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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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回國兩次，初中同學接連舉行了兩次聚會，分別請了兩個老師一起參加。
一月份請的是全班敬重的語文老師。敬重他的原因最主要的是他對我們特別慈祥，上課的時候做小動作看其他書甚至抄襲作業，他也決不管你。在他的英明領導下，全班語文成績一直平平。上課的時候他在講台上長篇大論人生哲學，我們懵懵懂懂地似聽非聽，覺得蠻有意思。那個時候，我勤勤懇懇看瓊瑤阿姨的小說，看到動情處還要流很多眼淚。於是，寫言情類的故事也成了我的專長。語文老師卻大為欣賞，把我的作文作為範文一個一個班級念過來。終於，在我寫了《我最喜歡的歌――橄欖樹》他極度為之“傾倒”，拿著我的作文本去周圍九個班級挨個念完後，把我的本子弄丟了。從此，我的作文一直得高分，直到畢業。全班同學都喜歡上他的課，有事沒事還問點什麽文學類的問題。這樣的敬重保留至今，所以，聚會的時候，五十幾個同學，沒有一個缺席。他進門便問身邊的同學，安然在哪，安然在哪。同學大為驚奇，八年了，他竟然還是這麽喜歡我。聚會歡聲笑語，和老師有說不完的話。
相比之下，我們的班主任就慘了點。六月份的時候，因為我的回國再次聚會。請的是當初的班主任，英語老師。五十幾個同學隻來了二十個，原因便是大家對她的嚴厲教導還耿耿於懷。其實，她最不喜歡的學生是我，對其他人，隻是平常的看不慣，也可能是她的個性問題。我倒是去了，而其他的同學卻推辭，有人特地打電話給班長說，班主任去，我就不去。當初，我被天天招進辦公室，站在她的書桌邊，看著她半橫躺在搖椅上，低頭思過。每天都提心吊膽，不經意中她高昂的聲音又會響起：“安然，過來。”於是，全班同學對我擠眉弄眼。說實話，那個時候我也有不好的地方。比如，春天剛到，便戴太陽眼鏡，惹得一向儉樸的班主任極度不順眼，說我是招搖過市；又比如，放了學不回家，在操場上玩，被她認作是在勾引男生，等等等等，諸如此類的事情層出不窮。我一直比較怨恨她，直到徹底明白了一個叫“更年期綜合症”的詞。被她狠命管教的不止班裏的同學，還有她的兒子。這次回去竟然證實了很久以來的傳言，她的兒子混跡於黑社會，成了無所事事的小混混。看著她沮喪的說自己的兒子沒有出息，我倒有些難過，也徹底明白了什麽叫“十年河東十年河西”。
比起初中，高中是我的天堂，整天渾渾噩噩悠閑自在。幾個“不平凡”的老師看著我們長大，進大學，然後成為平凡的“我們”。
其中最最不平凡的要數我們的英語老師，那個據說老公是某校長，自己讚美自己有一口美式英語的五十歲卻特別愛打扮的女人。她的課非常有特點，你隻需要買老師的所有備課用教材，便可以順利回答上課所有的問題，順序也一模一樣，標點符號也一個不差。默寫單詞的時候，你隻要隨便在紙上塗塗劃劃，認真的同學前一天抄好一張，然後交上去。不認真的同學，比如我，隨便往紙上寫兩個單詞，或者交白紙，更甚者不交。總之，無論你是怎樣的水平，這張紙頭會在下個星期發下來，和交的時候一模一樣。拿回來折折紙飛機什麽的。對考卷的時候，她會把同樣的話重複再重複：“NO.1, ABCD WHICH ONE?”通常大家都在小聲說話，沒有人回答，看她問急了。好心的同學隨便大聲說個字母，到她那裏就變成了正確答案。然後她會問：“Understand? Understand? Really? Really? Ok, No.2……..”我一直搞不清楚她為什麽要在沒有人回答的情況下說Really?後來估計，大概她說得太習慣了，不管說什麽，這個單詞總是脫口而出。碰到有人反複置疑這個問題的時候，她便會先把頭埋進卷子，皺起眉頭，稀裏胡嚕說一大通沒有道理的道理，然後強迫我們說懂了。所以，沒有人敢再去問她任何問題。有一次，一個英文特別好的女生得了區裏的二等獎，女生說她是去夜間的培訓班學的。而我們的英語老師卻在校門口的紅色榜文上，大大的寫上了自己的名字：在某某老師的教導下。我們班的人全部目瞪口呆。不過她還是有長處的，比如人長的不錯，喜歡打扮，比如時不時地邀請個什麽教授朋友院士朋友來學校做個報告，把常務副校長的工作做的很到位。隻是高考的時候，全班的英語成績一塌糊塗。
我們的物理老師，是一個長得很端正，臉幾乎長成正方形的男人。他的教育模式也同樣是規規矩矩正方形的。物理作業本可以算是全部課程中最清爽幹淨的，因為全班同學都對他有畏懼感。高一剛開學的時候，他做過一次示範，教我們如何寫作業，如何在中間劃一條線，如何把題目做在線的兩邊。因為我的字寫得好而娟秀，第二次上課，他拿著我的作業本四處轉悠，嘴裏說，看看，這才是我的學生。但是這樣的表揚沒有持續多久，在第一次測驗之後，我便不是“他的”學生了，我成了拖全班物理平均分的罪魁禍首。後來，我的同桌為了提高我的成績，對我的物理測驗和考試進行了一係列的幫助。我們在監考老師的眼皮底下作弊。開始是我斜著眼睛看她的考卷，叫她把考卷拿到離我最近的距離。這套手法在一次考試中失敗了，我把小寫的y抄成了３。從此後，老師讓所有人考試時兩人坐成Ｖ字形，頭向外。所以後來我們索性開始小聲討論，幾次，老師走到我身邊。我祥裝讀題目並且苦思冥想，告訴他我不讀題目做不出來。這樣的手法一直生效，成了我們的必殺計。他總是說，安然這個女孩，遇事從來不慌張，以後到社會上是人材啊。這個老師，眼光倒是厲害。
到這裏，我一定要說說我們的班主任，高中數學老師。他沒有其他嗜好，唯一的兩個嗜好便是猛抽雲煙以及揩女生的油。他的第二個特點也著實帶給我很多好處。初中的時候，因為不受班主任歡迎，我一直沒有加入共青團。高一的時候，我成了新班主任的新寵，長得漂亮，又會寫文章。終於，在一個為民服務完的下午，在灰塵漫天揚的馬路上，我宣誓入團了。我做的小報被張貼在我編寫的黑板報旁邊，班主任摟著我硬是讓學校宣傳部的人給拍了照片。班級裏有同學的父親剛去世，她不收募捐來的錢，班主任讓我自編了一段新聞，和那個剛剛失去父親的同學一起上鏡頭，講述拒絕募捐的故事。我不知道那有什麽意義，但是他指著學校的電視說，看，安然真是演什麽像什麽。後來，我在一次朗誦比賽中給他丟了臉。學校電視台的直播，我走上講台用高昂的聲音說，我是某某班級的某某，攝像的同學剛剛要給我拉個特寫，台詞便沒了。我站在那裏看著鏡頭。同樣的動作重複了三遍。從此，我便成了學校的名人。班主任不僅對我好，對其他女生也好，排隊拿飯菜的時候女生先上，坐車春遊的時候好位子全部留給女生，搞得男生有怒不敢言。他的數學課也非常有特點，他喜歡在做練習題的時候走下講台，走到每一個女生那裏看她們做得如何。然後把臉貼在她們的臉上，用充滿了煙臭的嘴巴講述做題的過程，手伸到女生的胳膊下麵，敲打她的胸脯，這個時候他會說，懂了嗎懂了嗎？那是非常恐怖的過程，我記得自己被這樣教過很多次。到最後，在他走下講台的時候，全班女生會做同一個動作，手臂緊緊夾在身邊，誓死不放。於是，他的手從胸部轉移到了大腿，教題目的時候，他的手會在女生的大腿上。有的時候，他會忘記關自己的“前門”，我們女生一律低頭不看，他用棒子敲著講台，看著我看著我，不看怎麽會做？我們真是哭笑不得。盡管這樣，我還是沒有忘記他的好處，比如在女生的數學卷上出現錯誤，他會用同樣顏色的筆幫你改正然後打勾；比如我數學會考沒有及格，他卻還是給了我那張沒有用的高中畢業證書。畢業後，沒有女生敢去看望他。
來美國讀了大學，突然發現自己的英語成績和其他所有的成績都還真是不錯的。英語，在我回答完教授一個難度不高卻沒有人能回答的問題後，教授說你在中國的英語老師真是不錯。微積分，我以一個學期，幾乎百分之一百的滿分，震驚了數學係的教授。依次類推。在我得到種種榮譽之後，我突然想起上海的那些教導過我的老師。盡管，我沒有那些老師的聯係方式，盡管，有了聯係方式，我還是不敢去看望那個喜歡揩我油的班主任。在我心裏，他們是永存的，要不，怎麽人人都說“師恩難忘”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