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鄉明月

網站說是兩個人，其實隻是一個半人，或者一個半也不半。因為小龐是臨時幫忙，想來網站他就來，想不來就不來，來了就說那頭單位沒事，不來就說那頭單位有事。阿慢有時忙急了，打電話讓他來幫一下，他也是想來就來，不想來就不來，不來時還振振有辭："我又不是你這裏的人！你要是給我正式調過來，讓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阿慢想想小龐說的也有道理，換了自己也會如此。於是轉而向領導去要人，領導說調動可不是小事，哪能說要就給。

　　阿慢想想，倒有些可笑又可悲。自己其實和小龐差不多，也是兩頭管的人，一頭是本單位，一頭是縣政府辦公室。不過和小龐不同的是，自己是兩頭都管自己，兩頭的事都要做。縣政府那邊除了網站的內容常常發指示，有時還讓阿慢給領導寫些講話稿、文件之類。單位裏更把阿慢當作了"高級文秘"，寫總結、做表格、複印材料、查資料、輔導演講、撰論文……想不到的事都會找到阿慢的頭上來。所以阿慢倒有些羨慕起小龐的兩管兩不管來。

　　那時正值七八月間，天氣極炎熱，而阿慢的辦公室又處在樓道的盡頭並且居北不通風，再加上室內兩台電腦一台服務器全天候散著熱量，室裏悶熱異常。阿慢不止一次向領導提議安空調，理由是長期運轉的服務器必須在恒溫和無塵的環境下工作。但領導就是不答應，說空調隻能是單位的領導班子成員才能享用，你阿慢連股級都不股，怎麽能安空調。阿慢說不是自己享用，是給服務器使的。領導說："空調安在你的辦公室，涼快的還不是你，別人提意見，怎麽說的清！"阿慢說："我熱昏了頭不要緊，要是幾萬元的服務器熱壞了，我可不負責任！"領導說："要你負什麽責？反正是縣裏出錢，壞了他們再撥款，用不著你操這閑心。"

　　無奈的阿慢，像小時候在田裏割稻子一樣，赤著上身弓著腰操作著電腦，時不時汗水啪啪地從冒油的臉上滴下來，擦不及時，就滴在了鍵盤上。那個小龐更是誇張，竟然趴在鍵盤上呼呼地睡著了，汗珠子小溪似的滾落下來，一道道流進了鍵盤裏。睡夢中可能渴極了，小龐揮著手找茶喝，竟把桌上的茶杯打倒了，那水流進了電腦的鍵盤，竟使鍵盤短路燒壞了。

　　正當阿慢和小龐猶如兩隻蒸籠中的肉包子被蒸得全身流油時，服務器的兩隻硬盤燒壞了一隻。阿慢捧著燒壞的硬盤和鍵盤找領導撥款買新的，領導一擺手說："網站是縣裏的，你向縣裏要去！"阿慢隻好給縣裏打報告，沒想到縣裏很快發話來，說讓單位買了拿發票到縣裏報。單位領導立馬批示執行。

　　阿慢有些得意了，沒想到自己還有那麽大的能耐呢！而且就此發現上級更怕更上級。於是他又給縣裏打了一個報告，說網站應該添置數碼相機、移動硬盤，當然還有空調。縣裏又立即批轉單位立馬照辦。單位裏又很快辦好了，隻是空調依然沒買。

　　阿慢總算明白了一個千古不變的真理：閻王好見，小鬼難求。此時他又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借鍾馗打鬼。有一次，縣裏約他談網站內容安排的事，他回來後，說是縣長有指示，鄭重其事地向單位領導作了傳達，最後還自我主張地加了兩條：縣長最近要來網站視察，並且要將小龐盡快正式調進網站。

　　這下可好了，小龐不僅立馬正式調進網站，而且平時從不來阿慢辦公室的領導，從此天天要來好幾趟。一會讓人清理門口的垃圾，一會讓人做政府網站的站標掛在牆上，一會又指示如何調整理室內布局，一會又讓人換新辦公桌，一會又讓給配齊辦公用的文具，還說要給房間鋪地毯，建一個標準的機房。至於空調，允諾明年夏天一定給安。

　 縣長終於沒來，單位的領導也終於不再光臨阿慢的辦公室，阿慢很為拉大旗作虎皮調動了一下領導辦網站的積極性而沾沾自喜，又為領導從此不再小視他們而得意。但最令阿慢快意的是，市裏打來電話，說他們做的網站在全市評比中獲第一名，並被推薦為省優秀縣級網站。接下來便是填報各種材料，做調查問卷，阿慢忙得不亦樂乎。其中有一個表單，讓填網站具體負責人，特別注明是供聯係網站業務用。阿慢雖想非己莫屬，但還是交到了單位辦公室，以為讓領導親自填上才名正言順。沒想到發還的表單上填的卻是單位領導的名字。還有一張表單是讓政府部門填的，其中也有一項是網站具體負責人，括號內特別注明供聯係網站具體業務用，竟然填的也是一個從不過問網站事務的主任的名字。

　　此後不久，市裏和省裏召開表彰優秀政府網站大會，作為網站具體負責人去開會領獎的，當然不是阿慢。開始時阿慢心裏也有些不平衡，後來想想，這就像打仗，衝鋒陷陣的總是馬前卒，封官授爵的卻一定是運籌帷幄的將軍，便釋然。待到獎牌掛在辦公室裏時，阿慢竟很得意起來，就像浴血奮戰後的戰士立了赫赫戰功胸前掛上了獎章一樣。隻是當小龐問他有無獎金可分時，才有些興味索然。

　　年終單位裏統計各科室物品，阿慢的辦公室自然成了重中之重，因為他辦公室裏的物品價值近十萬元呢！但阿慢拒絕在物品登記表的物品責任人欄裏簽字，理由有二：一是辦公室沒安防盜門，無法保證物品的安全；二是網站具體負責人是單位的領導而不是他阿慢，他無權簽字。辦公室來了幾趟，都被阿慢一軟一硬的兩釘子碰了回去，隻好回報給領導。領導皺著眉說："就說我說的，現在阿慢就是這網站的負責人！"但阿慢這次似乎有些不依不饒了，他的回答是："口說無憑，下文是真。否則，到了領獎時，負責人又變了。"領導看阿慢如此態度，就傳下話來："提幹可不是小事，要研究研究再說。"於是，阿慢也就用不著為他辦公室的近十萬元國家財產而負保管責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