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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來源: 歸舟
《九月的高跟鞋》(七)與君一醉一陶然
寫下這個題目,想起那裏一對生死青塚,葬著冰雪一樣的愛戀,淚不禁湧上來。這樣一個慶春時節,難道要用悲來淹濕?記不得我們當初為什麽會選擇了去那裏,去了,見了亭水湖光,偏又撞上了那對玉碑。也許是,十幾年前,在淚光裏聽了《石評梅傳》,就埋下了見見他們的願望。這個願望揣了十幾年,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和心境。現如今,和他,難道含了股悲情,在心裏,這樣流淌,為他們,為自己?我不知道,我隻知道臉上有痕。什麽時候,心如磐石的我,因為他的愛,竟變得如此善感。
北京的城南,原是荒地,除了天橋,就是大出紫禁城四倍的天壇,這裏“新墳舊墓,遍地累累,片片蘆葦,森森樹木”,甚是荒涼。在永定河邊原有一座四合院式的慈悲庵,山門內簷上有清康熙時期工部郎中江藻手書的“陶然”木匾,取自白居易的“更待菊黃家釀熟,與君一醉一陶然”詩句,自然而然,供他休息的西廳就命名為“陶然亭”。陶然非亭,現在的陶然亭公園,倒是亭台樓榭眾多,多是解放後修建的。我們去的時候,天氣不錯,人很多,遊客卻極少,大半是周圍的居民來休閑,西湖的水裏,滿是遊弋的劃船,老人家們,或下棋或紮堆聊天,其樂陶陶,全想不到當初這裏是騷人墨客、商旅遊人、借讀的趕考舉子、失意落魄的秀才匯集之地,把酒賦詩,卻也盡情。這樣的一個“四野蕭條,八荒淒涼”的地方,後來也成了一些革新誌士們秘密活動的地方。如果有一天來,看到這裏的湖光山色,平平常常,想一想,這背後的故事人物,便自然覺出有一股英氣和悲愴,含了在這山水眉宇間。草木可枯,人靈有性,讓人不能不起敬。
他選擇在湖畔的大樹蔭底坐下,背著我的挎包,神情怡然,又若有所思。我們是這裏的過客,留不住枝頭的綠意,終有一天,這裏清清靜靜,一片雪白。有一天我們重來,可不可以說,我們的心裏,始終有一方盛愛,來交到對方的手裏?那一刻,他是否想的是這些?若不是端了眾目睽睽的矜持,我真想把自己的手去放到他的掌心裏,什麽也不必說。。。假期臨近結束,我們又要天涯各一方,不知下一個佳期為何期。來這裏,隻為最後拚一醉?
沿著陶然亭公園的西湖一路走來,眼前一塊平地,白石板鋪著,在綠草如茵的包圍下,格外地白亮,白石板的盡頭,立著一對白玉方形劍碑,我們踱到跟前,赫然看到高君宇,石評梅的名字。這對戀人的淒美愛情,讓我一直以為他們的墓一定極盡纏綿,絕沒想到如刀似劍般的英武。高君宇這位早期的革命者,生命迅忽如彗星,卻又是那麽耀眼,真正如他的自題像上那樣:
我是寶劍,我是火花。
我願生如閃電之耀亮,
我願死如慧星之迅忽。
讓人震撼的熱血啊。那一對石碑不就是他死後手中依然不倒的雙劍麽?男兒當如此!評梅日記本中的紅葉,各自帶入墓中的象牙戒指,是這位熱血男兒四年不變的柔腸,終於化開了評梅的冰雪堅心,隻是,隻是,火花燃起來了,生命也中止了,如此殘酷和無奈,撇下她古亭梅影,墓畔哀歌:在每一個清明,每一個周日,春夏秋冬,她都要到陶然亭畔去哭他悼他,寄相思到黃泉,紅顏青塚,不堪!三年嗬,她把剩下的淚都流到了愛人的墳頭,陶然亭的湖水恐怕也載不動了,她終於隨他而去,去永遠相伴左右。恨去了,夢也去了,隻剩下壘壘荒塚?不,不,不是的,我為他們痛,痛他們為什麽隻能死後並葬,而非生時眷屬?我為這個院子悲傷,悲陶然亭隻看到他們的冷豔————他們生不逢時的相遇,他們若即若離的相識,為時已晚的傾心,直至死別,一幕一幕都在陶然亭畔開合。這裏的每一個角落是不是都在歎息:這樣摯愛的一對,流著淚,向對方伸著胳膊,卻總是夠也夠不著,夠也夠不著,直到力竭命終啊,這一滴淚終也流不到愛人的額頭。
一個是紅色革命者,一個是白雪才佳人,他們的愛戀,終成粉色的悲情,立在那裏,讓人去悼,去念,或是去悔?我隻看到那對寶劍,應該握在手裏,持著生命的盾牌,去奮力擁有屬於他們的燦爛;抑或不能,這對寶劍,也能斬斷自我,脫出囚巢。陶然亭畔目睹的粉色傷痛,終歸隻是一道不忍的傷疤。
走下“高石墓”,他告訴我,高君宇和石評梅是他的同鄉。
走過仿古茶社,走過花壇,走過在地上習字的老人,他帶我去吃爆肚滿,要了好幾紮啤酒。我不能飲酒,看他喝,不醉也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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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過了,高跟鞋脫下了。京都牽手,走過的路,是一串串分明的腳印,在我們心裏,是永遠的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