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級男人通鑒》第208章 大家都喜歡劍劍
“純粹出於好奇,”審訊官問,“你們打的那口井每天能供應多少瓶礦泉水?幾百瓶,上千?”
剛強笑了,把“貧限想”三個字咽回去。“井水連著龐大的天然水庫,每小時至少5立方米。按照每瓶水550毫升計算的話,一小時將近一萬瓶。”
大玻璃另一側吸了口氣。“那看來,限製產量的不是井水,是機器和人工?這可真是天上掉下來的一本萬利。”
剛強點頭,問話的人總算說對了一次。
“聽說廠子建成後,你自己占了兩成股份?”審訊官接著問,“作為主要貢獻者,這也是合理的。不過我們最近調查你賬戶的時候,沒發現與大聖山泉有關的收入。那家小廠還在運營吧,能不能告訴我們錢去哪兒了?不是拿去……養別的孩子了吧?”
剛強這回沒能笑出來,他有些疲倦——還真是拿去養孩子了。
“我調離和平縣之前,將那兩成股份送給了包括上陵中學在內的五所貧困區學校,設立‘劍劍獎學金’。按照一二三等獎,每個年級用來資助10名成績優異的學生讀書。”這麽做當然無法徹底杜絕葉嬸自殺等類似悲劇發生,但總好過沒有。
“劍劍?好像你女兒就叫劍劍是吧?以她命名的獎學金。”
關於這個說法,剛強沒反駁。獎學金是2008年初設立的,劍劍一年後才出生,但這種私事沒必要跟外人澄清。其實連邵艾都不知道,“劍劍”這個名字並不是剛強為女兒臨時想出來的,是他暗暗取給她這個太太的。
他倆還沒確立戀愛關係那時候,她給他的印象就像一把劍。不是出鞘後寒光逼人的寶劍,是藏在土中、不為人知的利器。這把劍可以傷人,但目的不是傷人,是為了支撐起建立在她之上的那個商業帝國。她可以說是他這輩子認識的最堅不可摧的一個人,不僅在女人堆裏,她的強悍度連他這位“阿爾法男”都自歎弗如。而他自然希望後代能繼承她這種特質。在得知她懷孕的那個晚上,他倆同在香港一家酒店的房間裏,他為還不知道性別的胎兒想了好幾個名字,最終決定就用“劍劍”。
“談談你跟澳門地產商林萬楓的事吧,你倆怎麽認識的?”對方終於問到正題。這話一出,審訊室裏的空氣似乎被抽幹水分,讓人聯想到靜電摩擦、低血壓、X光,還有口腔內不敢觸碰的潰瘍。
“不記得在哪兒認識的了,”剛強如實答道。作為手掌實權的深圳高層官員,見慣了林老板那種操一口港澳腔、身處事業上升期和發量瀕危期的房地產商,剛強起初並未留意。
“不是在薑書記太太的酒會上?”
剛強聞言一愣,隨即明白了為什麽會這麽問。薑書記在成為市政法委書記前,曾在龍崗區擔任一把手多年。剛強聽過謠傳,說那期間他太太用妹妹的名義成立了一家房地產項目谘詢公司,其實就是中間人、權力掮客的意思。通過自己的關係網,專門為有心行賄者和實權人物牽線搭橋。而薑太除了收取“谘詢費”之外,曾出資與一家房地產公司共同開發項目。她出100萬,該公司1900萬,最後利潤分配時她拿49%。
“不是的,我不認識薑太。”剛強這話雖然是事實,但同時也在心裏告誡自己惜字如金,別不小心把其他同僚給牽扯進來。自古忠義難兩全,賊船固然不是什麽好勾當,但上了賊船後賣友求榮的,更加為人不齒。薑書記目前還在任呢,他最後是個什麽結局,還是由他自己命中的福禍來演繹吧。
“沒見過,總聽說過吧?”審訊官不甘心地問。
“職場中向來不乏謠傳,有空穴來風也有自相矛盾的。說我有私生子的也不少,這種事越描越黑,我隻能當沒聽見。”
審訊官咳了一聲,“當時你即將滿三歲的女兒被綁架勒索,幕後遙控者是身在越南的豹哥,老仇人。後來被中山大學藥學係教授方熠救回,大家的關注點都在綁架案上。沒人留意到股價一直低迷的邵氏股票,就在那兩天忽然來了個漲停。你給我們講講,這是怎麽回事?”
這件事本身簡單明了,沒什麽好講的,剛強估計調查組很容易就搞清楚了。不過……當時剛強偷偷跟林老板達成協議,為邵氏托一下股市,好讓邵家人成功拋出股票。他那時候不知道的是,邵艾也私下找了新加坡富商蔡冬輝,請對方在同一時間出手,最後接在蔡手中的股票可能比林老板還多。但如果這條信息沒被挖出來,剛強沒必要主動把老婆拖下水。
“是為了籌集贖金。我答應林老板,他若能保證當日收盤之前讓股價來個漲停,我就把大劇院和博物館兩個項目批給他。”
剛強是因為林老板被查才跟著落網的。林老板應當不知道蔡冬輝的存在,否則還要他做啥?而剛強後來也履行了諾言。調查組這次規他就是衝著這件事,未必懷疑到還有別的隱情。按照常理說,夫妻雙方隻要一人出手請救兵就可以了,散戶們自然會跟風而上。本來邵氏也隻是酌量出售,贖金夠了就行,沒打算清倉。
“這件事你前妻知道麽?”
“我沒跟她說過詳情,但她應該大致能猜到整件事的性質。”
審訊官冷笑一聲,“這麽大的事,居然能忍住不問,你前妻可真不是一般人。”
那當然,剛強心道。在他離家南下讀書之前,他和兩個弟弟心中的理想妻子就是大嫂類型的賢妻良母。當然他也明白,在城裏尤其是頂尖學府中,已經很難找到在家任勞任怨的高知女性了。而當他還沒來得及對高等學府裏的新女性們觀察仔細的時候,他就跟李舒涵好上了,又跟牛珊珊好了,還有郭采莉。關於女人,他一直都不缺選項但似乎又從未認真選過,隻是稀裏糊塗地隨波逐流。直到進入婚姻之後,有了女兒,他才如夢初醒這就是他願意終老一生的安排。然而自認為已牢牢抓在手中的東西其實都不是你的。
“你認為,你是在跟林老板做交易。可他為什麽肯幫邵氏,還不是因為拿到項目後,他的利潤會遠超過股市中的投入?更不用說邵氏的股票那之後走勢不錯,股市上他也等於賺了一筆。但你有沒有想過,這都是誰在買單?林老板賺的是國家和股民的錢,而你們邵家相當於瞞著納稅人,在他們不知情的前提下動用他們的資源來替你們家族排憂解難。我不否認你的孩子是無辜的,但老百姓的孩子們陷入困境的時候,有沒有人上去幫他們?”
話到此處,剛強忽然有種感覺——圓上了!難道礦泉水那兩成股份的去向,審訊員們早已調查清楚?他們隻是在誘導他自己說出來,這樣就可以順理成章地記錄在案。不至於吧,為什麽幫他?而且這次的審訊比他預想得要長,其實昨晚一上來就可以直奔主題。他跟林老板的交易簡單直接,本來就沒什麽好審的。
“許剛強,關於你同林萬楓權錢交易一事,我們已掌握了確鑿的證據。你還有要什麽補充的嗎?”字正腔圓,審訊到結束的時候了。
“沒有。我辜負了組織和人民對我的信任,做了不該做的事,我認罪。”
話雖然聽著套路,但也隻能這麽說了。這不是你追求創意、展現文采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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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下午,剛強又被送回雙規所,還好這次沒等太久。兩周後的那個周二上午,剛強收到法院送來的判決書。這期間,邵艾那邊已同瓊海集團的章總談妥條件。章總曾就“三年之期”提出異議,認為三年僅夠把平台打造起來,不太可能看到切實的回報。
邵艾是這麽跟他說的:“我女兒三歲的時候曾被國際犯罪團夥綁架,最後要不是她拿著K99警棍戳了劫匪的屁股,她和救她的人恐怕都回不來。三年的時間,足夠一個呱呱墜地的嬰兒成長為人民英雄,怎麽就不可能見到收益?現如今的時代,一夜暴富不要太多。”
章總聞言,笑得有些無奈,邵艾似乎能聽到他在腦海中說:“母老虎生的女兒自然也是小母老虎。”
而股東大會那前後,邵艾和劍劍正忙著搬去新家。房子買在剛建好的太湖新城那一帶。隻有一層的大平層,外觀為東方古典設計。外走廊貼著一片幽閉的水域,不能遊泳,但景色勝過泳池。走廊裏的電燈做成燈籠的式樣,隻是隨處可見的大玻璃牆多少有些違和。
家具嘛,自然不可能從珠海帶過來。不過這些大事也好瑣事也罷都不用邵艾操心,她現在有爸媽在近旁了呀。天生購物狂的母親已經把自家能填的空間差不多填滿了,聽說女兒打算買房的那一天起,就包攬了家具、廚具、窗簾、飾品等一眾項目。每日要麽外出逛高檔家居店,要麽在家翻看雜誌,從閑散貴婦一躍成為豪宅設計師。邵艾工作那麽忙,樂得有人幫她操這份兒心。
而且對這個新家,她遠沒有搬去東方玫瑰花園時的期待。上次他們一家三口終於可以團聚,那套複式公寓雖不算太大,日日充滿笑語和劍劍歡快的身影。目前這套才入手的新式別墅在戶型設計、隱私和周邊環境上都要勝過公寓樓,邵艾是打算一次到位,給劍劍置辦個可以用來安穩成長和讀書的家。然而這個家能勝過公寓樓?能勝過那些填滿火柴盒的平民小窩?這她就不敢保證了。
搬過去後的那個周六,母女倆白天在姥爺家待了一天。晚上姥姥、姥爺有飯局,多年的世交。邵艾其實也可以跟去的,怕被對方介紹對象又不好一口回絕,就帶著劍劍回太湖新城了。而且就在今天早上她接到李尚的電話。據內部消息,剛強的案子已定性完畢,法院就快判了。這讓她心神不寧,幾乎想下周飛去深圳等決定。但偏偏下周二她要飛美國,周四得在國際藥學年會上給個keynote報告,周五還要同邵氏合作者伯萊安的總部人員見麵吃飯。
心神不寧地回到小區。母女倆路過小區中央的兒童樂園時,劍劍止步不前。雖已到了晚飯時間,新家裏的廚娘應當都做好飯了,邵艾看天色還早,決定帶女兒玩一會兒再回家。當時兒童樂園裏人不多,眼見劍劍坐上一隻秋千,邵艾走去她身後,正打算推她,又有一個孩子跟著爸爸進來。
男孩,看模樣像五六歲,不胖,身材卻不遜於在同齡人中鶴立雞群的劍劍。唇線清晰,額頭方正,發質柔順,偏分梳得一絲不亂。在七月初的夏季傍晚同其他孩子一樣穿了套短袖衫褲,然而氣質上的儒雅和自律讓人想起學生服、針織馬甲那類東西。男孩的父親一路在打手機,進樂園後望見邵艾一愣,抬手衝她打了個招呼,隨後在角落裏一張長椅上坐下,接著講電話。
不是吧?邵艾懷疑自己眼花了,來人竟是章晉書?這片兒不是新蓋的嗎?況且兒子平時跟母親住在杭州,再過倆月就上小學了,他一人跑這兒買房作甚?再看男孩,已爬到秋千對麵的滑梯頂部,卻不下滑。手扶著欄杆,用一對黑白分明的眸子豔羨地盯著秋千上的劍劍。
邵艾按下心中的疑惑,開始奮力推劍劍。記得小丫頭剛學會蕩秋千那時候,剛強就猛力推她。邵艾擔心她摔下來,不過劍劍的小手抓得夠牢,還很高興能蕩高些。結果今天沒推幾下,劍劍就說玩夠了,從秋千上跳下來,也跑去擦滑梯。劍劍爬樓梯的速度特別快,蹬蹬幾步上到頂,呲溜一下滑下來,再一刻不停地跑上頂,當得上“竄天猴”那個外號(剛強給起的)。這過程中男孩一直笑眯眯地站在樓梯頂部,目光追著劍劍,每次她下滑他就咯咯地笑出聲來。
邵艾又瞅了眼還在打電話的章晉書。雖說已結為商業上的聯盟,她不打算在私人場合與他過多接觸,於是大聲叫劍劍回家吃飯。劍劍充耳不聞地又擦了幾趟滑梯,才不情不願地喘著氣,站到媽媽麵前。
男孩也跟著走了過來,衝邵艾說:“阿姨好,我叫孝淵。你女兒叫劍劍是麽?她真可愛!”
章孝淵?邵艾衝他點了下頭。一個孩子都這麽有禮貌,她這個成年人也不好失禮了。同時忍不住自責,怎麽人家的孩子教育得那麽好,她是不是也該在劍劍身上多花些工夫?
“對,她叫許劍。你姓章是吧?我認識你爸。”
孝淵聽說是熟人,雙目中閃過興奮的光。“太好了,阿姨可以來我們家做客。我喜歡跟劍劍玩。”
邵艾聽到這裏,終究按捺不住好奇心,問:“孝淵平時跟媽媽在一起是嗎?來這裏過暑假?”
“我就要搬來這裏讀書了,以後跟爸爸一起住。媽媽她……肚子裏有了小寶寶,她還要跟爸爸、嗯,我的新爸爸,去大海那邊一個很遠的地方。我爸爸不想讓我去,他怕媽媽有了新小孩,顧不上我。其實我可想有個小妹妹了,就像劍劍這麽可愛的。”
說到最後,孝淵又衝劍劍咧嘴笑了一下。
注:薑書記原型姓蔣,於2015年(本章時間的後一年)落馬。他太太的故事裏融合了重慶規劃局長(碰巧也姓蔣)情婦的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