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調也可重彈

外麵的世界很精彩,外麵的世界很無奈.不要問我從哪裏來,揣支毛筆漂四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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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 手 (回首往事16)

(2007-02-01 10:09:21) 下一個

        就在我和母親感慨萬千之際,又傳來輕輕的、我很熟悉的叩門聲。不用說這肯定是 G ,我打開門,果然是一年沒見的 G 。她閃了進來,額頭上沁著汗水,提了滿滿一大籃子鮮菜。

        她在頭天晚上的高音喇叭裏聽到了批判會的實況,知道我回家了。

        “孩子,快坐下!”母親邊接過籃子邊遞給她毛巾擦汗。

        母親很喜歡她,不僅喜歡她知書達理,而且喜歡她熱情爽快。在當年高考前的那場“戀愛風波”裏,父親曾給我嚴厲的批評,母親卻說不錯,是個好姑娘。

        然而此時母親的目光裏和我一樣飽含著憂愁和歉疚。長期從事黨務工作、經過曆次政治運動的母親清楚地知道,如果父親真的是走資派被打倒,將來被群眾專政,那我們一家今後的前途和命運可想而知。那是一輩子都翻不了身、抬不起頭來的 。讓這麽一個好姑娘跟著我們擔驚受怕、受苦受罪,於心何忍。

        前車之鑒,後事之師。以我父母親“歡樂可以讓人共享,痛苦不能讓人分擔”的性格,是絕對不願意連累別人的。要是說等等看看,可是這麽混亂的局麵,何時才能結束?真是霧濃濃,霜重重,風蕭蕭,雨蒙蒙,夜茫茫,路漫漫啊。

        一年未見的 G ,顯然比我一年前見到的要成熟得多。還是那雙美麗的大眼睛,還是兩個深深的酒窩。她凝視著我,當她看到我那被造反派打得青腫的臉,心疼地摟住我,輕輕地撫摸著我的臉頰。在這一刻我既感動又難過,感動的是她真誠地愛我,難過的是我們家的現狀還不如“五類份子”(地富反壞右)。

        牆上是造反派塗寫的大標語。

       地板在抄家時被造反派撬得全是窟窿。

       牆角是一堆被造反派砸壞的家什和撕碎的衣物。

      與其長痛,不如短痛。 我望著這滿目瘡痍、支離破碎的家呐呐地說:

       “ G ,你看我們這家,我不能連累你啊,我們分手吧。”

        G 沒有說話,大顆的淚珠從她那雙美麗的大眼睛裏不停地滾落下來。

        我們默默地沿著馬路朝她家走去。這條路是那樣地熟悉,曾給我們帶來多少歡樂、熱望和憧憬。在高二的整個暑假裏,在結束高考的那段日子裏,我們曾多少次並肩穿行在這條路上,說理想,談將來,論人生,灑下一路歌聲,一路笑聲。

        到她家門口了,我們站了下來彼此凝視了很久很久。此刻我有滿肚子的話想對她講,可是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一步一回頭,她一步一揮手;我一步一聲歎,她一步一滴淚。不是死別,卻是生離啊!我的雙腿像灌了鉛一般的沉重,三裏地的路,我走了整整兩個小時。

        一連串的打擊,我的情緒壞到了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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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閣老 回複 悄悄話 回答雲林的問題,確實分手了。在我返回碼頭勞動的同時,她也離開了傷心之地回到學校。等我父親解放再和她聯係時,已經失去了機會。再次見麵是在15年以後。回首往事,不勝唏噓。
雲林 回複 悄悄話 我一步一回頭,她一步一揮手;我一步一聲歎,她一步一滴淚。不是死別,卻是生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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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讓人心痛。後來呢?真的分手了?
林貝卡 回複 悄悄話 文化大革命,真是痛苦的記憶。我想起了我大哥的婚姻。因為我們家出身地主,父母都受到衝擊。那時有一個女子愛上了我大哥,可是她的家人堅決反對,因為她家裏是貧農出身,怕受牽連。她寧願和她家裏斷絕關係,也要嫁給我大哥,後來他們結婚了。我從來不叫她嫂子,我總是叫她姐。
盈袖2006 回複 悄悄話 以前曾聽父母講過一些文革的事情,我的父母各自的家裏都被抄了家,失去所有房產,財產.今天讀了閣老的文章,又一次體會到那時人們精神上所受的摧殘,真是可怕.這十年耽誤了多少人的青春.
DUMARTINI 回複 悄悄話 記得閣老說過:

"那年對我打擊最大的是主動和初戀分手,因為我這狗崽子怎麽也不能連累一個貧農的女兒跟我受苦。沒有想到年底老爸老媽解放,我從狗崽子又變成紅色接班人,回頭再找人家,可是人家有了婆家。這讓我一直悔到今天。"
這最後一句很有點兒疑問,我可不信!要問問體育健將夫人..哈哈
罷了 回複 悄悄話 這樣的無奈,這樣的辛酸,這樣的痛,這樣的悲哀,在文革中真是數也數不清。

你一步一回頭,她一步一揮手;長久以來的一份牽掛,竟就這樣到了曲終人散的時候。曾經的牽掛和眷戀,如晚秋時分的繽紛落葉,被那一陣又一陣無情的秋風卷走,隻留下一片灰茫茫的虛空和蕭瑟。

曾經的心思啊,如萬馬奔騰,那仿佛永遠不會枯竭的年輕的生命,就這樣突然被攔腰折斷,剩下的隻是那點點滴滴生命的殘餘,讓人好不淒惶!

那個你生命中最心愛的人,那份你心中最割舍不下的愛,留也留不住地遠去了。在那遠去的聲聲漫漫中,你也化成一個留也留不住的腳步,你知道,從此,你將不知何去何從地飄蕩而去。今天如是,明天也如是。。。

滿滿的心空了,鮮活的靈魂枯萎了,在殘酷的現實麵前,高貴的頭顱也終於不得不低了下來。你慢慢張開你的手掌,萬念俱灰地看著那終不得願的一往情深隨風而去。何謂人生之大悲?人生之大悲,莫過於“身不由己”、“心有不甘”呐!

彼時彼刻,還真不如變成一朵花或一棵草,既不知愁為何物,也不知情為何物,任由它來去匆匆,一歲一輪回,不待遍嚐世間百態,便已凋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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