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門現場直播:“憤怒日”的催淚瓦斯

來源: 2011-03-01 15:45:38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圖:2011年3月1日,塞原蘇丹王宮前的廣場,遠處可見焚燒的黑煙)



(圖:黑煙處是體育場,警察說有人試圖燒毀體育場。因缺燃料未果。體育場附近是政府所在地,離蘇丹王宮有段距離,但並不遠。塞原是個小城)



(圖:蘇丹王宮前廣場上,警察第二次施放催淚瓦斯,那之前,我看見街的轉角處,有七八個人在一聲槍響後做鳥獸散)



(圖:催淚瓦斯的濃煙正在散去,但空氣依然嗆人)



(圖:旅遊警察亞西爾正帶著我從蘇丹王宮天台上撤離,幾分鍾後我便安全回到酒店)



(圖:出了王宮,就見到增援的防暴警察來到,廣場被迅速封閉)



(圖:又來一輛車的增援防暴警察,我的車必須在警車前掉頭,車過處,防暴警察們和我車上的旅遊警察熱烈地打著招呼,也順便向我點頭微笑)



一大早,旅遊警察亞西爾( YASSER )就和我說今天是也門的“憤怒日 ( DAY OF RAGE ) ”,塞原( SEIYUN )將會有反對現任總統的示威遊行。

塞原位於也門的哈達拉毛幹穀( WADI HADHRAMAUT ),附近有兩個著名的古城希巴姆( SHIBAM )和塔裏木( TARIM )。這一帶在古代曾是乳香之路( FRANKINCENSE TRAIL )的必經之地,如今散落在阿拉伯半島上的很多商賈世家和此地有著曆史上的淵源,外資和僑匯使得哈達拉毛幹穀成為也門最富裕的地區,這大概也是也門持續幾周的示威活動並未在今天之前影響到塞原的主要原因。

從古城塔裏木回到塞原已經是中午時分,蘇丹王宮( SULTAN’S PALACE )的大門緊閉,亞西爾敲開邊門,和裏麵的人說了幾句,便有工作人員過來帶我進去參觀。我注意到王宮前廣場周圍的店鋪大多未開,王宮本身也是提前關門,大家都在擔心示威可能帶來的騷亂,雖然此時示威者正在小城另一頭的政府門前搖旗呐喊。

王宮是一座壯觀的白色建築,大部分房間被辟為博物館,當我正和工作人員低聲討論著花窗上精美的木雕時,幾聲槍響劃破正午的寧靜,大家互望幾眼後,有人打開了窗門,熾烈的沙漠陽光傾瀉而入,在暈眩了幾秒鍾後,我看清了民居店鋪清真寺和宣禮塔,以及作為背景的一股黑煙,那裏,示威者正試圖焚燒政府大樓附近的一座體育場。有人輕聲說不用怕,我笑笑,轉身繼續研究著那些幾百年前的傑作。三天來,我沒有見到過任何一個旅行者,聽到槍聲也非新鮮事,既然今天的王宮和博物館特意為我而重開,那麽就珍惜眼前的時刻,誰知道下一次再來會是什麽時候?誰知道眼前的珍品那時是否還存在?

沒多久,又是幾聲槍響,然後就聽見王宮底樓的門被砰地打開,一串急促的腳步聲,五六個人衝上樓來,又是揮手又是咳嗽,直衝向衛生間或者飲水器,大捧地接水洗臉,他們有的穿著旅遊警察的製服,有的則是便裝,但無一例外地都或背或挎著槍。我問出了什麽事,有人邊咳邊說是催淚瓦斯,此時,亞西爾也衝了進來,對著工作人員嚷了一大段阿拉伯語後,轉頭讓我跟著他們走,他自己轉身又衝下了樓。於是我便被帶到了頂樓的辦公室,有人讓我在窗前的椅子上坐下,又遞上了一杯冰水,又有人小心翼翼地打開窗門,望下去正是王宮前的廣場,槍聲再次響起,我看見街角有七八個人慌忙作鳥獸散。

就在剛才,一些人來到王宮前,試圖取下隔壁清真寺裏懸掛的總統像,結果遭遇上防暴警察,鳴槍示警未能驅散人群後,警察施放了催淚瓦斯,對於示威者的效果如何尚不得知,反正王宮大門裏外的旅遊警察和保安們都著了道,演繹出剛才的一幕。現在他們環繞在我身邊,用磕磕巴巴的英語說不要怕一切都好。我笑說才不怕呢,有你們這麽多人保護著,有什麽可怕的?這是實話。

亞西爾提著槍衝了上來,要我跟他下去,他說我們得立刻回酒店,那裏最安全,於是拎著絆腳的袍子跟著他直奔下樓。過去的兩天裏,我一直穿著穆斯林的黑袍裹著頭巾,雖然沒有戴麵紗,從背後看倒也和當地的女子一般。我們到了王宮的庭園裏,亞西爾示意我停下,自己登上圍牆查看廣場上的形勢,情況似乎不妙,他轉頭要我立刻回樓上去。我便又回到了辦公室裏,然後又糊裏糊塗被大夥簇擁著上了屋頂的天台。

空氣中充滿了催淚瓦斯的味道,刺激著我立刻咳了起來,有人要我立刻戴上墨鏡,又有人要我用頭巾捂住口鼻,都是有經驗的過來人啊,我自然毫不猶豫地聽從指揮。從天台望去,塞原小城盡在眼底,王宮廣場上隻有稀拉的幾個人,不清楚是示威者還是便衣,店鋪無一例外地關了門,防暴警察也不見蹤影,呈現在我們麵前的是一片可疑的寧靜。然後,就在一瞬間,我看見一幢樓前騰起灰白色的濃煙,煙裏有人影四處奔逃,隱形的警察又釋放了兩枚催淚瓦斯。正拍著照呢,亞西爾從天而降般出現在麵前,他說趕緊走,司機哈桑已經等在外麵了。我對著天台上所有的人揮手說謝謝,第二次奔下樓去。

本來就瘦小的哈桑,那付受了驚的樣子,和耗子有得一拚,讓人看了直想樂。上了車剛把車門關上,就見一輛警車飛奔而來恰恰堵在前麵路口,車上站滿了全副武裝的防暴警察,緊接著是第二輛滿載的警車。警察開始驅趕過路人員,設置路障關閉廣場,遠處不時有槍聲響起。酒店在另外一個方向,要想回去,必須繞過警車掉頭,亞西爾和哈桑用阿拉伯語說著什麽,車便直向警車開去,我正懷疑警察是否放行呢?就看見警察們對著亞西爾揮手打招呼,順便也給我幾張笑臉,哦,忘了,原來都是自家兄弟。

幾分鍾後,亞西爾把我送進了酒店大堂。他囑咐我老實在酒店裏呆著,有什麽事找他,他就在酒店的門房裏守著,明天一早他會送我去機場。我問既然聽見了那麽多聲槍響,是否有人受傷?他說沒有,防暴警察用的都是空包彈,聲音不小卻傷不了人,不過起個威懾的效果而已。我又問他經曆過幾次催淚瓦斯的洗禮,他搖搖頭說今天是頭一遭,和我一樣。

下午,坐在酒店的餐廳裏喝茶,抬眼就能看見碧藍的泳池和玫紅的九重葛,在午後的熾熱中閃著微光。我突然記起了一個細節:當我坐在王宮頂樓辦公室的窗前,在槍聲中俯瞰塞原時,有人在我耳邊輕聲說:“你正在見證著一個曆史時刻,我們也門的曆史。”

2011 年 3 月 1 日於也門哈達拉毛省塞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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