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冰淇淋

　　我喜歡冰淇淋在舌間融化的感覺，絲綢一樣往四處漫溢，並且芳香宜人。我最愛的冰淇淋是香草和巧克力。從來不吃哈根達斯冰淇淋，在上海不吃，在美國也不吃。不喜歡它昂貴的價格，不喜歡別人把它和小資的頭銜並列在一起，不喜歡它太甜的味道。吃冰淇淋應該是放鬆的，隨意的，為什麽一定要那麽做作地花大價錢，坐在所謂高級的地方，畢恭畢敬地吃那麽小小的一顆冰淇淋球呢？比起這樣的享受方式，我更喜歡買大大的一盒便宜且美味的冰淇淋，回家邊看電視邊吃，腳可以蹺到天花板上，也沒有人會抱怨姿態不雅。
　　我對冰淇淋的鍾愛要追溯到小的時候。
　　那個時候，家裏是很貧困的。八十年代中期，父母每個月的工資隻能維持溫飽。能夠在晚飯的時候見到桌上有魚，已經是非常高興的事情了，更不用提冰淇淋。三，四歲時候的事情已經差不多都忘了，但是關於那個冰淇淋的事件我竟然還能娓娓道來。我記得有一天，爸爸去幼兒園接我，回家的路上給我買了一塊奶油冰淇淋。那個時候的冰淇淋沒有塑料包裝，也沒有硬紙板包裝，隻是最普通的一層紙頭，淡綠色的花紋。坐在爸爸的自行車杠上，很是高興。天氣很熱，冰淇淋在慢慢變軟，但是從來沒有吃過冰淇淋的我，不知道它會融化地這樣快。一路的顛簸，進入弄堂的時候，因為石頭路的關係，顛簸地更厲害。終於，我兩個小小的手指，把那塊長方形的冰淇淋橫刀夾斷，白色的汁液流滿手掌，冰淇淋落在地上。爸爸立馬停下了自行車，我在那裏震驚地不知所措，冰淇淋的夢想看來即將破滅，這樣的念頭一閃，我的眼淚隨即落下，開始大聲哭泣。爸爸停下車子後馬上揀起支離破碎的冰淇淋。弄堂裏的人家聽見我的哭聲又看見這樣的情形，他們也理解冰淇淋在那個時候的價值，馬上拿出了自家的碗。爸爸把冰淇淋放在碗裏，讓我重新捧著，我才從大哭變成抽泣。回到家的時候，碗裏剩下的隻是白白的汁液，有一點涼。媽媽責怪爸爸怎麽能讓我拿那易化的冰淇淋，而我在那裏仰頭把汁液一口一口喝了個幹淨，也沒有看裏麵是否有塵土的痕跡。我依然不知道冰淇淋的味道，隻知道有點像牛奶。那次的意外注定了我對冰淇淋無休止的情結。前段時間對爸爸媽媽提起，他們竟然已經完全忘記。我也開始恍惚，那到底是真實的事情還是我小時候的夢境？
　　上小學後，開始吃小攤販那裏的棒冰，所謂奶油棒冰，就是牛奶加上不知道多少倍的水做成的冰，在一根木頭棒子上。我竟然也吃得津津有味。那個時候家裏稍有起色，媽媽有時候會買一箱子赤豆棒冰或者綠豆棒冰。但是我最渴望的就是坐在爸爸自行車的杠子上去外婆家。那個時候外婆家還是老房子，一路上會經過一爿賣冷飲的店鋪，裏麵有藍色硬紙盒裝的方形奶油中磚，就是香草味的冰淇淋。爸爸會大方地買一到兩塊，帶到外婆家，每塊一切二，每人分得一小塊，用小勺子挖著吃。現在想起來，也是多麽甜美的時光啊！
　　到了初中，家境漸寬，我的冷飲種類也慢慢多了起來。冰箱裏總有幾種不同的冰淇淋。記得一種叫“加侖”的冰淇淋剛出來，媽媽就買了一大塊，我們把它盛在脆脆的蛋筒上吃。我喜歡冰淇淋，總有吃了還想吃的感覺，所以背著大人偷偷挖著吃。家裏的冰淇淋總是維持不到幾天。
　　隨著年齡的增長，對冰淇淋的喜愛有增無減，但是懂得了自我控製。到了夏天，就和媽媽一起去買冰淇淋，各種各樣的，填滿冰箱的冷凍層，心裏感到很滿足。吃了晚飯，一家人坐在電視前，一人一份冷飲，很是溫馨。
　　沒有人再提起小時候那塊落在地上的冰淇淋，而我卻是曆曆在目。生活越過越富足，冰淇淋依舊在夏日向我展現它的魅力。而我，也清楚的知道，自己對冰淇淋的喜愛，也不僅僅是它美好的滋味，更是因為我的懷舊，以及糾結在心裏的鄉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