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鼓掌的人|拉德茨基進行曲|老約翰·施特勞斯
如果說《維也納森林的故事》是奧地利的溫柔,那麽《拉德茨基進行曲》就是奧地利的“招牌笑容”。幾乎每年維也納新年音樂會壓軸都會演奏這首作品,觀眾跟著一起鼓掌打節奏,甚至掌聲何時輕、何時重,何時突然收得幹淨,都是傳統的一部分。這種傳統是自20世紀以來慢慢形成的:指揮會轉過身來,示意觀眾鼓掌,並用誇張的手勢“指揮”掌聲的輕重、節奏、強弱,仿佛把整座音樂廳變成一個巨大的打擊樂器。這種“指揮與觀眾共演一首曲子”的儀式感,使《拉德茨基進行曲》成為全球最具互動性的古典音樂作品。
但今天,我們從另外一個角度來審視:那種條件反射式的齊聲歡呼,在這個“鼓掌的瞬間”,人類的集體心理、權力的暗示、習慣的服從與儀式的空洞全部顯形。
鼓聲從大廳深處滾來,
像一支從舊世紀裏複活的軍隊。
銅管閃著光,節拍幹淨得幾乎令人安心。
空氣在震動,人群在笑。
在這種時候,幸福幾乎成了一種義務。
還沒到高潮,
第一個人就鼓起掌來。
那掌聲幹脆、堅定,
像被編入樂譜的一部分。
他沒有猶豫——
他的熱情比音樂更守紀律。
掌聲迅速蔓延,
像火,
又像命令。
每一張手都加入進來,
整齊、整齊得令人讚歎。
聲音在大廳頂上匯合,
像一麵由節奏組成的旗幟,
美麗、莊嚴,
卻沒有名字。
沒有人知道是誰先停下的。
因為誰也不想做第一個沉默的人。
於是鼓聲剛歇,掌聲又起。
歡呼的弧線比旋律更完美。
音樂退場了,節奏卻留下。
有人說這就是文明:
知道何時鼓掌,知道何時微笑,
知道如何讓熱情看上去井然有序。
他們拍手時臉帶光,
那種光,不屬於情感,
而屬於秩序本身的安慰。
當最後一聲鼓點落下,
他——那個第一個鼓掌的人——
也終於放下了手。
他滿足地笑著,
仿佛完成了一場儀式。
他從不問勝利屬於誰,
他隻知道,
隻要拍手夠響,
勝利就是真的。
每一個時代,都需要這樣一個人。
他從不懷疑節奏的正確,
他讓歡呼更完美,
讓沉默更可疑。
他是文明最溫順的樂器——
一個會自動拍手的靈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