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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主義從空想到“科學”的發展

(2006-08-22 20:31:37) 下一個
社會主義從空想到“科學”的發展 蘆笛 幾年前樊弓教授貼出他的成名作《戲侃馬克思經濟學的謬誤》,我不但沒興趣去看,而且還在《說東道西》發議論,覺得那文章沒有什麽現實必要性:而今中國還有誰會去信那巫教(川話,原意為“混帳”,此處借來指邪教)?不料來奸壇後才發現海內外原來還有這麽多至死不悟的拍“馬”屁者。這才覺得樊文其實是“完全必要的,非常及時的”。 可惜樊文講的是一般人不感興趣的經濟學。所以似乎還得從常識(=18歲前積累下來的偏見)的角度來披露一下馬腳給眾人看看。 列寧-斯大林-毛澤東式的“無產階級革命”給人類帶來史無前例的災難,稍有正常頭腦和起碼良心的同誌恐怕都不敢否認(當然這也難說,記得思雲就曾在此壇大吹十月革命“失敗是金”,怪不得失敗了的革命家常常“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洋洲”,金子大大的有),然而在衛馬士看來,這一切都與馬祖宗沒關係。他老人家據說是個奉行人道主義的大聖賢,而所謂“異化”論則是拯救人類的福音書。根據中國人“皇帝是好的,壞隻壞在奸臣上”的傳統思維定勢,他們提出“教主是好的,隻是歪嘴和尚把經念歪了”(後半句話是郭羅基先生的說法)。 對這種說法,我已經在《寫給樓下那些為馬克思盡孤忠的同誌》中指出: “出發點正確,並不等於結論就正確,並不等於那理論就不是錯誤的。如果一個理論本身能被別人利用而變成有史以來給人類造成最大災難的武器,起碼說明這理論有著嚴重的缺陷。” 這麽簡單的事,不知道為什麽那些“理論家”們居然就不會想到,更別說去找找馬教是哪兒出了毛病,以致墮落成了拿破侖說的“任人強奸的老婊子”,經受了有史以來人數最多、規模最大的輪奸。從馬克思的“世界革命”觀念變為斯大林的“一國建成社會主義”,再變成金日成的“半國建成社會主義”,直到波爾布特的“原始叢林中的孤雌孤雄社會主義”。人類有史以來,大概還沒哪本經讓這麽多的歪嘴和尚念過。到底是什麽原因,使得馬經成了五大洲四大洋一切流氓痞子最愛念的經? 說明這原因是本文的主題。在進入主題之前,先捏個大手印(典出《射雕英雄傳》),把別的“馬”屁一一拍回去。先說明一下:我清理馬教是三十年前的事,當年看過的那些屁書早就忘得差不多了。要我引用原文是萬萬作不到的,但我深信轉述的神髓並無失真之處,而且是那些馬教“理論家”如高、郭輩苦讀一生也無法領悟的。 馬屁之一:馬克思是個“淵博學者”。 大手印:沒錯。不過,莫非學識淵博就是免死牌?諾貝爾獎得主哈柏要是少淵博一些,化學戰可能就不會發明出來了。 何況馬克思首先是個革命家,青年時代就卷入革命活動。《共產黨宣言》就是他年輕時與恩格斯合作寫出來的。作為曆史上少有的煽情文字,它起到的煽動破壞作用說是空前絕後恐怕也不算過份。後來他又和恩格斯共同創建了第一國際,並不是個光說不練的假把式。用偉大領袖毛主席的話來說,他“不但是言者,而且是行者,‘言者無罪’這條用不上”。 馬屁之二:真正的馬克思主義和世傳的不同。 大手印:這完全是不顧曆史事實的胡說。世傳馬克思主義包括三部份,哲學,政治經濟學和“科學社會主義”。馬克思在這三個方麵的基本思想都寫成文字發表,並沒有被人篡改。隻是恩格斯在哲學方麵為他作了通俗化的係統闡述。這種闡述是在馬克思在世時進行的,他本人從未提出反對。不僅如此,恩格斯在馬克思墓前的演講時,還把唯物史觀和剩餘價值當成他的兩大發現。恩是馬最密切的知交,這概括應該說是很全麵準確的。的確,馬克思主義對人類最大的影響就是這兩個寶貨。直到現在,唯物史觀還在被北京小左等論者當成世界觀和方法論。 不過,在哲學方麵,馬克思晚年的思想有了很大的改變,最主要的就是提出所謂“異化”論。西方哲學界現在對此評價頗高,例如牛津大學出版的哲學詞典就隻收入了該理論,至於“辯證唯物主義”則隻字未提。但這裏必須強調指出,馬克思這一理論,迄今為止在世上毫無影響,而且,因為它完全是一種哲學思辯,缺乏政治領域裏的可操作性,在、可以遇見的將來都不可能形成什麽政治綱領,更別說是政治行為了。如果可以用此來為馬克思洗刷,則世人也可原諒在作惡累累、殺人無算之後遁入空門的江洋大盜了。 其實,在我看來,異化這玩意一點什麽稀罕之處都沒有。論通俗影響力,《摩登時代》中,卓別林那個無法控製的擰螺帽的抽筋動作,要勝過馬的枯燥說教一萬倍。可惜人類就是喜歡深奧,對看不懂的東西具有一種天然的崇拜感與敬畏感,所以隔壁汗衫才會出那種專寫連自己都不知所雲為何物的“文章”的“哲學家”。 誠然,曆史書上的人物形像常常和他們的真實麵目有極大差距。正如我在《悲劇英雄引出的千年悲劇》一文中指出,許多曆史人物如嶽飛、包拯、秦檜等完全成了一種符號、一種象征、一種圖騰,在這種情況下,真實人物麵目如何反而不重要了。因此,盡管林奸思雲寫了傑作《真實的汪精衛》,但隻要世上有民族國家這種東西存在,汪的案就永遠也翻不過來,否則無以維持獨立,鼓勵民氣。 同樣地,不管馬教主的真實麵目如何,他晚年的思想發生了何等變化(我們的馬教“理論家”們可能不知道,馬自己說過“我不是馬克思主義者”),他的形像已經在三分之一的人類中的頭腦中固定下來了。在那些人心目中,要把他和列、斯、毛、金、卡(斯特羅)、波(爾布特)分割開來是根本不可能的。因此,要評價馬克思主義,就隻能評價在曆史上深刻影響了三分之一人類的命運的那個世傳馬克思主義。舍此不由,卻根據他晚年的思想斷片,無視早期的完整思想體係去翻案,不但是一種文過飾非的行為,而且勢必在飽經國際共運荼毒的人民中引起巨大的思想混亂,一定會起到為死硬的斯大林主義分子和毛共分子推波助瀾、壯大聲勢的反動作用。 馬屁三:馬克思的出發點是好的,本人是個偉大的人道主義者。 大手印:這是中國人的通病了。咱們看待曆史人物和曆史事件,不是去看它的客觀效果,而是去苦苦追究人家的作案動機。記得思雲和我在911後激辯時就說:美國沒有想象的好,日本沒有想象的壞,似乎這兩個國家是我的擇偶對象,所以他必須鄭而重之地提醒我,要下苦功夫去研究兩者的人品,以免委身匪人。在他看來,美國援助中國打日本是出於自身利益的考慮,所以援助中國的美國人似乎比無端來打中國的日本人還壞。 中國人喜歡偽善,已經到了不可救藥的地步,所以,隻要一聽見老美口口聲聲“為了美國的國家利益”,就一口咬死老美是亡我之心不死的野心狼。國際共運在全球徹底失敗後還在海外華人中留下這麽多孤臣孽子,我看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共黨從來隻講“利”不講“義”,不但不準人民講究“個人利益”,而且絕口不提“中國的國家利益”(這傳統似乎到現在尚未打破)。這種偽善哄信了全國人民,極大地降低了他們的智商,使得他們不但把謀利這種天下最正常的事當成反常,而且遇事隻聽言,不觀行,隻研究動機,不管行為後果。所以,盡管毛酋發動了餓死幾千萬人的大躍進,那也是“好心辦壞事”,可以原諒。連老毛尚且如此,何況沒有直接從政的馬克思? 其實,如果馬克思真是個人道主義者,就絕對不該提出無產階級革命和無產階級獨裁那些與人道主義背道而馳的政治主張來。這些偽科學主張給後人提供了建立暴政的理論出發點,這最終的道義責任不由他來承擔又該是誰? 大手印拍完,下麵開始犯領袖嚴厲禁止的惡攻革命導師罪,痛鞭馬屍,講講馬克思和他的學生們是怎麽把社會主義這種空想變成一種實在的社會製度的。 當代社會主義者們最常見的詭辯,就是否認共產黨建立的是一種社會主義製度,聲稱自己要建立的是“民主社會主義”,“人道的社會主義”,和共黨那套完全不同。所以,不能因為共黨的失敗,就把社會主義理想那個寶貝嬰兒連同洗澡水一道潑出去。 這些人忘了,共黨雖然在政治上實行暴政,但在經濟上實行的確實是公有製,建立的確實是社會主義生產關係。即使將政體改變為民主製度,“民主社會主義”和共黨社會主義在生產關係上並無不同。在上層建築中注入民主、人道的糖漿並不能給經濟基礎帶來實質性的變化。而絕大多數在共黨國家中生活過的人,都應該知道社會主義生產關係毫無生機,因為它窒息了人類活動的基本動機:自私自利。因為基本生產關係違反人性,社會主義便永遠隻能是人類的美好幻想,pipe dream 而已。哪怕實行民主,它也並不能改變人類的自私天性,使得社會主義生產關係奇跡般地充滿勃勃生機。 由此導致了我在《邪教的理想》中指出的社會主義的兩大特點: “一,社會主義生產關係絕對不會自發地從資本主義社會中生長出來。 眾所周知,一種先進的生產關係,總是在舊製度全麵崩潰以前就在社會 中局部地自發地形成了。西方的封建生產關係代替奴隸製、資本主義生 產關係代替封建製統統如此。在新製度全麵代替舊製度前,新舊兩種製 度總是在社會中並存很長時間,直到新製度以其優越性在和平競爭中全 麵獲勝,取代了舊製度,如同內燃機取代蒸汽機、錄音機取代唱機似的, 根本不需要誰去人為地‘破舊立新’。但迄今為止,社會主義生產關係 從來沒在資本主義社會內自發地局部地形成。 二,人為建立的局部的社會主義生產關係,因為違反人性而毫無生命力, 必然要在與資本主義的和平競爭中失敗。” 馬克思之前的所謂“空想社會主義”者如聖西門、傅利葉輩看到了第一點,卻沒看到那是因為社會主義生產關係毫無生命力而造成的,於是逆天行事,集合同誌,籌資辦了幾個公社,最後弄得自己傾家蕩產而後快。 馬克思不但這兩點都看到了,而且也在其著作中承認了這兩條,但奇怪的是,他卻看不出這正好證明了社會主義毫無現實可行性,根本沒有天然生命力,在與資本主義企業競爭中絕對沒有苟延殘喘的餘地,卻用陰謀論來解釋這種現象,認為那是因為有史以來第一次以非剝削製度取代剝削製度,因而必然要遭到剝削階級的扼殺,所以,除非取得國家政權,在全社會範圍內強力推行,否則就絕無可能自發建立。 馬克思自己也知道這隻是一種政治主張,沒有什麽他最崇拜的“科學性”可言,於是便白首窮經,力圖找出“幽靈”必然誕生為肉體凡胎的“科學”根據來。這“科學根據”除了加人那個高中生外,想來大家都在大學政治課裏學過,這裏就不重複了,我隻想指出一點:政治教科書上那些“生產的高度社會化和私人所有製之間的矛盾”之類確實是老馬的寶貨,並不是列寧等後世徒弟塞進去的。總而言之,根據他的唯物史觀,生產力就像不斷長大的腳,而生產關係就像僵死不變的鞋,遲早要被前者撐破。既往文明史已經屢次證明了這一點。時至19世紀,生產已經高度社會化,這雙“腳”是再也不能為私有製的“鞋”容納了,因此,無產階級革命,不是主觀願望,而是曆史規律決定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誰也奈何不得。 有趣的是,這學說明明是一種以“回顧”推導出“前瞻”的玩意,而且毫無數理統計支持(跟老鄭那本書似的,嗬嗬),從嚴格的科學意義上來說其實一錢不值,頂多隻能說是一種猜想,可老馬卻興奮地從澡盆裏蹦出來,精赤條條地衝到滿是紅男綠女的大街上去,大叫大喊:“我找到了!我找到了!空想從此變成了科學!” 我常想,要是老馬泉下有知,看到資本主義私有製那雙寶鞋至今還遠遠沒給撐破,倒是各種牌號的社會主義國家,從共黨國家到歐洲那些在個別部門實行公有製的國家,直到印度、緬甸那種貧窮社會主義國家,沒一個不是死樣怪氣,“寬大”的鞋子硬生生將一雙天足勒得骨斷筋折,成了三寸金蓮,不知他是否會為自己忘記看19世紀倫敦公廁牆上的告示:“出去之前,請整理好褲子”而臉紅,更為世上如今還有這麽多癡迷信徒而沮喪。 然而老馬那個非科學家有的卻是比科學家還足的氣魄。正如他在數學手稿中把無窮小量武斷地當成零處理那樣,他就是有本事在毫無實驗證據和統計資料支持的情況下不但把一種未經檢驗、未經證明的假說當成科學,而且無限拔高,上升到“客觀規律”、“曆史潮流”那種相當於傳統中國的“天命”的宗教地位。這種學術上的傲慢,端的是空前絕後。 奇怪的是科盲們到今天還在相信這種宗教式的“客觀規律”,便發夢也想不到那“天命”完全是先驗的豪斷,從來就不曾應驗過。這在一個愚昧的國度也不足奇:既然有那麽多人相信氣功大師們的“預測科學”,堅信馬克思那一一破產的預言又何足為奇?不是教祖的法術不靈,是巫師們搗了鬼或不成器。 因為是科盲,老馬便竟然沒有意識到他自己的理論從一開頭就麵臨著一個不可逾越的悖論。眾所周知,自然科學揭示的客觀規律不可抗拒不可抗拒,美帝國主義一定要失敗──啊,對不起,慣性思維──是自動發揮作用的。例如萬有引力定律決定了闖入地球引力場的流星一定會向地球墜落,這並不需要誰去人為施加作用力。因此,既然“天命”決定了社會主義社會一定要到來,那就無論是誰也改變不了這個過程。時機不成熟時,你去揠苗助長隻會適得其反;時機成熟時,你就是想擋也擋不住。所以,在老馬給大家算出這天命來之後,大家要做的,就是什麽也不作,乾等著社會主義自動受孕發育成熟生下來得了。任何一個心智健全的丈夫,都決不會去瘋到用人力去幹擾生孩子的自然過程,還沒受精就去把妻子的肚子用利斧砍開。 有趣的是,在這點上,老馬似乎受了學者和政治家的雙重影響。作為政治家,他本能地感到社會主義的問世必然不是什麽容易的事,必然會受到強烈反對,為此,他提出了無產階級革命和無產階級獨裁的罪惡主張,不但提倡用人力去實現這據說是由天命決定的必然過程,而且鼓吹使用獨裁的強暴手段,全然沒有意識到這和“必然實現”的預言格格不入。 另一方麵,作為19世紀最常見的拜科學教教徒,他既然標榜自己的“預測科學”是科學,那麽好歹還是意識到了必須有時機成熟這一條。根據我的記憶,他提出的無產階級革命有那麽幾個前提:第一,資本主義的發展必然導致社會的絕大多數成員成為無產階級;第二,無產階級革命隻可能在資本主義生產關係完全成了生產力發展的障礙、生產力再也無法向前發展時才會爆發。我記得他曾強調過(記不得是哪本書上看來的了,不過確實是他的書),隻要資本主義生產力還有發展的餘地,革命都不會成功;第三是無產階級革命是國際性質的,決不可能在一個國家獲勝。革命必須在整個資本主義世界爆發才會勝利。 關於無產階級獨裁,老馬說的要比後世信徒奉行的偽無產階級獨裁要溫和得多。他認為,因為彼時無產階級已經壯大為人數最多的社會力量,這種獨裁當然是正義的,而且,因為人多勢眾,要壓服反革命也就輕而易舉。這獨裁為期不會很長,隻是一個過渡時期,而此後建立的共產主義社會(我記得他基本上是用“共產主義社會”而不是“社會主義社會”這個詞)比美國還要民主(記得老馬頗欣賞美國式民主,隻是覺得那還不夠)。如果他知道後世老毛會提出那種“五十年內外到一百年內外”那種文盲說法來(這兩者互相涵蓋,例如一千年就同時是“五十年外”和“一百年外”),不知要作何感想。 但哪怕在這裏也能看出老馬的邏輯混亂來:既然無產階級革命是大勢所趨、人心所向,全社會的大多數成員都是革命家,革命代表了大多數人民的心意,那還有什麽必要搞“獨裁”?列寧在十月革命前夕寫的《國家與革命》裏試圖為這矛盾彌縫。記得他說,這無產階級獨裁,就跟文明社會中群眾自發製止大街上調戲婦女的極個別流氓差不多,其實是一種輕而易舉的警察行動。 就是這人為進行社會革命、通過無產階級獨裁來強力推行社會主義製度的主張,把馬克思和他的先驅們截然分開。這就是將社會主義從空想變成實際社會製度的關鍵所在。如果沒有馬克思這謬論,仁人誌士們隻是滿足於自己掏錢辦公社,則於今世上隻是多了許多笑話,不會有那麽多的“鮮血隨心翻作浪”的人間慘劇。通過提出“無產階級獨裁”的罪惡主張,無論馬克思原來的用心何等善良,他都是為後世的獨夫民賊們提供了一個竊國自肥、殘民以逞的最有力、最方便的法寶。普天下的流氓痞子之所以愛念這本歪經,其原因就是這一條。 的確,再也想不出比這更冠冕堂皇的獨裁借口來了:第一,獨裁者代表的是神聖的天命,等於上帝代言人;第二,獨裁者代表的是絕大多數人民的民意。中國古話說:“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馬克思的這一大發明,卻把獨裁這種下流勾當變成了“天視天聽自我視聽,民視民聽自我視聽”,把上帝的光環和人民的桂冠雙重地加在流氓痞子的頭上。這種聰明把戲,大概也隻有猶太人想得出來。 60年代我黨在和蘇修論戰中,曾多次指出,無產階級革命和無產階級獨裁是馬克思主義活的靈魂,而一切修正主義者都試圖閹割這個靈魂。其實這話說得並不錯。如果宮去這兩條,馬克思主義立刻就變成和它的先驅毫無差別的空想社會主義,絕對沒有實現可能。一個半世紀過去了,無論是考茨基的徒子徒孫們提倡的議會道路,還是60年代美國憤青們的亂睡群交公社,都從未在哪個國家中締造出百分之百的社會主義生產關係來。隻有靠無產階級革命和無產階級獨裁,才有可能人為製造一個社會主義國家。因此,今天所謂民運中的馬克思主義者也絕對離不開這兩個法寶。所謂“民主”不過是他們用來欺騙勾引群眾的幌子,跟我黨40年代玩的“民主”把戲毫無差別。 如上所說,馬克思政治學說麵臨著一個內在的悖論:無產階級革命是必然爆發的,也就是說它應該是自動發生的,而社會主義社會的建立又需要人為地去幹革命。這個悖論成了後世弟子的難題,便使用光明領袖(≥英明領袖)最熱愛的“辯證邏輯”也無法解決:既不能無所事事,守株待兔,袖手坐等革命高潮自動到來,又不能違反“客觀規律”,時機未成熟時便去人為製造革命,用利斧把妻子空空如也的肚皮砍開。因此,判斷“革命時機是否成熟”便成了生死攸關的大事,可惜,這完全是人言言殊的事。 馬克思自己似乎也意識到這個問題。他給出了前麵已經提到過的判斷時機的幾條“客觀標準”:資本主義生產關係已經全麵阻止了生產力的發展;無產階級已經變成社會大多數成員;整個資本主義世界都進入革命前夜,等等。不幸的是,這些標準除了第二條比較容易把握外,其他兩條都並不像表麵上看來的那樣客觀。 先說第一條。如果馬克思活到上世紀30年代,目睹了席卷全球的大蕭條,一定會認為那是資本主義生產關係徹底扼殺了社會生產力的表現,做夢也想不到人家在劫後還能來個“鳳凰涅盤”。他這兒的理論公設其實完全錯了,錯在先驗地認定資本主義生產關係那雙“鞋”是雙僵硬的水晶鞋。其實那是一雙可以時時調整尺寸和鬆緊度的橡膠鞋,比社會主義生產關係的彈性大到不可比擬。 至於“整個資本主義世界同時進入革命”更是胡言亂語。各國的經濟發展根本就不平衡,從理論上來說決不會同時進入飽和狀態。那麽,“先富起來的那部份人”怎麽辦?坐視熟透了的資本主義生產關係將本國的生產力活活扼死,耐心等待外國窮小子們發起來? 這些理論漏洞便成了後世“修正主義”者和“正宗馬克思主義”者們分道揚鑣的由來。撇去雙方互相進行的惡毒侮辱,兩者的區別實際是教條主義者和實幹家們的區別。前者是思考型的書呆子,尊重老馬設立的“客觀標準”,主張守株待兔,反對利斧剖腹;後者是行動型的職業革命家,主張人為製造革命,別管那麽多,先幹起來,把老婆的肚子破開再說。 在把馬克思的空想化為社會現實的過程中,列寧起到了無人可以代替的作用。對於社會主義信徒們來說,“天不生列寧,萬古如長夜”一點不算誇張。說來有趣的是,他的座右銘不是馬教祖的教導,而是拿破侖的名言:“首先要投入戰鬥,然後再見分曉”,也就是說,先把老娘們的肚子砍開,再看那裏麵有沒有胎兒。在這格言的指導下,他成了“政治剖腹產學”的發明人和成功的實踐者。 從理論建設來說,列寧對馬克思原始學說毫無貢獻。他的個人貢獻是把一種“理論科學”變成了應用工藝。在總結俄國1905年自發革命失敗的經驗教訓後,他得出結論說,在現代資本主義國家,自發的人民革命根本就不會成功,革命不能通過人民自發進行,隻能由專業人士(professionals )製造(make)。如所周知,現代社會的專業人士都是學校訓練出來的。列寧當然知道這一點,於是便在瑞士開辦了世上第一所訓練這種專業人士的秘密學校,以訓練出來的專業革命人士為核心,組建了世上第一個集軍隊和黑幫會的特點於一身的秘密政黨──布爾什特(bullshit)黨,再用這來煽動、組織、指揮人民去為他們流血賣命。 盡管發明了有史以來最強有力的政權顛覆工具,革命高潮卻遲遲不到來。斯托雷平的改革,迎來了俄國在20世紀最高速的經濟增長,犬儒主義的盛行使得人民對流血送命毫無熱情。如同今日許多海外民運人士一般,列寧對此深感絕望,曾在蘇黎世對一群青年社會主義者說:“我們這代大概沒有希望看到即將到來的革命決戰了。” ("we of the older generation may not live to see the decisive battles of the coming revolution.")的確,因為和第二國際和孟什維克鬧翻,又主張利用第一次世界大戰搞垮本國政府,他領導的布爾什特黨變成了臭名昭著的賣國賊。直到二月革命爆發前夕,該黨才有區區不足道的25000黨員。 但大戰改變了一切。俄國在東線慘敗,主力被殲滅,喪失了大量領土。後方經濟崩潰,人民饑寒交迫。出乎列寧的意料,二月革命自動爆發,沙皇政府半自動地下台。行動家列寧看見了暴露出來的肚皮,趕緊跪求德國主子用專列送他回國,趁機使用德國提供的大量金錢瘋狂擴張,擴大影響,將黨擴大到了80000人。盡管如此,布黨的實力根本就比不上社會主義同道孟什維克和社會革命黨人,革命建立起來的政權機構蘇維埃完全在後兩者的控製之中,布黨在革命後的政局中根本就是一個無足輕重的政治勢力。 在這種情況下,黨內絕大多數同誌認為應該和孟什維克重修舊好,合並為一個政黨(兩黨原來是一個黨分裂出來的),並和社會革命黨人合作,在俄國實行議會民主。這種想法完全符合馬克思的原教旨。馬克思認為,在無產階級革命爆發之前,應該有一段很長的民主資本主義時期。俄國的資本主義才剛剛起步,曆史上更沒有過英美法那樣的議會民主實踐。因此,書呆子們當然要認為刻下的當務之急是補那缺了的一課,先按步就班地把資本主義社會建設起來再說。 不料列寧提出了所謂“四月提綱”,徹底否定了這一提議,並提出直接進入社會主義革命階段的超激進主張。他提出廢除國家杜馬(當時政局非常混亂,國家有兩個政權並存,即國會【杜馬】下屬的臨時委員會,以及社會主義黨人如孟什維克、社會革命黨、布黨共同控製的蘇維埃),一切權力歸蘇維埃,廢除警察、常備軍、整個官僚機器、沒收地主土地、實行土地國有化、將一切私人銀行合並為國家銀行,等等,等等。 這主張之荒唐,誰都看得出來。別的先不說,俄國雖然發生了革命,但還在和德國人交戰,廢除常備軍豈不是要跪迎德軍入主彼德堡?因此,它引起大多數同誌反對就是很自然的。但列寧獲得了基層痞子們的支持。如同早期中共一樣,俄共也由外國回來的知識分子和在國內幹地下工作的痞子組成。前者除列寧外還包括托洛茨基、季諾維也夫、加米涅夫等大多數中央領導人,後者包括斯大林那個銀行搶劫犯。前者看不起後者,而後者討厭前者,因此當列寧受到知識分子們(跟中共“理論家”們的區別是,那些人可是真的知識分子)的反對時,痞子們不問理論上的是非(本來他們也不懂),當然要站在列寧那邊。 因為有痞子們撐腰,列寧便堅持他的激進政見。6、7月間,俄共接受德國人金錢資助的證據被法國拿到,交給臨時政府,臨時政府於是下令通輯列寧及其黨徒。列寧和季諾維也夫逃亡,加米涅夫和托洛茨基被捕(後又被釋放了,可見臨時政府之混帳)。列寧此時便決定鋌而走險,宣稱和平長入社會主義的希望已經破滅,武裝起義的時機已經到來。 這決定引起了黨的分裂。書呆子們知道,俄共當時是俄國無數政黨中無足輕重的一個,絕對隻代表少數人。如此輕舉妄動,不僅是政治上的自殺行為,而且構成刑事犯罪。此外,從理論上來說,俄國當時是歐洲最不發達的國家,在西方人眼中根本就不是歐洲一部份,屬於亞洲的半野蠻人。說到生產關係,俄國在亞曆山大二世手上才廢除農奴製,資本主義建設從斯托雷平改革上才正式起步,生產力非常低下,農民占全國人口絕大多數,無產階級的規模和影響簡直在廣袤的俄國土地上微不足道。在這種情況下居然去幹社會主義暴力革命,簡直就是強奸馬克思主義。季諾維也夫和加米涅夫於是公開在報紙上登出文章,譴責列寧的輕率冒險。就連斯大林那痞子這回都沒敢支持他那荒唐的賭博。 然而列寧的賭徒本能是對的。在這方麵,他比馬教祖高明得多。革命的發生和生產力-生產關係之間的矛盾其實沒有什麽關係。 我在論述暴力革命的一係列文章中指出過革命發生的主客觀條件。當時的俄國其實都具備了這些條件:深重的社會危機引起的民眾普遍不滿,懦弱昏庸陷入癱瘓狀態的政府,以及意誌如鋼、心狠手辣、訓練有素、紀律嚴明的革命黨人作為核心領導。二月革命不但沒有解決戰禍問題,舒解人民的水深火熱,反而造成了權力和權威的巨大真空,導致了國民思想上的巨大混亂。混亂的政治局麵,導致兩個甚至數個政權並立,政出多門,互不買賬,政府無法調動軍隊…整個國家機器實際上是陷於癱瘓狀態中。此時不痛下毒手猛砍肚皮,更待何時?等到混亂局麵過去了,資本主義民主確立起來了,建設搞上去了,生產力高度發達了,便再也沒有“革命時機成熟”那一天。說到底,哺育革命的溫床不是社會富裕,而恰恰是貧窮。隻有饑寒交迫時,奴隸們才會“起來起來”。 因此,列寧在這點上強奸馬克思,強奸得非常合乎“理性”。他那“一切革命的根本問題都是政權問題”的名言,客觀說來是將馬克思主義從空想轉化為現實的裏程碑。如果不毅然下手用利斧砍肚皮,則那嬰兒便永遠隻會是個在歐洲上空遊蕩的幽靈。 因此,西方學者在評論馬列的傳承關係時,常說“列寧主義把馬車放到了馬克思主義的馬前麵”。他們不知道,如果不把車毅然地放到馬前麵去,則那車永遠也不會動起來。那車是推車,不是用來拉的。社會主義製度隻能靠人為強力製造出來。馬克思又想作婊子又想立牌坊,又想幹革命又想講究“科學”,弄出個悖論讓後人在等待和行動之間捉摸不定,空勞神思。倒是列寧痛快,看出立牌坊的不可能,乾脆扔掉“自發”的那條,卷卷袖子直接去製造革命。 不過,列寧畢竟是受過良好教育的知識分子,當起婊子來畢竟還有點拖泥帶水,不夠痛快。他用來繞過理論上的陷阱、說服黨內那些理論家的理由是:正因為俄國在資本主義世界中是最不發達的,所以才構成了帝國主義鎖鏈中最弱的一環,變成了最容易攻破的堡壘。而俄國革命不過是整個世界革命的序曲。俄國革命的爆發,一定會引起世界革命總爆發。當歐洲那些發達工業國家的社會主義革命成功後,俄國就成了社會主義“世界國”的一個“省”(注:此非列寧原話,是我借用敬愛的林副統帥的生動表述)。此時再由先進的老大哥們來實行扶貧活動,西水東調,填平補齊,大家便能手挽手地同赴西天極樂世界了。 從理論上來說,老列發明出來的這一政治預言,倒是填補了馬克思那個忽略了各國發展參差不齊的理論漏洞。不過,這也說明他在內心深處還是深知俄國根本不具備社會主義革命條件,說明他確實是馬克思“世界革命”理論的虔誠信徒。在他,發動十月革命其實不是為了在俄國建成社會主義,而是以此來觸發世界革命。等解放了隔壁階級兄弟後,再來真正地解放自己。 因此,列寧及其同黨是將十月革命當成世界革命的一部份來製造的。他們深信該革命的成功取決於世界革命的成功,從來沒想到過在俄國一國建成社會主義。為此,他們在第三國際上花了極大精力,到處輸出並支持革命。當革命終於在德國、匈牙利爆發,並一度成立了蘇維埃時,他們的狂喜簡直是難以描述的。 不幸的是,無論是馬克思的預測科學,還是列寧的預測科學,都遠遠比不上薑子牙的袖占一課。列寧望穿盈盈秋水直到咽氣那天,世界革命都未如願爆發。於是尷尬的難題便擺在大家麵前:無論是馬還是列都從未批準過一國建成社會主義,現在大家卻鬼使神差地在最落後的資本主義國家裏建立了“無產階級獨裁”,怎麽辦? 書呆子們不死心,死抱著“世界革命”的夢想不放。眼光始終放在國外不收回來。倒是非知識分子出身的前銀行搶劫犯斯大林沒有那些“牌坊情結”,比知識分子要腳踏實地得多。他本來不懂多少理論,以前隻寫過篇《馬克思主義和民族問題》。此時按共運規矩,想當皇帝,就得具備教主的理論素養,於是惡補一番,發明出個“一國建成社會主義”的偉大理論出來。 可笑的是,布哈林那個俄共最優秀的理論家(按,這是列寧遺囑中的評價)卻給這理論嚇得半死,曾對人驚呼:斯大林完全瘋了!這完全是違背馬克思教導的!這位同誌玩理論玩到連起碼常識(=18歲前積累的偏見)都喪失了。事情明擺著:這老虎是騎上去了,難道能因為現實不符合理論便撒手不幹?總得發明個理論來將就現實,以此作為掌權用權的依據,並開始建設國家吧?所以,客觀說來,斯大林確實是列寧的衣缽傳人。是他完成了列寧的未竟之業,走完了將社會主義空想變為現實的最後一步。 說是最後一步也不盡然,戰鬥正未有窮期,老譜將不斷襲用。此後的歲月裏,馬克思的理想終於獲得了創造性的發展,陸續在若幹國家變為現實。無論是革命的範圍還是革命的前提都遠遠突破了原來的僵死教條。從範圍來說,建成社會主義社會從原來預期的全世界同步動作,先是縮小到可以在一國首先建成,後來進化為半國也成(北韓、北越、東德)。從前提來說,人們發現要建成社會主義,其實根本不需要發達到飽和程度的資本主義生產力和高度社會化的生產方式,不但可以在中國那種政治經濟文化結構與馬克思熟悉的歐洲社會截然不同、從未有過像樣的資本主義生產關係的東方國家建成,而且甚至可以在柬埔寨那種全國“工業”隻有一個哈哈努克親王開辦的國立賭場的原始叢林中建成。所謂無產階級革命和無產階級獨裁,竟然可以變成一種無米之炊,在沒有無產階級的國家裏使用痞子流氓作為代用品製造出來! 馬克思主義在全球的勝利,充份證明了人類的主觀能動作用能創造出何等奇跡來。這真是對他的“唯物史觀”的絕妙反諷。不僅如此,人們還發現,其實越窮的國家越容易走上社會主義道路。越富裕的國家反倒越沒希望。馬教祖泉下有知,不知當作何感想? 這偉大的“科學”最後變成世上最大的笑話,根本就不能隻去責怪後來人。其實那是該“科學”本身從娘胎裏帶出來的毛病。不管是誰,想去填補馬科學家那悖論留下的巨大漏洞,都隻可能使用列寧-斯大林-毛澤東的方式。今天,那深如河漢的大洞仍然擺在那裏。當代的馬克思主義者如果不放棄用革命建立社會主義的想法,那就還得麵臨那判斷革命時機是否成熟的世紀難題。 在這個意義上,中國根本就不配有馬克思主義革命家,因為中國的資本主義再怎麽也沒有美國的發達。所以,那些想在中國搞社會主義革命的民運同誌,最好還是打消這個反科學的念頭。建議您們(對不起光明領袖了,再次犯了誤用諱字的該殺頭的罪)把注意力集中到美國上去,在該國發動無產階級革命,推翻萬惡的資本家獨裁,建立無產階級獨裁。 在道義上,這革命設想按馬的原教旨一點都不錯。馬克思主義和民族主義從來是針鋒相對的。他的名言是:“無產階級沒有祖國,決不能剝奪他們沒有的東西”。所以,您們完全有充份的道義資格以世界公民的身份就地大幹社會主義革命,解放急待解放的美國階級兄弟。隻是在動手製造美國革命之前,恐怕還得弄清兩個小小的事實:第一,現在美國還有沒有經典的無產階級;第二,無產階級是否已經占全國人口的絕大多數。當然,以革命家們深厚的馬克思主義學養,要解決這兩個小小問題想來是不費吹灰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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