿知,足以有臨也﹔寬裕溫柔,足以有容也﹔發強剛毅,足以有執也﹔齊莊中正,足以不敬也﹔文理密察,足以有別也。溥博淵泉,而時出之。溥博如天,淵泉如淵。見而民莫不敬,言而民莫不信,行而民莫不說。是以聲名洋溢乎中國,施及蠻貊。舟車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載,日月所照,霜露所墜,凡有血氣者,莫不尊親。故曰配天。
  {朱注第三十二章}唯天下至誠,為能經綸天下之大經,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夫焉有所倚?肫肫其仁,淵淵其淵,浩浩其天。苟不固聰明聖知達天德者,其孰能知之?
  一、釋字
  自 《說文》:"鼻也。象鼻形。疾二切。"朱注曰:"自,由也。"今注曰:"顯始而溯其來曰自。"
  曲 《說文》:"象器曲受物之形。或說'曲'﹔蠶薄也。丘玉切。"朱注曰:"曲,一偏也。"
  純 《說文》:"絲也。常倫切。"朱注曰:"純,純一不雜也、"今注曰:"不雜而無染曰純。"
  凝 《說文》:"水堅也。魚陵切。"。朱注曰:"凝,聚也,成也。"
  [土/火 + 戈] 《說文》:"天火曰[土/火 + 戈] 。從火,[載-車] 聲。祖才切。或從[家-豕]火。"
  射 "射音斁"《詩·周頌·振鷺》章作"斁"鄭箋訓"厭""射""斁"古音"妒"。
  二、通義
  二十一章至三十二章詮之曰要中庸。然此十二章者,章盡其至,至盡其理,理要於實,實也者,不可說、不可思、不可議、不可形,而又不可不說、不可不思、不可不議、不可不形者也。初欲默而不析,事近籠統。繼欲條而彰之,不但理非言詮,且增學人情塵,初機識網矣。百思莫是,於是乎假立十二支,權通一貫言。
  (一)要證("自明誠謂之性'全章)
  本自清淨、離真妄、絕是非曰誠。正覺直觀,理事無礙、空有雙詮而破暗曰明。誠,定也﹔明,慧也。由定而慧,慧顯而性見﹔由慧而定,定詮而教成。然則定慧二乎?曰:"否。"當人正定時慧在定,正慧時定在慧。故曰非二。一乎?曰:"否。"當人正慧時非定,正定時非慧。故曰非一。然則教與性一乎?曰:"否。"性者,體也﹔教者,用也。體用判然,烏得雲一?二乎?曰:"否。"無體何用?無用何體?烏得雲二?夫誠也、明也、性也、教也、一體而異名,名異而體一。不臻於至,理有千差﹔苟止於善,事無二德。然非親證,徒滋辯言。古德曰:"語證則不可示人,說理則非證莫了。"故首曰要證。
  (二)要量("惟天下至誠")全章
  至誠者,沛定慧之妙趨,張心性之玄宇。無以詮之,假名曰性。須知此性之量,即誠之量。誠之量,即天地人物之量。行人但盡己性之量,人性、物性、天地之性悉盡其量也。參,三也。我與天地並形而為三,合體原非二。是天地即我,我即天地。曰讚、曰參,一派現成。放乎中流,扁舟何係?故曰讚天地之化育、參天地之化育。釋氏之言曰"如所有性,盡所有性"。故次要證而曰量。
  (三)要等("其次致曲"全章)
  法本平虛,人有愚智。三乘於焉而煥立,十地因之有憲垂。倘千鈞期負於下劣,萬裏責趨於羸乘,有不折鼎足而覆公[食+束]者乎?等之立,聖人方便也。"其次",鄭注曰:"指賢人以下。"凡誠有未至者而言曲,一偏之善。其次致曲者,蓋謂行人悟一理而未該乎中庸之全。然即其理,星星燎原,勢固期乎必證。所謂"大風起於青萍之末,而甚於土囊之口"也。故曰"有成"。釋家者言"莫輕末學",初祖曰:"莫輕未悟",悉為此而言也。即此必誠、必形、必著、必明、必動、必變、必化,及其化也,無論生而知、困而知、學而知、安而行、利而行、勉強而行,成功則一。未躋於此,固不得言不二也。次要證、要量而曰等。可紊其進程、亂其步趨乎?權曰要等。
  (四)要驗("至誠之道可以前知"全章)
  《易·"卦"神也者,妙萬物而為言也。"又,明也。《荀子·修身篇》曰:"莫神一好。"至誠如神,驗其吉凶、悔吝、興亡、善不善如神也。曰前知曰後知、曰現知、乃至百千三昧、無量功德海、勝行、劣行,都非外有,皆此一法之所印,一行之所彰。或外有,則妖則異也。然則現乎蓍龜,非外乎?即外也,非妖乎異乎?曰:"非。"何也?此蓍龜之現,即一法之現。一法之現,即一誠之現。故曰:"動乎四體,禍福將至,善,必先知之﹔不善,亦必先知之。"如理而知,如實而知,三世一切聖哲共遊之通徑,非妄立讖語、詭說、陰陽者,不根於心而說神說異也。驗也者,驗乎此。必驗此,乃曰擇乎中庸。至誠如神,故次等而曰驗。
  (五)要德("誠者自成也"全章)
  本自具足,不假他求,故曰自成。自成者,誠也。非誠,則必借他。借他,則無自。無自,則無物。無物,則世間相壞矣。世間相壞,六度四攝依何而沛?此而莫沛,則長劫沉淪、世界黑暗也。君子者,行人也。謂行此者必君子。反之,則不行也。君子之貴,貴此成己以仁,充內心之德﹔成物以智,顯外有之宜,內充外顯,無措不宜。是性之德,即中庸之至德。中庸之至德,即性之德也。非此,而人己必不成矣。故次驗而曰德。要者,要此。權曰要德。
  (六)要不二("故至誠無息"全章)
  至誠無來無去,無是無非,非有非空,不二不一,即之不可,離之則乖。故曰不息。不息則久,久則征、悠遠、博厚、高明等。事雖炫於千奇,理實原於一趣。顯章萬類,離婁失明。動毀三千,空生在定。故曰不二。惟不二也,群有森羅,皆印於一﹔纖無不立,實昭乎萬。故曰"不測"。此法爾夫如是,本自圓成,無待功勳,詎雲修證?昧者泥於不息則久、久則征,乃至博厚、高明等為階而進、梯而升、漸而非頓、或領而非漸,亦可哂矣!雖然,此就已趣乎中庸、入不二法門者言也。一曲之致,必大惑焉。若曰外境內心不二,然則一草一木、一人一狗,皆不二也。果爾,草即木,木即草,人即狗,狗即人。可乎?曰:"不可。"是昧於長短、大小之義,囿乎人我、色空之見。滯名相之執,亡體用之全。蓋體固不二用則非一也。
  若曰必無階梯、頓漸,則昭昭之多,不覆萬物、係係星辰﹔一撮之土,不振河海、載華嶽﹔一卷無廣大,則動、植、寶藏不麗於山﹔一勺非不測,則蛟龍魚鱉不媚於淵。不但顯壞名言,而亦大悖事理。可乎?曰"不可"。惟無也,故生有。若有有,有複何生?有不生有,因無而有。有階有梯、有頓有漸,例同此釋。必曰有是有此昭昭、一撮、一勺等則長此昭昭、一撮、一勺而變化不興、化育不成,曰係星辰、振河海等,寐語也。豈事理哉?斯義也,固一心之所顯,一法之所印。至玄至妙,至平至庸。事無階梯,理非頓漸。故孔子引《周頌》之《詩》曰:"維天之命,於穆不已。"蓋理雖萬殊,形上則一。子思以文王之德之純、純亦不已況之。不已豈純?今純而不已,是故為物不二、生物不測,天地之至德,聖人之至行,中庸之至道也。故次要德而曰不二。
  (七)要不怠("大哉聖人之道"全章)
  中庸非至德不凝。一性虛明,詎怠者能至?尊德性、道問學、致廣大、盡精微、溫故知新、敦厚崇禮,入德之新階、臻至之顯徑也。怠者每望而廢自半途,蓋究其體,洋洋乎發育萬物,峻極於天,遂興仰之彌高之歎。即其用,威儀三千,禮儀三百,又啟鑽之彌堅之思。詎知一性圓成,烏有難易?既無難易,行者莫階。事每慊於未濟,道固需乎待人。故曰苟不至德,至道不凝。至德者,精進不怠之德。居上而驕,為下而倍,必不然也。精進乃德之至,而凝道之至。既至也,何用不臧?曰興、曰容,動止皆適。而驕、而倍,災必及身。故子思引《大雅·蒸民》之篇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次不二曰不怠,義固尚乎斯矣。
  (八)要分("愚而好自用"全章)
  智不越分,明不違時。自用自專,違越交戾,詎曰利他?抑亦損己。議禮、製度、考文,國家重政,四庶共型也。非德懋位尊,莫由廢作。位尊而德替,苟有作焉,必不足以勰天下之大和﹔德懋而位卑,苟有作焉,必不足以征天下之大信。故曰:"非天子不議禮、不製度、不考文。"又曰:"雖有其位,苟無其德,不敢作和樂。雖有其德,苟無其位,不敢作禮樂。"蓋不越不違,益己利人於是乎在。曰災曰患,安有寄乎?子曰:"吾說夏禮"雲雲,又明示生今而道不反古,且以用乎今,理如是,分如是也。故次要不怠而曰要分。
  (九)要譽("天下有三重焉"全章)
  "三重",朱子引呂氏之說曰議禮、製度、考文,且曰:"唯天子得以行之,則國不異政,家不殊俗,而人得寡過也。"先生曰:"不然。三重者,由本章一'上征'、二'下尊'、三'君子之道本諸身'等三重也。前章前文前又已罄,此章此文此義自形。朱不以'故君子之道本諸身'與'上征'、'下尊'等安立為三者,以此'故君子'之'故'字難消耳。詎知故者,古也。故君子即古君子也。上征,征則民信。下尊,等則民從。君子之道,又本諸身,征諸庶民,考諸三王而不謬,建諸天地而不悖,質諸鬼神而無疑,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是天下協偕,雖欲動而世不為天下道,行而世不為天下法,言而世不為天下則不可能也。故遠之必有望,近之必不厭。《詩》曰:'以允終譽',又曰:'君子蚤譽',豈偶然哉?重此三也。舜、禹之有天下,實重乎三﹔漢、唐之有天下,權重乎三﹔桀、紂之失天下,遠輕乎三。君子蚤譽,寧忽乎三?譽蚤而過自寡,過不寡而譽必不蚤矣。今之君子,全失此三,而欲大邦國、京天下,過乎非歟?故次要分而曰要譽。"
  (十)要大("仲尼祖述堯舜"全章)
  堯、舜、文、武,人也﹔天時、水土,物也。祖述憲章,上律下襲,遠繩乎人,近準諸物,取而律己,亦以益人,不攻異端,不墮平常,一味素行,無德不周。此君子之道全,中庸之德大也。取譬天地,借喻四時,乃至萬物並育而不相害,道並行而不相悖,小德川流,大德敦化,又形君子之德大、中庸之道全也。曰大、曰全,名異而體一。斯即通衢,安問別徑?仲尼之大、天地之大,此而已矣。故次要譽而曰大。
  (十一)要臨("唯天下至聖"全章)
  既大也,或慮不明,比而知,聞而知,思而知,不切證而知,皆非臨矣。燈下見物,月下見物,日下見物,物固非三,見則不一。此曰臨,以喻乎見,日下見也臨。此寓乎仁,則寬裕溫柔,足以有容。大乎勇,申乎義,則發強剛毅,足以有執,齊乎禮,則齊莊中正,足以有敬。激乎智,則文理密察,足以有別,智、仁、勇諸德丕顯,法、報、化三身齊形,隨處立名,立名即真﹔所在消權,消權即實。故曰"薄博如天,淵泉如淵。見而民莫不敬,言而民莫不信,行而民莫不悅"也。行人躋此,舟車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載、日月所照、霜露所墜,凡有血氣者,莫不尊之、親之。故曰配天,故曰至聖,故曰聲名洋溢乎中國。天者,仰首而見,不待他證,不依例明。親臨乎中庸者,亦如仰首見天,不待他證,不依例明也。必如是乃曰臨,反之曰不至。何也?紀信輦、葉公龍,非不壯觀,然非詮實矣。配天者,天以無形而化生萬物,行人以無為而臨乎中庸,故曰配。配,猶偶也。行人至聖不二不一。在途曰行人,歸家曰至聖。故次要大而曰臨。
  (十二)要本("唯天下至誠"全章)
  此章首曰"自誠明"雲雲,尾曰"唯天下至誠"雲雲,是首尾以誠詮實,因實立中。曰譽、曰證、曰大、曰臨,隨處安名,有名即實,實而不居,居之乃權。言條理,章章井然,句句非紊﹔判失綱,處處殊至,節節支離﹔觀乎趣,維摩室中,百幻千奇,三都不足以壯其麗﹔探乎寂,空生崖下,春明花孔,萬德不足以顯其玄。有情無情,一切繁興在我﹔即用離用,眾妙之紛非他。行人躋此,大本立矣。記曰:"本立而道生。"孟子曰:"取之則左右逢其源。"源者,本也。《大學》曰:"此謂知本",此謂知之至矣。凡興一用,莫不本此。非語言詮、意識緣。可言可詮,重彼而輕此,或重此而輕彼者,都非親非臨,必有所倚也。既有所倚也,詎曰經綸天下之大經、知天地之化育、立天下之大本邪?故次證、臨等曰本,以結本章之全,顯文言之整。然則本有結乎?曰本也者,不來不去,不生不滅,不淨不垢,不斷不常,頭且無,尾何有?今曰結,權語也。惟不倚,曰靈光獨耀、曰照體獨立、曰絕待、曰直覺。非比非喻,不可讚、不可歎、不可即、不可離、肫肫其仁、淵淵其淵、浩浩其天。躋乎此,聰明、聖知、達天德者矣。然此聰明、聖知、達天德者,非他非異,行人但一要乎本,即得也,豈二致哉?慎勿重彼輕我,高推聖境,窮劫不至,自取沉淪。故曰要本。
  第三節 拈提
  此章開十二支。首證、次曰量、三曰等、四曰驗、五曰德、六曰不二、七曰不怠、八曰分、九曰譽、十曰大、十一曰臨、十二曰本。然則僅此十二支乎?曰:"否,否。八萬四千法門,門門無盡。彼十二支者,太倉一粒耳。""然則何不開一、或二、三或四、五而獨標十二,有說邪曰:"有。"曰:"何說邪"曰:'我亦無知。"曰:"既曰有也,何得雲無知?"曰"我若有知,即奪汝無知﹔汝既無知,亦雲何奪?既無有奪,故曰無知。"或大窘,莫知所措。
  先生曰:"向汝道靈光獨耀、迥脫根塵,事理雙忘,不拘文字。曰一、曰二、曰三、四,從何建立?此中庸者,尚是假有,況此十二支乎?朝三暮四,暮四朝三,原以慰乎狙怒,支固任乎人開。必於此課勝劣、檢是非,惑甚矣!雖然,嚐一臠而甘全鼎,飲一滴而美大溟。破句楞嚴已垂古範﹔庭前柏樹早播風規。則此一句尤麗,矧曰支乎?迷悟在乎當仁,勝劣匪關法會。此要之立亦雲是耳。"
  拈曰:舒州龍門清遠佛眼者,與圓悟勤佛果、佛鑒為知友,宋之三佛者也。眼初讀《法華》至"是法非思量分別之所能解",質其師,師不能答。遂遍參,至太平,見五祖。旋乞於廬州,偶雨仆地,煩懣間,(先生曰:"百折不回是好漢,半途而廢豈丈夫?")聞二人交相惡罵。諫者曰:"你猶自煩惱在。"師於言下有省。(先生曰:"會麽,會麽?一切處成正等覺,並不在你把古人或今人的奇言妙義蘊在胸中,作是非道理會,才叫用功。")及趨五祖,凡有所問,祖師曰:"我不如你,你自會得好。"或曰:"我不會,我不如你。"(先生曰:"你看他作家宗師,鉗錘何等嚴密!何等惡毒!何等親切!當今有如是師家麽?若有,與我然香來,拜他百拜。")眼愈疑。(先生曰:"又吞鉤一個。"複曰:"見塊狂趨韓地犬,不貪香餌碧潭龍。")遂谘決於元禮首座。禮以手引師之耳,繞圍爐數匝,且行且語曰:"你自會得好。"師曰:"有冀開發,乃爾相戲邪?"(先生曰:"知恩者少,負義者多。")禮曰:"他後悟去,方知今日曲折耳。"後寒夜孤坐,撥爐見火如豆許,恍然自喜曰:(先生曰:"你看!你看!要發瘋了!清平世界那裏有如許多事來。")"深深撥,有些子,平生事,隻如此!"(先生複曰:"而今世上人眼淺,隻重衣冠不重賢。")遽起,閱案上《傳燈錄》,至破[空/虌-蔽]墮因緣,忽大悟,作偈曰:"刁刁林鳥啼,(有這事)披衣終夜坐。(何必)撥火悟平生,(見神見鬼)窮神歸破墮。(可知禮也)事皎人自迷,(平地吃仆)曲談誰能和?(一種沒弦琴,惟師彈得妙)念之永不忘,(休妄想)門開少人過。(白虎當軒,聞者喪膽)"圓悟勤因詣師寮,舉青林搬柴話驗之。(先生曰:一家有事百家愁,一馬不行百馬憂。"又曰:"士窮見節,患難見交。")且謂:"古今無人出得,你如何會?"眼曰:"也有甚難?"悟曰:"隻如他道鐵輪天子寰中旨,意作麽生?"眼曰:"我道帝釋宮中放赦書。"(先生曰:兩個明眼人,一齊說瞎話。")悟退與人曰:"且喜遠兄便有活人句也。"
  "眼師在未撥火及閱破[空/虌-蔽]因緣前,固一行者也,及悟後,亦行者也。在未悟前說他是聰明、聖知、達天德者,他心裏如何?既悟後,仍然說他是聰明、聖知、達天德者,他心裏又如何?且不說眼師,即行人自身,祇如今日聞法者,聞拈提此語,心裏又如何?"眾無語。
  先生顧視大眾,良久,乃曰:"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都不見。"下座。
  第十章 結中庸
  第一節 總論
  首以尾彰,勢未形而大用已畢﹔尾因首顯,局已終而希工正勤。事固無分乎首尾,理詎有詮乎初終?今曰結,因總而結﹔今曰終,全始而終。總結始終之立,以權信、讚、行、證之趣為實,因機及實。及實,匪特無權,而實亦不可得矣。實不可得,而無所不得。內蘊之仁,外沛之德,於是乎不言而信、不動而成也。不言何始?不動何結?始結雙忘,實昭潛德。顯微兩知,蹈乎中庸。行人之業丕顯,百辟其刑﹔君子之學篤恭,萬方足式。歸其至於無聲,惡其文之有著,闇然日章,的然日亡,道固判於君子、小人,德實誘乎初機、來者也。始則戒懼,不睹不聞﹔終又要歸無聲無臭。反複諄諄,掖誘炯炯。記曰:"百花落盡啼無盡,又向亂峰深處啼。"懋也哉!
  第二節 經文
  {朱注第三十三章}《詩》曰:"衣錦尚絅,惡其文之著也。"故君子之道,闇然而日章,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君子之道,淡而不厭,簡而文,溫而理,知遠之近,知風之自,知微之顯,可與入德矣。《詩》雲:"潛雖伏矣,亦孔之昭。"故君子內省不疚,無惡於誌。君子之所不可及者,其唯人之所不見乎?《詩》雲:"相在爾室,尚不愧於屋漏。"故君子不動而敬,不言而信。《詩》曰:"奏假無言,時靡有爭。"是故君子不賞而民勸,不怒而民威於斧鉞。《詩》雲:"不顯惟德,百辟其刑之。"是故君子篤恭而天下平。《詩》雲:"予懷明德,不大聲以色。"子曰:"聲色之於化民,末也。《詩》曰:'德輶如毛。'毛猶有輪,上天之載,無聲無臭,至矣!"
  一、釋字
  闇 《說文》"閉門也。烏紺功。"引申有隱晦義。
  的 《說文》作"的""明也。都曆切。"引申有表見義。
  奏 《說文》:"進也。則[人+危-厄+廠之簡體字+ˊㄧ/大]切。"《詩·商頌·烈祖》章作"[融-蟲+傻-人]"。《毛傳》"[融-蟲+傻-人],總。"《釋文》:"子東反。"
  假 《說文》:"至也。《虞書》曰'假於上下。'古[各+頁]切。"《詩》毛訓"大"。鄭訓"格。"
  二、通義
  此章七引《詩》言,讚至道,結全篇。初言入德,次言潛伏,三曰屋漏,四曰奏假無言,五曰不顯惟德,六曰予懷明德,七曰無聲無臭。朱子曰:"舉一篇之要而約言之。其反複丁寧示人之意,至深切矣。學者其可不盡心乎?"
  先生曰:"盡心"二字以詮此章極善!極善!恐朱子之說,大異餘言。果學人士如餘說盡心也,盡心不但詮中庸盡,天下事若理乃至十三經、三藏十二部、《道德》、《南華》、耶酥《新舊約》、回教《可蘭》、諸子百家無一不盡。何也?心盡至於無可盡處,尚有處在,不得言盡。此無可盡處亦盡,於是乎人盡、我盡、有盡、空盡、斷盡、常盡、是盡、非盡、凡夫盡、聖人盡、乃至一切處非一切處無不盡。果爾,今之《中庸》十章盡。此十章盡也,說此《中庸》者,聞此《中庸》者,無不盡。然後從此無不盡中說入德、說潛伏、說奏假無言及無聲無臭等,而說者、聞者乃至十三經、三藏十二部、《道德》、《南華》、耶、回、百家,頭頭上顯、物物上明,覓盡不得,非盡亦不得。此中庸之至德,行人之尚趨也。故曰萬物並育而不相害,道並行而不相悖。朱子之意果餘說乎,不但注此《中庸》盡,當人無始大事亦了盡矣。
  餘權立十章,此開為七,餘之統說、讚美、難行,入德也。踐履當潛伏,一趣當屋漏,遍行、保任當奏假無言,蓋遍行保任之至,無斯不順,無斯不服,不賞而民勸,不怒而民威也。顯用者,丕顯惟德也。現法、報、化三身,全智、仁、勇三德。本章總論曰:"行人之業丕顯,百辟其刑﹔君子之學篤恭,萬方足式。"要者何要?予懷明德也。結者何結?無聲無臭也。
  此篇始曰"天命之謂性",結曰"上天之載",是始以天始,而結以天結也。天者,顛也。餘說曰"軔始而上之謂天"。天亦幻有,皆依假立。未軔始前、既軔始後、正軔始中,悉不得言有天。何也?除前、後,無中,猶除過、未,無現也。若然,天命之謂性非始,上天之載非結,餘三十一章非中。非始非結非中,而曰某始也、某中也、某結也,瞎漢也。然則是中庸者,無始、無中、無結邪?曰:"擔板漢也。"明明始,明明中,明明結,烏得壞世間法而立奇興異曰無?《中庸》首曰"天命之謂性",繼曰"莫見乎隱,莫顯乎微",終曰"無聲無臭,而有上天之載",味此,則十世古今,始終不離於當念﹔無邊剎境,自他不隔於毫端。所謂言有時絲忽不立,言無時遍界不藏也。故此章七引《詩》言,六稱君子,讚中庸之至德,美君子之勝行。結全篇之統旨,顯未來之洪規。學人果如上說盡心,詎曰餘注此為贅舉,子思述之,亦蛇足矣。
  複曰:餘說《中庸》前之九章,章章盡至、字字透圓,縱顏、曾複起,孟、荀再生,讚不可,不讚不可,讚不讚均不可,共彼全力而欲得一善、不善等過,盡未來際無一罅可乘也。惟於此章漏一大隙,百拙萬拙,千癡億癡,若曰補之,匪特孟、荀、顏、曾無下手處,而釋、老、耶、回亦開口不得。個中兄弟還有檢別得出麽?若有,即請出來對眾宣說,鹽亭老人許你識得盡心,不管他什麽朱子、程子。若無,便是"侍臣鵠立通明殿,一朵紅雲捧玉皇"了。下座。
  第三節 拈提
  典牛依湛堂準於泐潭。一日潭普說曰:"諸人苦苦就準上座,覓個什麽?"遂拊膝曰:"會麽?雪上加霜。"(先生曰:"傾筐倒篋,從頭至尾,盡量把與當人也。會麽,會麽?好會﹔好會!速會!速會!")又拊膝曰:"若也不會,豈不見幹峰示眾雲:'舉一不得舉二,放過一著落在第二。'"(先生曰:"如此信口開河,不但心黑,而且臉厚。")師聞脫然穎悟。(先生曰:"一出門來人咬狗,揀個狗來打石頭。從來不說顛倒話,陰溝踩在腳裏頭、唉!唉!不知他悟個什麽?況曰頓邪?")嚐和忠道者《牧牛頌》曰:(先生曰:"見財起意非君子,臨危致命乃丈夫。")兩角朝天,(盲認賊贓,成何體統)四腳踏地,(明知故犯,事出有心)拽段鼻繩,(恭喜!恭喜!前門失牛,後門喪馬,從此做亦不做,要亦不要。嘎嘎嘎嘎),牧甚屎屁(這才是中立而不倚、上天之載、天命之謂性、自誠明、自明誠、大學之道、庭前柏樹子、麻三斤、楚王城畔、汝水東流、西方日出卯、放汝三頓棒、小參不答話、斬貓、斬蛇等等一時來也。好看!好看!)張無盡見之,甚擊節。先生曰:"才有是非,紛然失心。隔壁洞房花燭,他人金榜題名,關汝甚事?大驚小怪作麽?"問者曰:"先生說如是等言,哪一段、哪一句是結中庸的拈提?"
  先生曰:"哪一字、哪一畫、哪一點不是結中庸的拈提?"進曰:"不會。"先生曰:"會則朝三暮四,不會則暮四朝三。"先生複曰:"或問洞山價曰:'時時勤拂拭,為什麽不得他衣砵?未知什麽人會得?'山曰:'不入門者。'曰:'祇如不入門者,還得也無?'山曰:'雖然如此,不得不與也'山又曰:'直道本來無一物,猶未合得他衣砵。汝道甚麽人合得?這裏合下一轉語,且道下得甚麽語?(先生曰:"賣盡風流。")時有一僧,下九十六轉語皆不契。(先生曰:"鼠子鑽牛角,何年乃出頭?")末後一轉始愜山意。(先生曰:"龜毛千尺憑君弄,繡出鴛鴦不似他。")山曰:'闍黎何不早恁麽道?"別有一僧密聽,隻不聞末後一轉。(先生曰:"上鉤也,何不聞四海浪平龍睡穩,九天風靜鶴飛高?")遂請益其僧。僧不肯說。(先生曰:"好手!好手!")如是三年相從,終不為一舉。一日因病曰:'某三年請舉前話,不蒙慈悲。善取不得,惡取去也。"遂執刃白其僧曰:'若不為某舉,即殺上座去也。'(先生曰:"好漢!好漢!")其僧悚然曰:"闍黎且侍我為你舉。(先生曰:"無疾而呻,當麵欺人。")乃曰:'直繞將來,亦無處著。'僧禮謝。(白晝見鬼也。)"
  先生曰:"九十六轉語語語堆金,句句集玉。洞山不肯,未免壓良為賤。末後一轉,無頭無尾,百醜千奇,乃洽山懷,無乃嗜痂而甘?別有一僧密聽,九十六語皆聞,惟不聞末後一轉,真是平地死人無算,活天冤苦,何也?此九十六轉語者,今固不得而聞,末後一轉,聲聞至今,不但餘聞也,山河大地、一切有情無情莫不悉見悉聞。倘彼僧者,若於彼時同此一聞,三年之病冤、一刀之襲醜矣。況曰'直饒將來,亦無處著'乎?雖然,必聞此,大事乃畢,必舉此,《中庸》乃結。乃畢乃結,而後大庾嶺頭一段提不起的公案,乃至時時勤拂拭、本來無一物、受授不受授等,當人如觀掌珠、如察爪紋也。中庸始、中庸結,乃至仲尼授、子思受,如觀掌珠、如察爪紋也。雪竇顯曰:'他既不受是眼,將來必應是瞎。'還見祖師衣砵麽?若於入門,便乃兩手分付,非但大庾嶺頭一個提不起,設使合國人來,且款款將去。天童曰:'長蘆即不然,直須將來。若不將來,爭知不受?直須不受,若不不受,爭免將來?將來的必應是眼,不受的真個是瞎。'還會麽?照盡體無衣,通身合大道。如是已舉未舉,亦如現掌珠、如察指紋也。"
  舉是語已,先生顧視大眾,良久,彈指一聲曰:"會麽?'眾無語。先生複曰:"會則我結《中庸》,不會則《中庸》結我。然則畢竟如何?"良久乃曰:"停車坐看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下座。
  
第三編 結說分
  餘說此帙任何一章、任何一則,把得便行,一行便入,一入使深,無分智愚,不列漸頓,皆能履乎上階而蹈中庸。倘棲心兩歧,妄意優劣者,必不能至。何也?蓋孔、釋、老、莊、耶、回,皆一時假現,水月鏡花,實因當人一念而有,都非實法,無有是處矣。是此非彼,是彼非此,悉為昧行,悉為寐語。此喻如筏,如獲度已,何筏非是?如未得度,何筏是是?老、莊、耶、回且暫擱置,即孔、釋說,實無輊軒,仁者自鬧。宣尼顯化此土,言教之軌現行﹔迦文揭義殊方,事理兼詮過、未。因緣而顯,緣寂斯冥。開士一見便明,何情絮絮嘖嘖?竊謂生死事大,遠禍為佳。長夜不醒,菩薩常啼。一行有失,親戚永歎。當人但檢己闕,無較他非。苟臻於至,自然頭頭上顯、物物上明。莊子曰:"欲是其所非,非其所是,莫若以明。"不著問人,孰優孰劣,何去何從,如察指紋、如觀掌果也。
  然則釋孔之學,果無出入乎?是又不然。體則無殊,用即有異。釋氏之說,極其大而條理外彰,行者易趨﹔孔子之說,邃其幽而理事內蘊,當人難入。入則非二,未入不一。故曰異也。倘忘其筌,寍有同乎?又迦文滅後,門人集結心燈,迄今猶自相續,廣開十宗,宏宣萬法。愈演而條理愈精,愈精而入德愈易,愈易而行者愈忽,忽則怠,怠則慢,慢則殆,殆斯亡也。比來海內入此門者,寥寥數人。視久成勞,法久成弊。可不慨乎?宣尼沒已,楊墨亂真。殆至孟、荀,儒宗乃振。孟、荀而後,已絕薪傳。漢、宋學者,其力未充,不探源掇要,誓詣上宮,乃和會比互,遂爾絕滅。總上諸因,孔以難入而先取亡。難入,故其嗣易斬。釋以易趨而後及殆。易趨,故其統猶承。先後雖殊,喪道厥一。今釋此經,摘釋氏易趣之途,易孔子難入之徑。權標十章,德入一門。詎曰長馳無弊?實亦一期坦程。曆來談孔者必斥釋,談釋者必斥孔,迂哉!迂哉!小也!小也!陋乎!陋乎!
  昔大慧杲致鄂守熊叔雅書曰:"當人不強知、不強會,腳踏實地處, 不疑孔、不疑佛,然後借佛、借孔、借老,鼻孔要自出氣,真猛勇精進,勝丈夫所為也。願猛著精彩,努力向前。"同邪?異邪?又示張太尉益之曰:"三教聖人,立教雖異,而其道同歸一致。"又示成機宜季恭曰:"驀然不知不覺向露字上絕卻消息,三教聖人所說之法,不著─一問人,自然頭頭上明、物物上顯矣。佛不雲乎?菩薩摩訶薩,以無障無礙智能信一切世間境界是如來境界。古德雲:'入得世間,出世無餘。"'又同邪?異邪?圭峰者,唐之開士也。其言曰:"元、享、利、貞,幹之德也,始於一氣。常、樂、我、淨,佛之德也,本乎─心,專一氣而致柔,修─心而成道。"攻釋為同邪?伐孔為異邪?皆不馭也。故曰若得忽的一下,了儒即釋、釋即儒、僧即俗、俗即僧、我即你、你即我,會此,餘說《中庸》為入孔、為入釋、為孔釋俱入、為孔釋俱不入,分明一片閑田地,過去過來問主人。咄!惑哉!似此!
  爰選三要,昭示行人。要固不僅三,今以三而總乎要。
  一、勤修十學(即本經權開之十章)﹔
  二、無窺他短,但補己愆﹔
  三、─心不異。
  行人但持此三的詣上階,時日罔期,歲月不較,不入聖不超聖者。趙州有言:"截取老僧頭去。"倘徘徊岐路,去取兩頭,或知而不趨,趨而不切,無智人也。詎曰達天德者乎?詩曰:"洛陽三月花如錦,多少工夫織得成?"玩之,薦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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