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了，自由了，新奇的事情不断涌现。拿聚闲斋来说，不仅有女客来喝茶，而且唱鼓书的也出现了女艺人，小报管她们叫做鼓姬，小市民私下里叫她们大鼓妞儿。鼓姬登台露脸，最早是从天津时兴起来的。大约在袁大总统死后，吉利洋绸布庄钱老板到天津进货的时候，亲眼看了天津的女艺人表演，回到北京，就到聚闲斋茶馆说给朋友们听，大家都觉得新鲜。

那时聚闲斋里已经有唱鼓书老张的场子，就在大厅东北角，靠着窗户。聚闲斋座西面东，临街五开间，进深两间，从北往南数，第四间是聚闲斋大门，进门左手，也就是南边有一开间，这是喝末儿等活儿的粗茶客们的地盘，进门往前有一个门，穿过去就是茶馆的后院。进门往右，也就是北边，有三间宽，两间深，这是茶馆主厅。西北墙角是雅座。东北角靠着北墙和东窗，这里就是大鼓书艺人老张的场子。老张唱的段子以三国故事为主，都是《桃园结义》《夜追萧何》什么的。他演唱的时候，隔着窗户，声音都可以传到街上。给他弹三弦伴奏的是老化。

老张见钱老板吹嘘什么鼓姬，就满肚子不高兴，特别是对钱老板很有意见。前些年老钱就给茶馆介绍过洋匣子（留声机）走穴，给老张添乱，现在他又来不坏好意地说天津时兴鼓姬，这不是成心要砸他饭碗吗？

而茶馆邱老板也是一个喜欢改良的人。听说天津时兴女艺人唱鼓书，心眼也活泛了起来。但是老张在他这里也唱了好多年了，现在赶人家走，也拉不下这个脸。不过他忽然想起老张有个闺女，小名叫玫瑰，机灵乖巧，假如老张想开了，能教自己的闺女玫瑰唱鼓书，这不是就解决了问题吗。于是邱老板就悄悄地跟琴师老化念叨这个事。老化比较开通，一听就明白，跟邱老板说，他去试试说服老张。

很早以前，唱鼓书是一个低贱的行当，女人要是唱鼓书，那就更低贱。老张怎么舍得让自己的女儿学唱鼓书呢？老化劝他说，现在朝代变了，人的想法也在变，眼下什么事情都学洋人。洋人唱大鼓的早就有女艺人了，据说比男艺人还走红。可是老张还是想不通。老化又说，这么着，这聚闲斋的老客人里面寒七爷学问最大，咱们问他，如果他也反对，我就不再劝你。如果他要支持，那咱说好了，咱就赶快教玫瑰姑娘学功夫，赶快登台露脸，抢在别人的前面出风头。

这寒七爷是聚闲斋的老茶客。1895年乙未科科举，他从甘肃来京赶考，就住在聚闲斋北面不远的甘肃会馆，时常来茶馆喝茶聊天。后来他中了进士外放山西当知县，辛亥革命前回到甘肃搞新学，革命后又被选为民国众议员议员来到北京。1914年袁世凯解散了议会，寒七爷又回到甘肃。1916年袁世凯一死，新总统黎元洪恢复法统，又把老议员们给招了回来。所以寒七爷又回到北京来了，有空的时候他就来聚闲斋坐坐。他是茶客里面身份最高，学问最大的人。聚闲斋里三大雅座，其中一个就是他的。

老化拉着老张请教寒七爷。果然如老化所料，寒七爷支持老张教闺女学唱鼓书。寒七爷说学唱鼓书虽然比不得读新学，但是要比在家里学纳鞋底子要强的多。就这样，老化拉着寒七爷说服了老张，粉碎了老钱鼓动邱老板请天津女艺人的“阴谋”。

老张只用了两个月的功夫，就把闺女玫瑰给培训出来，登上了聚闲斋的小舞台。玫瑰觉得自己一个人学唱太寂寞，又拉了一个伙伴儿，穷丫头脆梨，跟她一起学唱。这脆梨姑娘，很快出落得光彩迷人，后来因为她，聚闲斋又起风云。[2007-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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