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訓往事

　　高中軍訓的時候是八月的炎熱天氣。早上熱火朝天地軍訓，晚上無止境地空虛。清涼的夜晚有蚊子嗡嗡飛著，四個軍訓時住校的十六歲少年坐在書桌拚成的床鋪上打撲克。兩個女孩子，兩個男孩子，其中一個就是我。手臂上被咬了三十幾個蚊子塊，不得不穿長袖運動衣。不知道為什麽要住校，可能就是喜歡被放任自由的感覺。每天在食堂裏吃飯，師傅燒的都是難以下咽的無名菜，學校的浴室簡陋肮髒，走進去的時候有股撲鼻的騷臭味，衣服洗了晾在教室的細繩上，每天早上要準時拿下，往往還沒有幹透，傍晚的時候被看門的老伯伯盯著，不能出校門半步。眼巴巴地看著其他同學回家，真的有些懊惱當初選擇住校。晚飯後唯一的娛樂，就是在空蕩蕩的教室裏打牌。三幢破舊的教學樓連在一起，陰暗潮濕，真不知道那個時候怎麽有這麽大的膽量，從晚上八點開始到早上六點，四個人被鎖在這三幢大樓裏。昏暗的燈光，漆黑的衛生間，要在牆上摸好久才能找到電燈的開關。女生住在三樓，男生住在二樓。現在想想，要是出點什麽事情，我們四個真是無處可逃了。
　　過了不久，我們四個就計劃外逃。終於在一天晚上，沒有吃晚飯的我們溜了出去，在大街轉彎角上的一家小飲食店裏點了四碗麵。那個時候真是幸福啊，麵條對於幾天都吃同樣難以下咽的菜的我們來說，真是美味佳肴。晚飯過後，又去對麵的海運學院裏麵蕩秋千，每人買了一根冷飲。晚上鎖門前，我們想偷偷溜回去，沒有想到，老師們各個怒氣衝天地站在門口，更加不幸的是，我們中間一個男生沒有吃完冷飲，把冷飲銜在口中，嘴巴外留著一根木棍子。老師揪住他就說，看看你，什麽樣子，簡直一個小流氓。為了這件事情，四個人一起寫檢討。當然為了慎重起見，我們一致寫道：“食堂的夥食是多麽難吃……偷偷出去的點子是一起想出來的……”
　　後來終於被我逮到一次再度出逃的機會。一天下午，整個年級兩個班在操場上訓練。遠遠地，在一個角上看到一個男孩子，手扶著自行車在那裏等人。我的眼角不時向那裏飄著，越看越像我的朋友，那個幫我補物理的男生。果然不出所料，訓練結束的時候，他推車走了過來。老師當即跟著過來了，我連忙慌稱，那是我表哥。我拉著他耳語了一番，終於釀出一計，說是家裏有事，並且這麽多天的衣服都沒有幹，要回家拿新的。在校長和班主任共同研究之下，我獲得“出逃”的批準。當我回到家看到媽媽爸爸，看到幹幹淨淨的家的時候，我竟然熱淚盈眶。向媽媽抱怨那裏的一切，並且展示手臂上奇多的蚊子塊。吃著家裏香香的飯菜，眼淚在眼眶裏打滾。心裏暗自發誓，以後再也不住校了。可是這次還是要堅持到底的，鎖門之前，爸爸騎車把我送了回去。
　　軍訓進行到一半的時候，調來一個新連長。非常帥氣的樣子，那就是我們女同學之間唯一的安慰了。連長帶我們女生的隊伍，挑出漂亮的女生組成一支參加全區軍訓匯報演出的隊伍。他從我們麵前慢慢走過，每個女生都希望他能夠挑到自己。當然不是為了能夠去參加軍訓匯報演出，而是想讓自己的容貌在一個帥哥眼睛裏得到肯定。當他走過我麵前的時候，說：你，出來。我的心突然地如釋重負，原來曬得異常黑的我還是挺漂亮的。這之後，連長就專門訓練我們這支去參加演出的隊伍。休息的時候，我們會圍著他說話。他叫杜盛，生在五月，杜鵑花盛開的季節。有人問他要了聯係方式，我沒有，我還在研究怎樣才能再“出逃”一次。
　　在我還沒有研究出“出逃”方案的時候，軍訓已經差不多結束。我們四個人終於在最後一天早晨鼓起勇氣，又出了校門，買了四碗麵條。當然，之後，又被班主任和校長從頭到腳指責了一番。好在，軍訓即將結束，料定了不會再寫檢討的我們，快樂地什麽似的。
　　軍訓匯報演出的地點在我原本的區重點中學，門口遇見了初中語文老師，塞給了我一瓶礦泉水。一身藍色運動衫褲的我，被曬得烏黑烏黑，在演出過後，急匆匆地衝進廁所，換了一套睡衣睡褲。平時在那裏批評那些穿睡衣褲上街買菜的大媽們的我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穿著睡衣褲走了二十分鍾的路回家。
　　在後來的軍訓小結裏我寫了這麽一句話：等到三年過後，我們會回頭揀起遺落在水泥地上的往事。如今，這段軍訓時光已經過去了七年。現在回頭揀那些往事，應該還不算太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