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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的被撣

(2006-02-07 10:48:14) 下一個
  半夢半醒的時候,我的嗅覺和記憶力總會特別活躍。經常能聞到一些記憶深處的味道,分辨不出它們的來處和真假;想起的事情會異常清晰,比清醒的時候更加觸手可及。今天早晨,耳畔突然隱約傳來一陣熟悉的聲音,那是小時候,外婆叫我的聲音“安安,去把被撣拿來!”半睜著眼睛,我知道自己隱藏著的記憶又開始悄悄漫溢,像早晨的EXPRESSO,芬芳濃鬱......
  我小時候,外婆家住在黃浦江畔。那個時候的上海還沒有這麽多高樓和寬闊的馬路,黃浦江畔有很多這樣的小平房區。媽媽上班的時候我總是待在外婆家,周圍有很多和我差不多年紀的玩伴。我曾在那些光滑的小石子路上學騎車,右腳穿過男式自行車的三腳架,一路顛簸;也曾經趴在泥地上,和男孩子一起打玻璃珠子或者拍香煙牌。舅舅的房子邊上有一大片空地,我總是在水泥地上用粉筆畫大天王的跳格遊戲;還在除夕的夜晚一個人跑到空地上大唱《新年好》,邊唱邊原地旋轉。
  那個年紀的我,最喜愛晴朗的天氣。冬天,陽光充足的時候,家家戶戶會把被子拿出來,放在太陽底下曬。每到這個時候,舅舅房子邊的空地,總是被外婆用來曬被子。外公外婆把四隻花架搬到那裏,架起兩張棕梆,把被子攤在上麵。花架是一米多高兩米左右長大板凳樣的架子,棕梆則可以用來作床架子,那些老東西,現在已經不常見了。陽光下的被子看起來很溫暖,我喜歡和夥伴一起鑽到棕梆下麵嬉戲,好像棕梆下的遊戲顯得更加有趣。
  被子經常是曬一下午的,陽光下的被子摸上去很暖手。我想大人們也是感覺安逸舒適的,坐在邊上曬太陽,夥伴的外婆和奶奶們聚在一起織絨線,東家長西家短地聊天。太陽到了西邊要落下去之前,大人們端起自家的椅子回去收被子。外婆會叫我,安安,去把被撣拿來。我就興衝衝地跑進房間去拿來,好像終於自己有機會能夠和這個曬被子的下午掛上點重要的關係。
  外婆的被撣是藤條編的,最上頭是兩層藤編的中國結,四十厘米左右長和寬,下麵是藤條綁著的把手,五十厘米左右長。被撣看起來很結實,因為時間的久遠,藤條已經變成了深棕色,把手已經光滑發亮,拿在手裏很沉。
  我雙手遞去被撣,學著動畫片裏“大王,請用!”的樣子。外婆拿過被撣,微笑著祥裝要拍我屁股,我嬉笑著逃開。這個時候,曬被子的各家都響起“啪啪”的聲響。被撣重重拍在被子上,細小的灰塵飛快地揚起。我和夥伴們在各家的棕梆下麵穿梭,打鬧。責罵聲此起彼伏:“灰塵這麽大,到旁邊玩去!”這樣的玩鬧總是以我們被大人從棕梆下拎出來而結束。
  拍被子是要讓棉花胎鬆軟開來。如果被子隔裏髒了,便要拆下來,這又是另一道工序。外婆的被麵子是綢緞的,隔裏是白底豎條紋的純棉布。被麵子鋪在棉花胎上麵,幹淨的隔裏鋪在棉花胎下麵,然後把隔裏的邊折到被麵子上,和棉花胎縫在一起。外婆戴著頂針箍,一針一針地縫。所有工序完成後,被子就被折得整整齊齊地放在外婆的紅木龍風床上。
  我十二歲的時候,外婆家拆遷了,搬到了南浦大橋邊上的公房裏。花架,棕梆,紅木龍鳳床都被賣掉了。那張床很大,搬不出門口,隻能被拆成一塊一塊地拿出去。精細的雕花也粉碎了幾處,看了讓人很是心疼。這些記憶中的東西,外婆隻帶走了一樣,就是被撣。雖然公房裏曬衣服的地方很狹小,但是我想,拿它在手裏拍拍陽台上曬著的被子時,外婆心裏應該是安逸舒適的。
  我的小時候是幸福的,所以記憶一直不肯往前走;時光又是如此匆匆,永遠不肯為任何事情停留。我就在記憶和時光裏徜徉,走一走,不時地回回頭。微微醒的時候,陽光灑在我的床邊,我好像又聞到了舊日被子上的香氣,暖暖的,帶我飛過重洋,回到那我日思夜想的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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