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葉知霜

秋去霜葉紅似火 春來江水綠如藍
正文

留學生小說原創-春過易北河(十四)

(2004-11-11 09:41:33) 下一個

 

十四


第二天一早,藍天接到珊玉打來的電話,說她今天有事想調休,讓她和老板娘請個假。藍天聽珊玉的口氣覺得她是已經決定的事,隻不過是讓她通知一下而已。

如果吳成要問起來,你就說我在餐館。反正現在他不打電話到那裏找我了。珊玉又叮囑她一句。

藍天直覺感到珊玉今天的活動同那個銀色轎車有關。

結果第二天第三天珊玉都沒有來上班。藍天有點擔心,不知道她是不是病了。但又不敢問吳成,怕不好交待。


那天晚上藍天和曉強正準備吃晚飯,這時走廊上的電話鈴響起來。曉強趕過去拿起話筒。

“噢,吳成啊,你好!啊…沒有啊,這兩天都沒來過。啊…對,也沒看見她。怎麽啦,哦…沒跟你說去哪,那…要不你再問問找找看,不會有事吧。對…實在不行也可以報警的。”

“是吳成。”曉強又坐下來拿起大餅,“唉,一個大男人弄到這個地步也夠窩囊的。”說著他狠狠地咬了一口大餅。藍天知道曉強多半已經猜到事中原委了,她正想說什麽這時門鈴又響了。藍天放下筷子,走到門前,透過門上的安全視窗看見外麵站著一個拎著旅行包,穿件鐵鏽紅風衣的女人。再仔細一看,原來是珊玉!她趕緊去開門。

“不好意思,曉強,我可以打擾你們一下嗎”珊玉看見他們正在吃飯,便站在門口抱歉地說。

“那有什麽,快把行李放下。過來一塊兒吃吧,沒什麽菜就是了。”曉強上前接過珊玉的旅行袋放在過道上。

“珊玉,你這兩天上哪兒去啦,老板娘都問了好幾次啦。我說你不舒服了,可心裏沒底,怕她再追問我就沒詞兒了。”藍天接過珊玉的風衣掛在衣服架上,又找了雙布拖鞋給她換上。

“那個家我是不能回了。”珊玉接過藍天遞過來的一杯熱茶,輕輕地吹著上麵浮起的茶葉。

“別急,先吃飯,待會兒再說。”藍天讓珊玉在廳裏的桌前先坐下,接著把菜和湯等端到桌上,又給珊玉加了付碗筷,這才坐下一道吃起來。

“藍天,曉強,今天可以讓我在你們這兒暫且住一夜嗎…就今天一次,明天我就走的…”珊玉半天沒動筷子,還是下決心說出來了。

“當然可以。”不等曉強發話,藍天馬上接過來,“你就睡這沙發床,可以折疊的呢。”她看了看曉強。他隻管悶頭喝湯,絲毫沒有反應。

“曉強,待會兒吃完了讓我們來洗碗,你自己去看電視吧。”平常藍天他們經常開玩笑地說先吃不管,後吃洗碗。基本上是做飯的不管洗碗。常常也是兩人一道做得多。今天曉強沒說什麽就悶悶地到客廳去了。

廚房裏隻剩下了她們倆,珊玉幫著她把碗盞收拾到洗碗池裏,藍天關上門。她什麽也沒問,往池子裏放熱水,倒洗碗劑,她在等著珊玉的解釋。

“藍天你說我錯了嗎?我就是想好好地愛一回。”珊玉歎了一口氣,“這次是想好好地被人愛一回,寵一回。”珊玉覺得這句話說出來心裏舒服了許多。“藍天,說實話,你和曉強說過那種炙熱的耳邊情話麽?有過那種愛得死去活來的感覺麽?”

藍天是現代的大學生,並不封建,但愛情這兩個字除了唱卡拉OK以外,平時她很少提到。就是在和曉強相處的日子裏,不管是在國內還是在這裏,細想一下好像還從來沒有正經地說過什麽愛不愛。說過表達感情的詞至多是“喜歡”兩個字。

如果說在國內初見麵時彼此還有點新鮮感,那麽從對方的言談舉止中開始逐步了解到對方的愛好和脾性,隨著新鮮感的減少,彼此的信任感也開始增長。真是到了關鍵時刻,一個小小的動作就足以使人陶醉,此時無聲勝有聲,哪裏還用得著說什麽愛不愛。

後來到了國外呢就更沒時間說了。倒不是不愛,隻是覺得兩個人的世界就是瑣碎和平常組成的,有著更實在的含義。廚房裏麵一個做一個幫,冷天提醒加件衣服,雨天想著送把雨傘。為自己舍不得多花一點,給對方恨不能傾其所有。藍天覺得,他們的愛和情都融化在這點點滴滴的理解和牽掛之中了。

即使有時生活拮據帶來的不便也不全是煩惱和苦澀。他們會因為買到一張優惠處理的書桌而感到欣喜,省下來的馬克第二天手拉著手進了一趟電影院,看了一場新電影,還買了兩大瓶可樂和一大桶爆米花。這已經可以稱作他們奢侈的享受了,曉強還說,等再有錢就帶她去看歌劇,在外麵吃西餐。藍天不知道他倆究竟是誰愛誰,誰寵誰,雖然在一起生活不過幾個月,好像已經分不清彼此了。

“你現在問我這個問題,我還真沒法回答你,我和曉強啊,頂多算是溫水泡茶慢慢濃那種類型的。好像從來還沒有過那種愛的欲死欲仙的境地。”藍天用海綿仔細地擦洗著酒杯上的油跡,認真地對珊玉說。

“可我和吳成一開始的感情就是很不對等的。”珊玉往她的杯子裏加開水,茶葉在裏麵已經舒展開來。“應該算是我先追的他。”珊玉又喝了一口杯裏的水,覺得既燙嘴又沒有味道,就放下茶杯開始敘述她的戀愛史。

“其實我們是屬於兩小無猜的那種朋友。同住一個大院子裏麵。雙方父母之間都是好朋友,來往密切,關係很近。小時候我們常在一起做遊戲。我是學校的文藝活動積極分子,高中讀完我就被部隊文工團選中去唱歌跳舞,吳成比我後畢業,他考上了當地的藝術學院音樂係,我回家探親的時候他已經是英俊小夥大二學生了。那時我還很年輕,穿著軍裝也很神氣,吳成要了我的照片去。我們和其他朋友一道出去瘋,鬧,唱歌跳舞喝酒每天都到很晚才回來。探親結束前即將分手的那個晚上,是一個月圓之夜,我們都喝的暈頭暈腦,吳成先陪我回家,父母都不在。我要他吻我,他吻過了就要走。我說你別走,我就要走了你陪陪我。後來就發生了那件忘乎所以的事情。或許對別人來說這隻是情竇初開,刺激性的嚐試而已。但對我卻是不能釋懷,自食其果的開始。

分手以後,我給吳成寫信,表達我的思念,當然也有困惑。他隻回了一封,沒有什麽思念卻隻有困惑。
後來我們也見過麵,他已不那麽有激情。再後來我轉業到地方劇團,也就是吳成畢業後分配去的那個劇團,和他舊事重提,這時才知道我們之間有了另一個女孩。其實她我也很熟,也是兒時一起的玩伴,叫玲子。但是她長相平平,隻是後來考進大學外文係。吳成說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感覺要多一點。我很氣憤,覺得不能輸給玲子。吳成的父母很喜歡我,我就從他們那裏找支持。有朋友告訴我玲子想出國,和她係裏的那個外教有來往。我就告訴了吳成的父母,揭開他們的關係。”珊玉說著覺得口幹,又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藍天,你這是什麽茶?怎麽第二澆就一點味道也沒有了。”

“這可是好茶,南方來的朋友送的碧螺春,特意交待過開始泡的時候水不能太燙,否則味道就出不來了,要用八成熱的水來沏。我給你重泡一杯。”藍天先將開水倒進杯子裏,稍過了一會兒才又放進茶葉。她問珊玉,“那後來呢?”

“後來?後來我們就結婚啦。吳成是個軟弱的人,他見父母堅決反對他們來往,而且聽說了玲子可能和老外有關係,就拒絕了玲子的一切信件和電話,在家大病一場。我又在他痛苦的時候去關心和安慰他,舊情重敘也就順理成章了。第二年我們就有了小閨女妞子,爺爺奶奶更是開心得不得了。還沒等我為自己的成功得意個夠,一個偶然的機會他倆又見麵了,吳成有一個星期不回家。又是他的父母再三勸阻,並威脅要和他斷絕來往。後來玲子出國了,我們的日子也逐漸平靜下來。再後來我們也出來了,但是不管我怎麽努力怎麽做,吳成總讓我有一種虧欠他的感覺。直到有一天我發現了他和玲子還有來往的證據。”說到這裏,她端著新泡的那杯茶,跟著藍天走進客廳坐下來,話音之間無奈勝過憤恨。

“那也是我心灰意冷的開始,我們做著同床異夢。這時拜恩在我的生活中出現。他是我們餐館的老顧客,從我們見麵的第一次開始就向我發起了全麵攻勢。以後他不來我們餐館吃飯了,每天下班後他都舉著一束玫瑰花等在外麵,我放下托盤解下圍裙就跟著他去環境優雅的法國餐廳去吃飯。在那裏我等著別人舉著托盤來為我服務。你知道在餐館幹活我是那樣的辛苦,在家裏我也是無微不至地為吳成服務。在餐館我有工資還有小費,在家裏有的隻是吳成的臉色。我做什麽都是應該的,不要說情意綿綿,連花言巧語都聽不到。我們的生活就像一杯泡了四澆的茶水,真正淡而無味。

拜恩的出現讓我重新燃燒起激情的火焰,我被他的直率和膽大所癡迷。我告訴他我有丈夫有孩子,他說他知道我是不幸福的,隻有他才能彌補我生命中的缺憾。他說女人是用來疼,用來愛的,不能理解為什麽吳成不珍惜這樣一個姣美的妻子。他會在餐館,公園,劇院那些公共場合旁若無人地緊緊摟住我熱吻。”珊玉一口氣把所有的話都說了出來,她的眼睛裏閃爍著光亮,那是一種夢幻的閃光,藍天眼前看到的好像是一個正在熱戀中的女學生。

藍天這才明白每次那種不協調的局麵,吳成的冷淡,珊玉的謹慎,現在都有了一個解釋。

“你和吳成談過今後的打算麽?”藍天擔心的其實是妞妞。

“談過啊,我說我們分手吧,他不願意。我開始也想,女兒可憐,把她接出來三個人在一起湊合著過吧,好歹他還是她爸爸。這不家都搬了麽。可是他讓我實在是沒法湊合下去了。”

“那個拜恩…他結婚了麽?”藍天問得有點小心翼翼。

“結了,他的兒子已經上大學了。他現在還和他妻子住在一起。今天就是我們倆一起去北海度假三天剛回來,他回家去了,說明天再來找我。”珊玉可能還沉浸在北海的浪漫之旅中,說話時臉頰還顯得紅潤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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