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老家三合院的兄弟們

來源: 2025-04-07 18:11:22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離開昆明後,媽媽帶我和小弟弟回到離開了兩年半的普定老家的三合院裏。大哥、二哥和大弟弟住在以前住的屋子裏,媽媽在普定時用的雕花櫃子、椅子和大床依舊在原來的位置上。媽媽在普定有很多老同事老朋友,我們在普定住了兩個晚上,媽媽每天都會去見她離別了兩年半的老朋友同事,從他們那裏知道了自己的兒子們不能升學的問題所在。

1966年7月大哥初中畢業,因為父親是右派,盡管大哥的成績是學校前兩名也不能升高中。初中畢業後,大哥就被光榮地送去普定縣附近的生產隊當知識青年,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去了。大哥插隊時還沒滿17歲,因為年紀太小,生產隊長照顧他,沒讓他跟著農民每天下地幹活,而是讓他做放牛娃……

1965年初媽媽被調到普安工作離開普定後,7月,二哥小學畢業了。因為父親是右派,二哥沒能上初中。可二哥不知道是因為父親的問題自己不能上初中,十二歲的二哥以為是自己成績沒考好,與同樣沒被錄取的同班同學王玉祥(小名“安安”)一起在家自學了一年,1966年他們倆又參加了普定中學的入學考試,盡管他們倆成績都在前幾名,還是沒被錄取。安安的媽媽很勇敢,她親自到普定縣教育局去質問為什麽不錄取自己的兒子,教育局領導告訴她,中學不能錄取“地富反壞右”分子子女,她家情況與我們有相同之處,都是右派家庭;不同在於:我父親被抓捕勞教了,他父親是普定縣醫院的醫生,沒被抓捕勞教,隻被取消了醫生資格,成了閑散人員......

就這樣二哥和安安上中學的夢碎了。安安的媽媽在普定縣縫紉社工作,她很可憐身邊沒有父母與她自己的兒子安安同齡同班的我的二哥,為此二哥常常整天在她家跟安安呆在一起,不能繼續上學的他們與幾位年齡相差不大的老街坊老同學常常在一起談天說地、習琴吟唱,學習裝收音機等,自得其樂地混著……

1967年二哥小學畢業,大弟弟上學再沒有了伴。大哥常住在插隊的生產隊知青房裏,二哥常常會去安安家。我們到普定老家的那天上午,家裏隻有大弟弟一個人。媽媽問大弟弟哥哥們在哪兒時大弟弟流著淚告訴媽媽:

“哥哥們常常不在家,我們在二叔家吃飯,天天都吃不飽,我想跟你去普安。”

媽媽摟著大弟弟哭了,次日我跟著媽媽到二叔家,媽媽要二叔把大弟弟的戶口簿給她,二叔表示需要他的大哥(我的父親)同意,媽媽大聲對二叔說:

“聽你大哥的那才害死人了!你大哥叫光強到普安接小平到普定,你認為他能照顧好小平嗎?!眯豆(大弟弟的小名)選擇跟我去普安,沒有人能阻止他!”

二叔沒再說什麽,把戶口簿給了媽媽。當天媽媽就辦理好了大弟弟的戶籍轉移證明。第三天,媽媽帶著我們兄妹五人到了安順實驗小學的姨母家……

到安順的第二天,媽媽帶著自己的五個孩子逛商店,買東西,到相館合影……      May be an image of 6 people and text 這張照片上的我在生媽媽的氣,因為我看見木樓裏曾老師的二女兒(我們叫她“小妹姐”)有一個琴琴,一直暗暗想學彈琴琴。媽媽從監獄回家後,聽到小妹姐彈過,我告訴媽媽我也很想學彈琴琴,還特別要媽媽到小妹姐房間看過她的琴琴,媽媽表示以後有機會就給我買一個。

媽媽帶我和小弟弟到昆明的途中,我一直提醒媽媽到昆明後給我買個琴琴,媽媽答應了。沒想到那時昆明已開始武鬥,舅舅舅媽都非常忙,我們根本沒機會去逛商店。買琴琴的願望落了空,我很失望,媽媽安慰我說我到安順後再給我買。到安順後媽媽帶我們兄妹五人去安順百貨商店,她給兄弟們一人買了雙解放碑膠鞋,讓他們把自己腳上穿著的破爛不堪的膠鞋換了扔了,然後帶我到賣樂器的商店。我沒看到小妹姐彈的那種琴琴,看見商店牆上掛著一個圓形樂器,就纏著媽媽給買,媽媽問了售貨員,得知商店沒有琴琴,牆上掛著的那個不是琴琴,是月琴。無知任性的我認為反正是圓的琴,不管,就是要媽媽給買,媽媽沒滿足我的要求,我就一直撅著嘴表示不快。

後來媽媽把我們帶到服裝店,給我買了件淺灰色的毛衣讓我穿上。雖然穿上了新毛衣,因為媽媽沒滿足我的要求,我還是一直撅著嘴……

那時的我見到兄弟們沒有什麽特別的想法或感覺,成人後再看這張照片時我才會想:那時兄弟們在想什麽?沒有媽媽兩年多,見到媽媽他們高興嗎?這兩年多,媽媽是怎樣忍受與自己年幼的孩子們分離的痛苦的啊……

最後媽媽帶著她的五個子女一起到安順大十字的相館,拍下了這張合影,這是1967年我僅有的兩張照片中的另一張,是那個年代留下的於我來說是很珍貴的記憶。

我們和媽媽一起在姨母家呆了兩天後,哥哥們自己回普定去了。媽媽帶著我和大弟弟、小弟弟一起回到了普安的家。

很多年以後我才知道:媽媽那次帶我和小弟弟外出,是廉價賣了不少她做姑娘時的金首飾給銀行,我們才有經濟能力出行的。




更多我的博客文章>>>