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財經觀察 2149 : 風能泡沫

(2009-06-21 23:32:31) 下一個

風能泡沫 
作者:本刊記者 襲祥德 信息類別:商業萬花筒 發布時間:2009-5-22 10:27:23 
中國新能源革命的又一場非理性狂歡,並發症:瘋狂追捧的虛高股價、漸成擺設的政績工程和即將被毀掉的產業投資價值
內蒙古自治區包頭市向東北160公裏,穿越跌宕起伏的山巒,穿越荒漠無人區,穿越低矮貧瘠的村莊集鎮,達爾罕茂明安聯合旗(以下簡稱達茂旗)政府所在地百靈廟鎮幾乎就像是大漠中的一片海市蜃樓般的綠洲。在過去的300年間,這個邊陲小鎮曾經吸引著無數的淘金客和邊貿商人;而今,幾乎是一夜之間,風力發電則成為這裏最熱門的生意,與此有關的各色人等填滿了大街小巷和賓館飯店,中國乃至全球最知名的風電設備供應商、中國五大發電集團、大大小小的零部件製造商,以及香港、加拿大和美國的投資者操著不同的語言和口音匯集於此。整個百靈廟鎮就像是1840年代美國西進運動中那些擠滿牛仔和冒險家的“酒吧”。 

在其西北30公裏外,接近10個風力發電場已規劃完畢,有的剛進入建設狀態,有的已實現並網發電。在達茂旗適合建風場的2800平方公裏土地上,已建、在建或籌劃中的風電場已占據超過1000平方公裏,總投資規模達數百億元人民幣,而這一切僅僅是用四年時間完成的。

這個風力可達10級以上的漠北邊城,被認為是發展風電的絕佳之地。根據規劃,今年,達茂旗實現並網的風電場將達140萬千瓦,去年這一數字還不到30萬千瓦。這還不夠,達茂旗政府希望在“十二五”期間建立600萬千瓦的風電場,是三峽水電站總發電量的1/3。最終,這裏的發電量將相當於新建一座三峽工程。

如此鼓噪而起的雄心正演化為中國希望創造的另一個“綠色奇跡”。中國風能協會統計稱,中國去年的風電總裝機容量增長一倍以上,達到1221萬千瓦,已成為全球第四大風力渦輪機市場,增速是世界其它地區的3倍以上。而內蒙古的渦輪裝機容量已達373.5萬千瓦,接近中國總容量的1/3。中國《可再生能源中長期發展規劃》提出了2020年全國風電總裝機達到3000萬千瓦的目標,現在,這一目標很可能在明年就提前實現。熱情似火的製造商、開發商還在推動政府設立2020年的新目標:1億千瓦。

不過,過熱的風險已經在困擾這個尚不成熟的行業。根據中國電力聯合會披露的數據,去年中國擁有的1221萬千瓦風電裝機中,實現並網發電的隻有894萬千瓦,這意味著至少28%的已建風電設備因各種原因而閑置。

更能說明問題的是,中國可再生能源協會風能分會的初步調查顯示,由於中國風電項目前期工作普遍不足,盲目追求速度,全國70%80%的風電場發電量都遠低於可行性研究時的預測水平。甚至一些匆忙上馬的風電項目原本就缺乏嚴謹的可行性研究,大部分風電運營商將長期在虧損和微利中掙紮。

過快的發展速度已經讓風能泡沫逐漸積累並暴露,在成為資本市場的新寵題材的同時,其投資模式和產業演進進程卻仍在重複著如太陽能發電行業的糟糕故事(詳情請登錄Gemag.com.cn查閱4月下《施正榮反思》一文)供過於求正成為這個新興行業無法回避的宿命。除此之外,質量隱患、數據造假、缺乏規劃、重複投資、回報率低等,也成為籠罩在中國這場綠色能源革命之上的陰影。分析人士指出,今年將成為風能產業的臨界點,一批數年前大規模上馬的應用國產風機設備的發電站很可能在今年迎來故障高峰。“不能再講故事了,要重視回報和實際發電量。”國家發改委能源研究所副所長、全球風能理事會副主席李俊峰告訴《環球企業家》。

在達茂旗
達茂旗是內蒙古乃至中國風電崛起的一個縮影,交織著野心與征服。東北人穀雙陸是這裏的“外來客”之一,作為風電設備供應商明陽風電的代表,穀雙陸在達茂旗負責中國電力投資集團公司(以下簡稱中電投)巴音敖包風場的設備安裝與調試工作。

418日下午,在荒漠中行駛47公裏,穿越兩個已經建成的風場後,穀雙陸的金杯車在顛簸中到達了巴音敖包風場,該風場裝機容量5萬千瓦,由中電投投資5.3億元建設。

穀雙陸已經為這個項目忙碌了一年,33台風機全部豎立起來,正處於調試的收尾階段。這裏就像一個野戰營地,一排排用彩鋼和碎磚搭建的臨時宿舍成為20多名技術人員的“指揮所”,曠野的風讓堆積在房前的各種零部件、維修工具蒙上一層厚厚的塵土。

穀雙陸的任務是,排除各種問題,實現每一台風機240小時連續無故障運行的記錄,然後把這些達標的風機交給運營商中電投子公司漳澤電力。這真是一項艱難而複雜的工作,電壓不穩、發電機跳閘、軸承溫度過高、齒輪箱漏油,幾乎每一台風機都有各種各樣的小毛病,每個人都得扮演“救火隊長”。由於零部件出現故障,供應商無法迅速將新的零部件送達,33台風機中現在仍有6台停轉。

不過,作為風場運營商,漳澤電力負責人梁貴生的麻煩不止這個。盡管風場已經並網發電,但是大多數時間,這個5萬千瓦的風場隻允許發出10%的電,尤其在夜間風力最大的時候,整個風場的風機幾乎全部停止運轉。

可以肯定的說,這個風場將無法盈利。”梁貴生告訴《環球企業家》。中國已連續數月用電需求減少,電網已經完全不顧必須全額收購風電的硬性規定,拚命壓縮負荷。巴音風場招標的上網電價是0.51/千瓦,略低於風力發電的成本價,如果風場無法持續運轉,每發一度電都意味著虧損。 

不僅如此,電網與風場的結算也變得不及時,且隻按照火電價格結算,其餘的款項推遲結算,這對每個月都要向銀行還本付息的風電場而言,造成非常大的經營壓力。

按照最初的可行性研究,如果全部風機正常運轉,巴音敖包風場十年以後才可以賺錢。不過,梁貴生承認,這個由國產風機裝備而成的風場在10年後能否正常運轉,他並不確信。

中電投巴音敖包風場的遭遇代表了內蒙古大部分風場的困境。經過前幾年風馳電掣的發展,內蒙古已經實現風力裝機373.5萬千瓦,在建的風力裝機300萬千瓦。但是,這些匆忙建立起來的大規模風電場雖然有著極低的上網電價,但麵對的卻是內蒙古煤炭資源豐富、火電富餘的現實。內蒙古電網作為一個獨立電網,尚無法實現與西北電網、華北電網、東北電網的有效銜接,那麽風力發電輸向何處?收益又從哪裏來?

比這個更突出的全局性問題,是遍地開花的風電項目與電網之間的深刻矛盾。在中國,適合建立風電場的地區多數位於電網末梢,要支持風電發展就必須在這些薄弱地區興建大規模電網,而這並沒有納入電網規劃。

從去年起,在全國範圍內電網就已經無法滿足每年100%增長的風電項目與規模,但很多風電項目仍不顧電網的承受力,在沒有確保並網的情況下即提前動工,荒漠中投資數億元建立的風電場很可能淪為一座孤島和一堆廢鐵。這樣的情況並不鮮見,無論是在內蒙古還是其它地區,都有風機安裝完畢卻幾個月甚至半年都無法並網的實例。若長時間不運轉,風機的齒輪箱及葉片極易報廢。

這樣的苦澀現實無法阻擋投資者對風電的熱情。2004年,中國自1980年代開始推廣的風力發電累計裝機隻有76萬千瓦。而到去年,中國一年新增的風電裝機容量就達到630萬千瓦,超過過去幾十年的裝機總和,排在世界其它國家所有裝機類型(火電、水電、核電)新增容量的第一位,中國也成為僅次於美國的全球第二大風電市場。

這在一定程度上是技術進步的結果。過去20年中,風機效率的提高速度隻有IT行業可以比擬,在這個過程中風電的價格下降了五倍,風機需要的能源消耗下降了100%,這使得風電具備了與傳統火電相競爭的條件。

但在中國,風電的突飛猛進和跨越發展更多來自巨量投資的直接拉動。在不到五年時間,國有、民營和外資開始瘋狂進入風電,讓這個行業以最快速度建立了包括零部件供應商、整機製造商、運營商在內的一整條產業鏈,每年發展速度超過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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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車之戰
如此非理性狂熱的背後原因並不複雜。目前,中國60%以上的風電裝機是由國有五大發電集團投資並運營。對其而言,公司盈利並非直接目的,搶占地盤,提前達到國家規定的新能源份額才至關重要。

由於中國政府嚴格控製風電投資,中國風電市場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處於沉寂狀態。直到2003年,國家發改委推行5萬千瓦以上風電場的特許權招標,第一次帶動了風場的大規模建設,隨後頒布的《可再生能源法》則用法律形式固化了幾個利益主體間的關係。正是在這種背景下,2005年中國風電裝機躍增了254%,整個風電產業欣喜若狂,迅速擴產。

20079月,《可再生能源中長期發展規劃》的頒布最終將風電投資推向高潮,其中不僅提出了2010500萬千瓦、20203000萬千瓦的風電發展目標,而且首次明確了配額概念,鼓勵中國500萬千瓦以上的發電集團,在2010年除水電外,要擁有3%的可再生能源發電比例,2020年這一比例達到8%

配額製激發了五大發電集團投資新能源的決心,它們紛紛成立新能源公司,加大風力發電的投資。五大電力集團對風電的積極介入及獲得的主導地位徹底打開了風電久閉的投資閘門。

2005年以來,中國最大的風機製造商金風科技(002202.SZ)的風機一直供不應求,其訂單已經排到了2015年,穀雙陸所在的明陽風電同樣生意興隆。

這種狀況的出現與地方政府的推波助瀾不無關係。丹麥科技大學畢業的薛一景是中國第一批風電專業碩士,回國後加入全球最大的風電設備製造商維斯塔斯(VESTAS)擔任技術支持部的產品經理,他在考察各地風電發展過程中,就遭遇了種種哭笑不得的經曆。

最讓他印象深刻的是,一次與地方政府的座談中,當地政府和電力部門在沒有任何可行性研究的情況下,直接提出希望在當地裝50台風機。“實際上那裏最多隻能容納15台。”薛一景說。

在國外,建設一個風電場首先要做前期風力資源評估,從可行性研究到項目準備有一套嚴格執行的程序。但在中國,薛一景無數次目睹了“邊設計、邊施工”的中國特色式工程。

尤其在重要的測風方麵,為了保證盡快開工和投產,許多運營商並未按照規定在項目地安裝測風杆並進行長達一年的風力監測,許多項目僅僅是從當地政府與規劃部門獲得粗略的測風數據便提交項目申請,這最終導致風場效率與可研報告產生較大差距,可研報告注水更是屢見不鮮。

曾經對風電行業發展貢獻巨大的特許權招標也逐漸改變了味道,國有風電運營商為了爭搶主要風場,紛紛在招標中報出明顯低於成本的風電價格,價格最低者中標,這幾乎讓每個運營商項目未動工即陷入虧損,或者根本無法啟動項目。

在這種趨勢下,受需求拉動最大、投資最為火爆的當屬風電設備製造業。2007年,中國風電設備生產商隻有30多家,占據28%市場份額,一年後這一數字迅速上升到70多家,占據了國內市場70%的份額。

這些剛剛進入風電設備製造的企業在獲得足夠經驗和製造工藝前,都選擇了拚命擴大生產規模。“行業內都對國產設備的質量可靠性非常擔憂,這個產業發展太快了。”國家發改委能源研究所副所長、全球風能理事會副主席李俊峰說。

設備製造商和地方政府對大功率產品的偏好印證著風電的熱度,也反映了這一行業投資的盲目。最初,國內企業生產的風機功率隻有幾百千瓦,隨著市場需求的變化,主流產品的功率逐漸從1兆瓦、1.5兆瓦,提高到3兆瓦甚至5兆瓦。部分地方官員和運營商逐漸陷入誤區,偏愛功率更大、體積重量更大的風機,這進而演變為各地之間的相互攀比。

這種膨脹速度放在任何一個行業都是不正常的,如果這個產業的核心問題沒有解決好,規模越大問題就會越嚴重。”金風科技副總裁王相明告訴《環球企業家》。

王相明所指的核心問題是風機製造的核心技術。最初,風機製造企業是從國外購買技術許可證生產風機,而現在則是與國外企業的“共同開發”。但實際上在供不應求的市場狀況下,大部分中小企業隻是把一堆圖紙資料拿過來、照貓畫虎地組裝出產品,追求短期利益。即使是行業內實力最為強勁的金風科技也尚不具備自主設計能力。

穀雙陸對國產風機的評價更為直白。在他看來,國外買來的產品圖紙多數是淘汰的落後產品,中國公司幾乎沒有成規模的研發隊伍,而消化吸收國外技術需要時間和經驗積累,這必然影響國產風機的質量和可靠性。

市場供求關係在今年的實質變化也影響著行業未來。目前,僅金風科技、華銳風電、東汽這三家本土風電設備企業今年產能已超過700萬千瓦,70多家風電設備生產企業的總產能遠超過1000萬千瓦,這一行業正從供求平衡轉向供大於求。

風速”控製
如此不計成本的投資和競爭已經促使一些外資和民營企業被擠出局。達茂旗風電項目辦公室負責人李蘅證實,達茂旗招商的十幾個風電項目中,加拿大風能公司、EW公司、殼牌公司等公司都已改變了最初的投資意向,撤出項目競標。熱度降溫的另一個信號是,風機設備的售價已開始下降。

不過,對於像維斯塔斯這樣的全球最大的風電設備製造商而言,仍必須在這樣一個狂熱的泡沫將被擠出的市場上設法保持優勢。去年,維斯塔斯占中國新增總容量的比重為9.6%,成為中國最大的外國供應商。今年4月,維斯塔斯在內蒙古的一體化製造工廠宣布開業,其最新下線的V60風機,功率隻有850千瓦,與中國本土企業普遍將1.5兆瓦甚至更高功率作為主打產品相比,維斯塔斯的產品似乎並不“討巧”。

而這正是維斯塔斯希望與眾不同、拓展新市場的一次嚐試。維斯塔斯全球總裁、首席執行官迪特勒·英格(Ditlev Engel)告訴《環球企業家》,V60是維斯塔斯整合全球研發力量,經過一年時間研發的一款專門針對中國市場的風機,它更加適宜中國的風力條件和路況,且國產化率達到90%以上,最終將實現100%零部件在中國采購與生產。

在維斯塔斯看來,依照中國大部分地區中低風速的特點,並不是風機越大就越好,最需要考慮的是每發一度電的成本是否有競爭力。V60不僅大小適宜,而且開發了專門的運輸工具,可以被安全地運抵偏僻的施工現場。與之相比,1兆瓦以上的風機其機艙、葉片的重量在100噸以上,葉片長度在20米以上,中國邊遠地區落後的路況,橋梁對高度、寬度、汽車載重的嚴格要求都對風機的運輸產生很多障礙,很多大型風機在路途上或者吊裝過程中出現事故或損壞,從而給項目造成困難。

在度過最初的喧囂和混亂後,風電行業也正在走向規範化,這勢必會清洗掉一批不合質量規範的小型製造商。過去,風電設備製造商均是買來的技術、圖紙,僅知道如何組裝風機,至於為什麽這樣設計並不清楚,也沒人關心。但是,中國低溫、風沙等惡劣環境,對風機提出了更嚴格的要求,這些按照歐洲標準設計、適應歐洲風況與環境的風機,並不完全符合中國的要求,導致了各種問題的出現。

中國的風是什麽情況,中國的環境條件怎麽樣,這些情況對風機產生了哪些影響,是如何影響某些參數與載荷的,這都是很複雜的問題。”中國可再生能源學會風能專業委員會秘書長秦海岩告訴《環球企業家》,在市場可能發生變化的情況下,中國設備製造商已經開始考慮這方麵的問題,而不是一味組裝產品。

秦海岩還在自己組織一支隊伍,準備開展風電設備的認證工作。在國外,這是一項非常重要的第三方工作,以專業角度對某一風電項目的風機質量、數據可靠性、可行性研究報告等進行認證,從而對銀行的貸款風險提供保障。但是,在中國,這些第三方檢測機構的缺失,以及五大電力集團特殊的身份導致銀行貸款並未考慮風場盈利的可能性,從而增加了風電運營商、銀行雙方的風險。

在特許權項目的低價惡性競爭方麵,新製度也在逐漸規範招投標行為,價格最低不再是中標的唯一條件,可行性研究報告、數據可靠性等更多因素被考慮在內,這為風電項目前期謹慎科學的決策奠定了基礎,開始在一定程度上抑製風電的過熱投資。

長城證券新能源分析師周濤表示,出於對風電配額的追求和可預期的風電發展目標,未來幾年中國風電依然將保持高增長,但發展速度將會保持穩定。在這一過程中,風電與電網之間將仍然是一對最主要的矛盾,並網仍然是製約風電發展的突出問題。

目前,國家電網和南方電網對風電仍未采取積極的支持態度,主要在於火電波頻是穩定的,風電則不穩定,隨機性非常大,大比例風電的存在將對電網穩定性、安全性造成很大風險,且無法有效調峰。

在外界看來,可再生能源是環保的,可是像風電這樣不穩定的電力,對電網是一種‘汙染’。”國家電網公司電力科學研究院副總工程師胡學浩表示。風力發電不穩定,對電網的安全供電經常造成衝擊,而且,電網的承載能力是有限的,並不是上了一個風電場項目,所有的風力發電就能被全部輸送出去。

不過,這些短期內無法解決的困難,恰好可以讓眾多不顧電網條件大幹快上的風電項目逐漸冷卻,從而最終促成風電行業的良性發展。“風電要成為自給自足的行業,有賴於轉變觀念,重視發電量,形成真正的商業競爭。”李俊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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