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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苛求紀

(2004-11-28 20:12:05) 下一個
  對北方男人的好感是建立在一種模糊並且錯誤的基礎上的。喜歡他們說話的語音語調,是因為那些舌間打轉的言語曾經是我生活的一部分。在枕間,他說愛我要我,那時的北方話是如此纏綿。從那個時候起,我就覺得那是談戀愛的語言,以至於在之後的日子裏,我喜歡並且對北方男子有不可思議的好感。
  十九歲的夏季有一場無法忘懷的大雨。
  雨後清新的空氣,學校周圍所有的街道被浸在齊膝深的雨水裏。我卷起牛仔褲的褲管,一路淌著雨水順著街道走向馬路。他的車子在馬路邊停靠,怕熄火,他探出窗口對我說,可憐的丫頭。我坐進車裏,他用手摸摸我的頭發,濕漉漉的。他的手指很細很長,眼角有細小的皺紋,唇線清晰。我喜歡斜著頭看他,喜歡聽他用夾帶遼寧口音的北京話聊天。就是這樣,我的感情被這個叫覺非的男人糾纏了整個夏季。
  三十四歲的男人,黃金的年齡,打理一家租船公司。我們是不是有無法逾越的愛情界限?經常這樣問他。他的感情是有創傷的,卻不止有我一個人的雙手想撫平。他又是隨意的人,不滿意並且逃離了的婚姻,讓這種隨意變成對感情有意的回避。
  我去他的公寓,兩套三室一廳,他和辦公室的一個男孩合住一套,另一套空著。
  男孩不在,他在廚房裏給我做飯。啤酒瀘魚,是他的拿手好菜。十平方米的廚房,在一旁看他利索地切菜,調味,抽風機在嗡嗡作響。他的手越過我的胸前拿啤酒,“刷”的一聲澆在魚身上。圍裙有一些痕跡,是一個經常下廚房的男人。他皺著眉頭,在這裏幹什麽啊,油煙大,去,去客廳呆著,看電視,等下吃飯,乖。我嗬嗬地笑。
  味道很好的菜肴。
  飯後,我們討論很長時間的無聊事情。電視裏CHANNEL V的節目。日光燈下大家都顯得很隨意。他走過來坐到我的身邊,皮沙發上,他用手撫摸我的脊背。他的用來談戀愛的北方話在我的身體裏起麻醉的作用。衣服在他的手裏顯得單薄,沒有保護力。他把我抱起,放到臥室的床上,關門。
  他纖長的手指在我的身體上遊移,有一點涼,那是清瘦的男人慣有的溫度。他的身體有一些單薄,沒有超過我的承受限度。他的嘴唇在我的頸項上移動,我不知道他是怎樣進入的。愛情,這個成熟英俊的男人,他的手,他的眼神,他給我的歡愛。
  很長時間的做愛。

  他不說他的婚姻,那個小他六歲的北京女人。隱約感覺他對感情有太多的克製,有經曆的男人有這樣的共性,極少甚至從不讓自己的感情洶湧噴發。他在很深的夜裏和我打很長時間的電話。愛情,在那個時間在我的腦子裏是那麽的清晰,我知道他是我要的男人。
  安,告訴我你愛我。他的聲音溫柔,昏昏欲睡。黑暗裏我淚光閃閃,這樣要求我的男人不多,他必定是極其喜歡,想得到肯定的答案。這樣的對話往往很長時間不能結束,他在酒醉的時候會反複地說他的失意。有時,傳來他去衛生間嘔吐的聲音,然後水聲,然後回來說抱歉。幾乎夜夜笙歌,這樣一個事業成功的男人在和眾多女人逢場作戲之後,希望能夠對一個愛著他的女人吐露心事。未經世事的我,是好的選擇。
  知道那個南京女人是不久之後的事情。他帶著發燒的我去看病,讓我坐著等他去為我拿藥。他提著包手裏拿著藥袋。開車送我回家。他說他的女朋友要來上海。我沉默不作聲。他說有很多事情是不逢時的,比如遇見你。他的眼睛注視著前方,抽著煙。
  我對這樣的擁有感到不知足,我對愛情的苛求原來比自己想像的更厲害。我愛上完美的他,我也要完美的過程。於是,打電話給她。我們沒有見麵。那是一個溫柔的女人。兩個女人嚐試著在電話裏妥協。她說,如果你愛他,那我就走。我說,愛情不是交易,他不是物品。妥協沒有成功。她整理了衣物要回南京,哭著等他回來。他也是手足無措。她撥通了我的電話,我聽見那邊的爭吵。他拿起話筒說,為什麽要這樣呢?然後盲音。
  追求過的東西,沒有必要後悔,也許隻是遺憾。有的時候,自己的感覺可以麻痹自己的理智到無法思索的地步。如果我和他未曾有過愛情,那是什麽呢?
  我們在他的車裏做愛,他的腿不能伸直。路燈把他的影子打在駕駛坐上。我說如果我們不能再繼續,那麽把你的氣息一直留在我身上吧。
  很多東西不能苛求,比如愛情。可我還是想要你,即使這是最後一次。
  他帶我去衡山路的酒吧,一幢白色的洋房。我們坐在後院裏,麵對麵喝酒。她的手指被不小心割破,微微流血,碰到他的白襯衣上,有鮮紅的印子。他說,對不起。他眼角的皺紋在他微眯眼睛的時候更加明顯,嘴唇有被她吻過的痕跡。可是,真的喜歡你,那是真的。
  成熟的男人有時候讓我覺得可怕,因為他們的愛情和年輕人的不同。裏麵更多的是責任,生活,以至於讓他們自己都無法分清真假。年輕的女孩子卻沉醉於這樣的真真假假,錯誤地估計自己的力量。
  所以,我,必須離開。

  在酒吧遇見他,微醉的他和朋友在一起。
  一個金發男孩從我身邊走過,手輕輕帶過我的臀部。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他的拳頭重重地落在那個男孩的臉上。男孩被人拉著,他也被朋友拉回酒吧外的車上。
  一切靜默。

  一直沒有聯係,直到五年後從美國回去。
  從ARK的喧囂中出來,打了他的手機,我的臉頰微紅,酒精在我的身體裏翻騰。我想見他,五年前那個美好的男人。
  他在路口停車,看著我走向那輛深藍色的別克。像十九歲那年夏天大雨的午後,我走向他的車子。他打開車門,我坐了進去。他的眼神在我身上停留了很久,成熟了,丫頭。我頓時有眼淚盈眶。這個我愛過的男人,他的手指依舊很細很長,眼角依舊有細小的皺紋,唇線依舊清晰。隻是我們都有很長的沉默,從隧道過江,一路回到我的家。
  車子裏有他香煙的味道,他的手指撫過我的臉頰,愛情也就這麽輕輕撫過。他說,很久以前,她為了我離婚,我要負責的。所以有很多事情,都不能盡人意。但是,非常喜歡你,那是真的。我的頭枕在他的肩膀上,有淚水落下。五年前的愛情竟然變得如此清晰。
  很深的夜裏,我們像從前一樣通電話。
  他說,你是我的敵人。
  感情上的敵人,是因為對彼此有苛求,但是卻知道那是在鴻溝對麵的美好事物,無法逾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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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未名湖畔 回複 悄悄話 今天剛剛注冊,上來看的第三篇文章,04年的。

安然,好像是個熟悉的名字,記不起什麽時候看到過。

細膩,流暢。再看兩篇。
purpleroom 回複 悄悄話 你的文章勾起對往事的回憶.年少的時候,愛情是這樣的.對於細節的體會.沒有別的,就是那些點滴的細節.
我想你一定是一個美麗的女子.青春曾經這樣愛過,被愛過.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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